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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扣在頭頂上,將自己捂得嚴實了些。

出大門時,門崗不確定這位是哪位,對他敬了個禮,他一瞧,今天執勤的門崗比他警銜還高,隻好把帽子摘下來,立正,回敬了一個。

“尚揚!”剛和門崗禮畢,就有人在叫他。

出門即是長安東街,他循著聲朝西看過去,一個穿了一身黑的高個子,站在門外綠化帶的邊上,戴著帽子和口罩。

尚揚:“?”

門崗道:“在這兒等了有半小時,我讓他登記下進去,他又不肯,這麼大個子,還挺害羞。”

那人把口罩摘下來,露出一張十分俊美的臉,對尚揚一笑。

尚揚:“!”

對方又把口罩戴了回去。確實是有點害羞那意思了。

尚揚快步走過來,一臉迷茫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口罩擋著半張臉,挑了挑眉,眼睛裡盛滿了笑意,道:“我不是說過,年底會來學習麼。”

尚揚:“……”

他有一點暈頭轉向。

金旭剛才摘掉口罩那一下,他耳朵裡甚至嗡了一聲。

嗡什麼?暈機反應現在才上來嗎?

“我以為你們五點半下班,”金旭道,“所以才來得早了。”

尚揚疑惑道:“你不是應該以為,我還在南京嗎?”

金旭道:“你提到過周三回來上班,忘了?”

尚揚又道:“你哪天來北京的?”

金旭道:“兩三天了。你乾脆把我銬進去問吧,非得在這兒審我嗎?”

尚揚也有點冷,把羽絨服帽子扣回頭上,又不知下一步該如何,站在那裡與金旭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大概明白金旭之所以等在門口,可能是不太好意思進單位裡麵去。

那位執勤門崗奇怪地打量他倆,也不知這兩位在門口看西洋景,是幾個意思。

“那去我住的地方聊?就幾步路。”他說。

他租房住,就在單位後麵,離了隻有七八百米。

他帶著金旭從國博邊上經過,金旭朝那恢宏建築看了一眼。

尚揚道:“想參觀嗎?排隊的人很多。不過碰上有特彆展,部裡偶爾也有組織參觀的活動,明天我問問,最近有的話,加你個名額,能走綠色通道。”

金旭淡淡道:“再說吧。”

他打量了圈四周,說:“這裡環境真好,在辦公室就能看見故宮的金瓦嗎?”

尚揚道:“我們辦公室不行,隻能看見旁邊舊樓的房頂。”

金旭口罩遮著半張臉,隻用眼睛望著他,路燈下那眼神清亮,似有波光粼動。

他以為金旭對這周遭很感興趣,主動介紹說:“小時候我家就住在大院裡邊,在家裡是能看見故宮的。那時候長安街還沒管製這麼嚴,廣場上還能放風箏,倒是也沒現在這麼繁華,遊客也不如現在這麼多……”

但他越說,金旭的笑意越發淡了,最後隻“嗯”了一聲。

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地走著這段幾百米的路。

尚揚能感覺到金旭有種特殊的拘束。

他遲疑地猜測起來,金旭不會以為自己是在炫耀什麼吧?

“這幾天學習很忙嗎?在哪個單位?”他問了句。

金旭說了在某區分局,道:“不忙,就是見識見識首都公安的先進工作方式,確實是比我們小地方像樣多了。”

尚揚不自覺地說:“其實問題也還是很多,隻不過表現在其他地方……”

“少說兩句,”金旭道,“回頭灌一肚子風。”

尚揚便閉了嘴,片刻,又忍不住:“你這兩天沒找我聊天,我還以為你在忙什麼大案子。”

金旭道:“沒案子不好嗎?我就不盼著有案子。”

尚揚道:“也是。”

他們已經離長安街遠了些,國博和那棟大樓被拋在身後。

“怎麼?”金旭眼角看向尚揚,又拿出點痞氣來,說,“我沒找你,你有點想我了嗎?”

尚揚心裡一鬆,感到先前那種拘束消散了,笑著說:“那倒也沒有。本來也用不著天天都聯係。”

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口是心非了。

在江蘇那兩天,還有公事要忙,顧不上細想。白天回京在機場,等行李那陣,翻消息發現金旭有兩天沒找過他,難免就有一種被遺忘的感覺。

類似是,小時候鄰居小夥伴每天都來找他玩,忽然有一天就不來了。

他以為小夥伴有事,結果等他找上門去,人家是找了新的玩伴,玩得正好,把他給忘了。

“就承認是想我了,能怎麼樣?”金旭一副你看我多大方坦誠的語氣,說,“我就還挺想你的。”

尚揚:“……”

“你從白原走得匆忙,說家裡有事,是什麼事?”金旭道。

尚揚:“……”

他開始後悔不該邀請金旭去他住處了,現在這還在開放空間的馬路上,等下隻有他們兩個人,豈不是比現在更尷尬上百倍?

但他馬上想到一個解決辦法,道:“我給班長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起吃飯。”

他們的大學班長在母校公大任教,同時還在海澱分局掛職,實踐和理論兩不誤。

“正好我有點事想找他說一下。”尚揚拿出手機來,心裡想起了在機場被朋友托付的那件事,需要找位一有執法權、有一定辦案能力、並且為人還非常可靠的警察來幫忙,班長就很合適。

他給班長打電話,叫班長到他家來一起聚一下,金旭不做聲地聽著。

“對,是金旭來了……”尚揚把手機給金旭,示意他和班長說句話。

“是我。”金旭接過,一本正經地說著不正經的話,“你是不是很忙?忙就改天再來,我又不急著見你。”

尚揚劈手又把手機奪了回來,簡直沒眼看金旭,對電話那頭的班長道:“曲燎原,是不是兄弟?是就必須來。”

班長曲燎原在那邊一陣笑:“你倆怎麼回事?到底帶不帶我這電燈泡一起玩啊?要不你倆再商量一會兒?”

