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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更安靜了,天台上原本在亂來的人群也因為凶猛的藥效漸漸趨於平淡,而再度鴉雀無聲。

桌上的蠟燭已經悉數滅掉,一眾麵具信徒們重整衣冠,端正地站回原本的位子上。

原本聖女誦經的圓形聖壇上,白色絲緞蒙著一具一動不動,被裹成木乃伊的人體,絲緞正中,印著血紅色的懸月六芒星圖騰。

眾人的眼神木然,如同一群行屍走肉,靜靜地望著祭壇,空氣裡逐漸蔓延起肅穆而詭異的氣氛。

天台入口門外。

服務生打扮的信徒看到兩個帶著白麵具的男人,一前一後從樓梯走上來。

信徒:“?站住。”

走在前麵身材更高大些、穿黑衣的男人停下腳步,讓到一旁,請後麵穿白襯衣的男人先上前。

守門信徒發現高個子手裡拿了一把折起來的直柄黑傘,心裡疑惑地想,大晚上的打什麼傘?

信徒以為是剛才下去的人,懷疑地問了句:“遲到了?誰帶你們下去的?”

穿白襯衣的人走到信徒麵前,抬手緩緩把麵具摘了,臉色蒼白,眼神清冷。

信徒借著月光一看,忙雙手合十,口稱:“上師……”

這是上師和與上師形影不離的撐傘保鏢來了!

祭壇邊上。

背對著教眾,身著白袍,做祭司打扮的黃利國,剛剛誦了一段與聖女勸人向善截然相反的暗黑經文。

誦畢,旁邊信徒捧著盛放法器的白玉盒子上來,黃利國將法器取出,那是一把彎月刀柄的短匕。

清脆鈴聲響起,一聲,兩聲,三聲。

“我不主持今天的祭典,來看看。”入口處,上師端莊冷豔地說,“不要驚擾彆人,我們悄悄進去。”

信徒忙彎著腰後退,將門打開,旁邊其他信徒過來正要質問,一看是“上師”,再一看守門信徒的虔誠反應,急忙也伏身行禮。

“上師”和“保鏢”,安靜地穿過人群,走向祭壇。

黃利國走到“祭品”正前方,高高舉起匕首,誦念了一句所謂的真經,刀尖對著祭品刺了下去。

鮮血湧出,將白色絲緞染紅了一片,也宣告了今夜的獻祭儀式,正式開始……

“住手!”暗夜裡一聲暴喝。

黃利國手裡還握著那把匕首,神誌混亂地以為幻覺又來了,轉頭看過去,還沒看清楚來人,被來到他麵前的尚揚一拳迎麵狠揍在鼻梁上。黃利國頓時發出慘叫。

尚揚不知前情,還很詫異,有這麼疼嗎?

金旭立即上前,像個保鏢一樣站在尚揚身側。

麵具信徒裡不少人曾經親眼見過虞真,但因為虞真為了保持神秘感,接見信徒都保持一定距離,加上此時深夜,看不真切,當即就有更多信徒著了尚揚的道兒,當真把他倆認成了虞真和保鏢阮平,紛紛跪拜,高聲叫道:“是上師來了!”

尚揚:“……”

金旭悄悄查看了被裹得像具木乃伊的呂正光,對尚揚眨了下眼,意思是沒事,黃利國那一匕首沒刺到要害。

麵對渴望“上師”賜些“恩典”的信徒們,尚揚硬著頭皮,開始對教眾們胡說八道地傳教,發言內容抄襲融梗他看過聽過的各大宗教典籍,再借鑒一下先前聽過龍嬋的開場演講。

狂熱信徒們聽得如癡如醉,更有甚者涕淚縱橫,連連叩首,生怕虔誠度比不過旁人。

黃利國暈暈乎乎爬起來,茫然地看著他倆,還想說話。

金旭將傘握在身後,像背著一把長劍的俠客,朝黃利國瞥了一眼。

黃利國看這情形,再看信徒們的模樣,知道孤掌再難鳴,也害怕挨揍,最後瑟縮地跪下了。

第94章

尚揚反複念誦著傳教辭令,已經到了他絞儘腦汁再想不出新花樣的地步,吳楣的人終於趕了上來,製服了邪教信眾,也解救了“上師”。

黃利國見勢不妙,還心存僥幸,想煽動信徒,打的是自己能趁亂溜號的如意算盤,剛有起身的動作,就被金旭回身一傘戳中肋下,痛得他半身麻痹,跌倒在地。

一眾信徒們滿臉茫然,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聞聽“上師”高聲道:“雙手抱頭!都蹲下!”

不少人聽話地照做了,少數人、尤其是服務生打扮的嘍囉們,因為沒有喝摻了致幻劑的酒,腦子相比較還清醒些,反應過來這是被警方包了餃子,就有要負隅頑抗的意思。

尚揚下意識把手伸進衣兜裡,摸到他上來前,剛從孔躍房間裡順手抄來的西餐刀。

但那些邪教打手們立即被衝進來的我方同事按倒在地,天台上隨即又陸續湧進來了不少全副武裝的製服武警。

本來尚揚還擔心國保小組的人太少,這天台上百餘來人,又都是被邪教侵蝕思想的狂熱信徒,當真反抗起來,極容易發生流血事件,見狀當即鬆了口氣,也鬆開摸刀的手,向後退了半步,再回頭看金旭。

金旭正把黃利國和黃利國的兩個跟班疊疊樂一樣摔在一起,武警上前幫忙銬人,金旭感應到尚揚的目光一般,回過頭來。

尚揚對他說:“叫人找副擔架來,把這家夥抬下去,檢查下傷勢。”

他說的是被黃利國捅了一刀的呂正光。阮平注射的那一針肌鬆劑,隻是讓呂正光的身體動不了,發不出聲音,但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痛覺無形中被放大,還流了一灘血,雖說黃利國那一刀沒刺到要害,隻怕呂正光現在快痛暈過去了。

金旭問旁邊人要了對講機,向樓下負責指揮的同事要擔架。

“你問一問……”尚揚道,“虞真落網了嗎?”

