樹上搭了窩。
一隻小飛鳥出生、成長,守著這棵樹,同這棵樹不斷說著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記不得是哪一天,好像突然就有了靈智,能夠聽懂人類、鳥類的語言,能夠看清這個世界,能夠擁有更多的情緒。
那隻飛鳥依舊很小,它們長得特彆慢,它又是一窩中最小最不受待見的那個。
小鳥總是很孤單,所以總與它說話,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它覺得很煩,但又覺得很熱鬨。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記得是哪一天,隻記得飛鳥受了重傷,它第一次開口說了話。
時間太久遠了,記不清楚了,隻記得飛鳥那雙驚喜的眼睛和沒完沒了嘰嘰喳喳的笑聲。
它們一起修煉,一起成長。
白日裡飛鳥飛出去闖蕩,晚上叼著最好看的那朵花,回到它的身邊。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不知道多漫長的歲月。
弱小的鳥兒成了強大的存在,懵懂無知的它也懂了很多東西,能移動樹根前往它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又是漫長的歲月,它們走過很多的地方。
但無論走到哪兒,那隻鳥兒總是都在。
它開始會欣喜,會想要見那隻鳥兒,會悄悄開出漂亮的花朵給那隻鳥兒看。
那隻鳥兒也會臉紅,也會悄悄拔下自己最好看的羽毛,偷偷送給它。
時光和歲月都開始變得甜膩,每一段記憶都成了忘不了的畫麵。
它以為漫長的歲月都將這麼過去,卻在某天飛鳥回族中處理事情的時候,天降神火。
天地大亂,生靈塗炭。
哪怕它是草木族最強大的存在,依舊無法應對這樣可怕的天地大亂。
所有強大的存在全都一一死亡。
它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它想,它要死了,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它要死了。
可那隻鳥兒出現了,鳥兒在漫長的歲月中,長到了可以保護它的存在。
於是,鳥兒替它而死。
它不甘心,不能接受!
鳥兒還能救的,它肯定能救下它的!
天地間還在肆意折磨著所有強大的存在,強大的存在活下來的太少太少,與它同樣強大的存在都死了,它也重傷難以抵抗。
天地間,木靈氣越來越淡,走向稀薄,草木再難誕生靈智。
它是神樹扶桑,它有自己的領域。
它保存了部分木靈氣,築造出一片淨土。
因為它的存在,濃鬱的木靈氣生生不息,它抽取自己的生命為那隻鳥兒提供養分。
——哪怕它知道,鳥兒其實已經死了。
——總會有辦法的。
終於,萬年過去,再漫長的守護也終將走到儘頭。
神樹並非不死,它也終將枯萎,結束這萬年寂寞的時光。
它沒有精氣再養著鳥兒了。
那便不獨活,要走也一起走吧。
唯一的擔憂便是這木靈氣的世界,那些擁有靈智的草木們……
正在它離開之際,一個小丫頭出現了。
她的血非常香,她不小心滴在它身上的那滴血,便吊住了它最後的一口氣。
莫名的,像是心有感性,它感覺到了一線生機。
是它的,也是那隻鳥兒的。
它其實不願意死,不管多少年的寂寞和無望,它……還想要見它的飛鳥一麵。
於是,它認了她為主。
它果然活了下來,這具軀體是救不了了,但有了她這個主人,便能借著最後的生機和主仆關係,神樹再生。
隻是它放不下那隻鳥兒……
-
扶桑的記憶並不複雜,卻格外的漫長,她活了萬年已經是旁人難以想象的漫長歲月,扶桑的漫長歲月卻是十萬計……
單單是毫無意識的歲月便是幾萬年。
和那隻鳥兒相伴的那些歲月,又是好幾萬年。
龐大的記憶讓接受完的顧芷緣身體一晃,差點倒在地上。
羿弑身形一晃,整個人立刻出現在顧芷緣身後,伸出手接住她。
——她倒在了他的懷裡。
腦袋輕輕裝在他的%e8%83%b8膛上。
顧芷緣微愣,她第一次發現她家小徒弟看起來瘦弱,其實已然長大。
他比她高了很多,%e8%83%b8膛也寬了很多,可以用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接住她。
她往後倒的時候靠進了他的%e8%83%b8膛,好似背後始終有人撐著,永遠就在她身後。
她抬著頭,愣愣地看著他。
羿弑被她看得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小丫頭看起來非常瘦,身體卻很軟,他這麼輕輕摟著都不敢用力,好似輕輕一動,便能讓她受傷。
一貫動不動將人丟進萬魔淵的羿弑,第一次知道小心翼翼是什麼感受。
一貫動不動就拔刀的羿弑,第一次僵硬著一動不動,生怕不小心傷到了懷中的人。
他微微低頭看著她那雙眼睛,便覺得心口有些奇怪的跳動,好似……
被人奪舍!
羿弑微微皺眉,手臂處接觸著顧芷緣身體的位置,也開始發燙。
它的身體又出了問題?!
明明傷已經養好大半,難道還有什麼隱患?!
羿弑嚇了一大跳。
而顧芷緣也擺了擺頭,抬手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爬起來,臉上帶著幾分無奈。
她真是被扶桑這些奇奇怪怪的記憶影響了,要不然怎麼會突然感慨自家小徒弟長大了,像個男子漢呢?
她家小徒弟再大也不過才一丁點年紀,在她這個萬年老東西麵前,便始終是個孩子。
他們一個皺眉,一臉嚴肅,一個敲著腦袋,一臉無奈……
虛無方:“……他們咋了?”