第25章

尚揚心裡本來就有鬼,聽曲燎原這樣開玩笑,馬上就覺得血液朝臉上湧,不太自然地瞥了金旭一眼。

金旭:“?”

手機現在貼在他耳邊,金旭其實也聽不到班長在那邊說了什麼,不想讓班長來的心思倒是昭然若揭,抬高音量與班長隔空交談:“你有事就彆來了!來日方長,我要學習一個月!”

尚揚道:“彆聽他的,我找你還有正經事。”

曲燎原答應一會兒就過來。

掛了電話,金旭問:“你找班長有什麼正經事?”

尚揚道:“不該你知道的少問。”

金旭略有點陰陽怪氣,道:“以前上學的時候,你就最喜歡找班長說悄悄話,這麼多年了,你對班長倒是沒變。”

“我就是喜歡班長,不行嗎?”尚揚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假裝是開玩笑,說,“不然我怎麼單身到現在,還不就是在等班長開竅。”

正好到了他住的小區,金旭跟著他進了大門。

“難怪,我早就覺得你對他不同尋常,有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他。”金旭居然煞有介事地配合道,“前年你們到白原看我,你知道我看見你們倆一起出現,心裡是怎麼想的嗎?好家夥,這倆果然還是勾搭上了。”

尚揚:“……”

他胡說八道,怎麼金旭比他還能胡說八道?

金旭道:“怎麼不說了?接著說啊。”

尚揚按了電梯,服氣道:“我和班長清清白白,晚上見到他不要亂說話。”

金旭道:“你又不等他開竅了?”

尚揚有點來氣,說:“我孤獨終老可以了嗎?彆說了。”

他這氣來得莫名其妙,不是衝金旭,更不可能是衝彆人。

那隻能是衝他自己。

隱隱約約的,他明白這始終彌漫的曖昧是來自於什麼,不想直麵罷了。\思\兔\網\

金旭兩手插著兜,說:“怎麼就能孤獨終老了?你是看不見我嗎?”

他那個“我”字說得極輕,偏巧和電梯到的“叮”提示音重合。

尚揚走進電梯裡,他便也跟進去。

“你剛說什麼?我看不見什麼?”尚揚狐疑地問。

“沒什麼。”金旭道。

尚揚的住處,和金旭的“狗窩”比起來,是另一種乾淨整潔。

金旭住的地方,工整程度活像是主人每天都在接受軍訓檢閱。

而尚揚這裡,沙發上設計感十足的幾何抱枕,一整麵牆的落地書架,不起眼處的藤條擴香器,這就是一個少見的精致派單身男性的家。

金旭:“……”

尚揚道:“怎麼?這半個月沒在家,是有點落灰,彆在意。”

金旭笑著說:“沒有。我喜歡你這地方,就像是我的……”

他頓了頓,才說完後半句:“是我的夢中情家。”

這代表著審美被肯定,尚揚滿意道:“那你回去照著搞一個,需要買什麼問我,我發你鏈接。”

金旭道:“你不是應該直接邀請我住下嗎?”

“不要白日做夢。沒有大號拖鞋,湊合穿一下,”尚揚拿了雙自己碼數的拖鞋給金旭,道,“很少有男的來。”

金旭一邊換鞋,一邊問:“所以是經常有女的來?”

尚揚道:“對。我媽。”

金旭順勢問起:“你跟你爸還在冷戰?這冷戰真夠久的。”

上次在白原,兩人聊起過一次尚揚的父親,當時袁丁在場,隻提了一句就終止。

但現在,顯然尚揚還是不大想聊起自己這糟糕的父子關係,刻意諷刺地說:“乾什麼?你也想通過我,找他請個安嗎?”

金旭就識趣地不再問了,看到客廳角落裡有寵物食盆和飲水器,沒有看到寵物,說:“你不在家,你媽把狗接走了?”

“你怎麼知道是狗?”尚揚故意道,“我養的是貓。”

“因為沙發和窗簾都沒有被抓得起球,”金旭又指那書架,道,“像這種敞開式書架,你敢在上麵放那種玻璃擺件,還說養了貓?騙我。”

尚揚笑起來,道:“你來我家破案了是嗎?那可不是玻璃,是水晶。”

金旭走近了看那水晶擺件。

是一隻彩虹色的水晶小馬。

金旭隨口道:“這不就是玻璃嗎?有什麼不一樣?”

尚揚想說當然不一樣了,二者的主要成分……都是二氧化矽。

最後他說:“比玻璃貴。”

“行吧。”金旭笑道,“不過還是很漂亮,這像你會買的東西。”

“這回你就看走眼了,”尚揚說,“那是過生日的時候,朋友送我的。”

“你這朋友還挺了解你。女的嗎?”金旭道。

“男的,發小。”尚揚道,“晚上吃火鍋?我來點個外賣。”

他感覺好多了,回到家和金旭獨處起來,似乎也並沒有變得尷尬。

或者說尷尬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感覺就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