金旭問了,對講那邊的同事回答道:“沒有,他和阮平逃脫了,不過應該還沒跑遠,吳隊派了人,正在全力追緝。”

金旭聽到被阮平跑掉,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尚揚沉默數秒,才點了下頭。

猶如狂風過境,群魔亂舞的祭壇被吹了個七零八散,被吹得乾乾淨淨。

天台上人越來越少,潔白而巨大的絲緞地毯和皎潔月光相映成輝。

尚揚抬頭看向天邊的月,這荒誕的一夜,終於落下了帷幕。

幾部電梯都已經能正常運行,武警和國保的人把這幫邪教教徒分批次押送下去,下方有吳楣坐診,金旭就負責起了上麵的指揮工作。

電梯運力吃緊,尚揚也不著急下去,疲憊地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邊暫做休息一邊看金旭和同事們做事。

薑雲起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也過來坐下,開玩笑地說:“師父,你這回立大功了。”

尚揚問他:“龍嬋和孔躍呢?”

“龍嬋醒了,身體無礙,吳隊在問她話。”薑雲起道,“孔躍被看管了起來。”

尚揚“嗯”了聲,忽抬起腿,一腳把薑雲起連人帶椅子踹翻在地。

金旭隔了幾步遠,背對著這邊,敏銳地聽到動靜,立即回頭。

尚揚衝他擺了下手,示意不要管。

“講不講武德了還?”薑雲起索性就坐在地上,與發小道,“從小就挨你欺負,現在職務比我高,還要仗勢淩人是不是?”

他說著控訴的話,臉上掛著開玩笑的表情。

“還裝?你真把我當傻缺了?”尚揚對他怒目而視。

薑雲起道:“哪敢啊?你頭一回臥底就乾了這麼大一票,得拿你當榜樣敬著。”

尚揚道:“彆油嘴滑舌!就問你一句,是早就知道我和虞真長得像,才故意騙我上麗景號,好讓孔躍注意到我嗎?”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薑雲起豎起三根手指,正色起誓:“不是。如果是,老天就罰我孤獨終老,一輩子找不著對象。”

他並不知道那天孔躍會上船,當然就想不到尚揚會被孔躍看到,至於後來的發展,也不在他原本的計劃內。

但是……他當然也有對不住發小的地方,尚揚一個調研員,從無刻意接近嫌疑人的經驗,本來不必卷進這個案子裡。

現在這情境,尚揚顯然在經過了數次懷疑後,終於明白他的身份,想清楚了他在這案子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隻是出於職業特殊性,不好也不能直言揭開罷了。

他想他也許應該對尚揚說聲抱歉,尚揚和包括金旭在內的其他公安同事不同,他們從小就相識,是真正交過心的朋友。

尚揚卻隻是想知道這一個問題的答案,聽他這樣說了,點點頭道:“好,那我明白了。”

薑雲起:“……”

“起來。”尚揚衝他挑挑眉,道,“彆搞得好像我這個師父真在欺負你一樣。”

薑雲起明白了,他的發小單純隻是介意有沒有被他存心利用,聽他說沒有,就信了。其他被金旭記仇的事,在尚揚本人看來,不值一提。

尚揚吐槽道:“你還拿找對象發誓,你媽快發愁死了,你什麼時候找對象?”

他本意是開句玩笑過渡氣氛,說到這裡卻忽然想到:“能……戀愛和結婚嗎?”

“能。隻是等結了婚,也還得瞞著老婆。”薑雲起道,“所以沒找,再說吧。”

他站起身,把摔倒的椅子也扶起來,又在尚揚身邊坐下。

他不再故意裝作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大部分事都是不能說的,對父母愛人親戚朋友,他都不能公開身份,更不能曝光工作內容。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都懂。”尚揚認真地看他,相識二十餘載,第一次對他露出這樣鄭重其事又隱含著崇敬的眼神,道,“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薑雲起低垂著視線,半晌抬頭,看向夜空,說:“也還好,不是我,就是你、就是彆的公安。工作嘛,總要有人做。”

尚揚提了半口氣,問道:“叔叔和阿姨……”

“他們不知道。”薑雲起說。

“我也會守口如瓶,你……”尚揚想了想,說,“在研究所也待不久吧?”

“不知道。”薑雲起答道。

尚揚不能確定他是不知道上麵的安排,還是不知道能不能說,就不再問了。

薑雲起看他一眼,道:“揚揚,早想勸你一句,有事要和你爸媽好好溝通,彆那麼犟……和爹媽說說心裡話,這多好啊。”

尚揚聽出了他壓在心裡多年的孤寂和對普通人生活的渴望,想問他有沒有機會退役,也想知道他到底做這行多少年,問題們在腦海中轉了轉,發現這都是不能問的事,最後隻得回答道:“嗯,聽你的。”

金旭處理完了該處理的事,武警們押解著真月教教眾離開,隻留下兩名國保同事現場拍照取證。

他過來叫尚揚和薑雲起:“在聊什麼?該走了。”

那兩人慢慢起身,尚揚與薑雲起握了握手。

這對發小之間這場永遠不能對彆人提起的談話,從此刻起就消散成雲煙,被夜風吹散,消融於皎白的月光下,成為一段赤誠的秘密。

三人下樓來,上了吳楣的指揮車,車上還有一名國保小分隊的同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