丹相:“奇奇怪怪,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似曾相識?”好像曾經見過?
虛無方:“嗯?”
丹相沒再解釋,看向顧芷緣,拔高聲音:“顧仙子,怎麼回事?這棵樹到底什麼情況,我家老大呢?”
顧芷緣歎口氣,將扶桑樹的遭遇簡單說了說。
-
丹相抿了抿唇,突然道:“自從萬年前天地大亂之後,這個世界明顯感覺一直在走下坡路,越來越糟糕。草木已經不能成精了,不管是哪種屬性,靈氣都開始變得稀薄,修煉變得更加困難。”
顧芷緣嚴肅地點了點頭。
是呀,資源開始匱乏,修士之間的爭鬥開始變強,修士的道也漸漸迷失。
天機子說的“五星之光黯然將滅”,可是指天地之間的五種基本屬性靈氣越來越稀薄?
可這是明擺的現象,怎會因為預測到了,便被抹殺?
這中間還有問題!
顧芷緣眼神一厲。
丹相繼續追問:“我老大呢?”
聞言,顧芷緣歎口氣。
“不管是扶桑還是你老大,情況都非常糟糕。”顧芷緣搖搖頭,一道靈氣打在扶桑樹上。
緩緩的,扶桑樹主乾的位置白光一閃,開了一道口子,一具冰棺飛了出來。
冰棺是天地寶物玄玉製成,上麵被生生不息的治愈屬性靈氣木靈氣緊緊包裹著,透過玄玉,便能看見裡麵——
那隻飛鳥。
顧芷緣輕歎一口氣:“九階巔峰,三足金烏。”
是的,這是一隻三足金烏,血脈強大的神鳥三足金烏,在玄玉中的身體栩栩如生。
但顧芷緣知道,它已經死了,三魂七魄隻留下了一魄,與死無異。
“老大!!”丹相哭喊出來,衝上去。
它也知道不能扒開冰棺,因此哪怕再激動,也始終忍著不敢亂動冰棺,隻是趴在上麵,一隻八階朱雀,哭成一個傻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顧芷緣輕歎一口氣,一揮手,冰棺到了她的麵前。
丹相正要炸毛,便看見她伸手摸了摸扶桑樹的樹乾,聲音輕輕——
“扶桑,我知道你的想法,它死了你不願意獨活,對不對?你這萬年找到的解決辦法,便是找到它的三魂六魄,讓它神魂歸位……你既然認我為主,我便會儘全力完成你的心願。待終有一日,我會找到冥界入口,為你找尋三足金烏的轉世神魂!”
深吸一口氣,顧芷緣繼續道:“你……再生吧。總要它回來的時候,還能見到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總歸都是你。”
再生是扶桑最後活下去的希望了,可是再生了,它或許就會忘記它的那隻鳥兒。
可不再生,便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顧芷緣雖然很心疼,卻也隻能理智地告訴它——再生吧。
扶桑一動不動,它太虛弱了,難以有什麼反應。
顧芷緣伸手,將冰棺送到它的旁邊。
那棵高大的扶桑樹,樹乾處緩緩落下一滴淚珠,滴在地上,周圍木靈氣瘋狂流動,而麵前這棵扶桑樹,從頂尖的位置,一點點化成白光消散。
“謝謝……”
非常非常輕的女聲響起。
扶桑樹從頭到腳,全都消散開,濃鬱的木靈氣滋生著腳下的土地。
那棵龐大的神樹扶桑徹底消失,原地,落下一株幼苗,宛如縮小版的扶桑,極其渺小,再無周身讓人敬畏的氣息。
顧芷緣深吸一口氣,輕輕伸出手,那棵扶桑樹飛了出來,鑽進了顧芷緣的丹田中。
隻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扶桑樹的紋路。
顧芷緣輕輕摸著紋路,眼角滑落晶瑩的水珠,聲音堅定:“答應你的,我便一定會做到,有朝一日定會踏入冥界,為你找到三足金烏。”
若是天機子還在便好了,為三足金烏算上一掛,便能儘快找到它。
旁邊,丹相用大翅膀抱著自己,哭得不成樣子。
莫名的,江淮也哭了。
虛無方更不用了,早就哭了起來。
羿弑沒哭,他走到顧芷緣旁邊,像是給她支持一般站在身旁,聲音堅定——
“哪怕是冥界,我也會陪你去的。”
顧芷緣抬頭看向他,十九歲少年模樣的小墨,眼中滿是認真。
莫名的,心中便是一暖。
她回視他,聲音沙啞:“嗯。”
半響之後,顧芷緣輕聲道:“我們出去吧。”
扶桑樹已經認主,扶桑的領域便是顧芷緣可以來去自如的地方。
這個世界便是顧芷緣可以控製的了,出去再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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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已經快要亂了,空間旋渦越發頻繁出現。
就是此刻,在他們鬆樹地界,也莫名出現了一個空間旋渦。
所有草木們看向旋渦,樹枝舉起來,防備著。
“轟——”突然間天際傳來震動。
草木們猛地看向扶桑樹,哪怕天已經暗了,卻依舊可以清晰看見——
那棵高大、神聖不可侵犯的扶桑樹,便在他們的視線中,緩緩消失。
“啊!”草木們嚇得尖叫出來。
什麼空間旋渦不空間旋渦,都完全顧不得了。
九千年鬆更是臉一白,要不是被千年鬆扶著,已經倒在了地上。
它重重喘熄著,揮開六神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