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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暑假回來,偷偷給了她,沒有跟老伴兒說。

他老伴兒抱怨了幾句:“學費都是國家管,學校還發生活費(*師範生補助),你給她做什麼?你有錢吃藥啊?”

金旭道:“這個開加工廠,借走身份證的人是誰?”

周愛軍含含糊糊說著,金旭聽不明白。

老伴兒聽懂了,替他說:“我們村有個食品加工廠,工廠小老板來借的。”

金旭和刑警隊同事從周愛軍臥床的房間出來。

在院子裡,他問周的老伴兒:“申請低保了嗎?你們倆的醫保也都記得要按時交。”

“有,都有,村乾部都幫著辦好了。”

金旭點點頭,道彆走了。

鹿鳴鎮。

“劉老師是二班班主任,兩個班的語文都是他教。他兒子劉衛東是初一開學快倆月了,才從市裡轉過來,又是語文老師家的孩子,市裡小孩兒嘛,跟我們村裡的土鱉當然不一樣,他自己也知道,人家長得乾淨,洋氣,普通話說的還好聽,以前村裡的小孩兒誰見過這樣的。”馮波道,“不誇張地說,當時我們這倆班學生都把他當成個哪兒來的小王子,都想跟他玩。”

楊老師道:“對,眾星捧月,一點都不誇張。”

劉衛東在這種環境裡,日漸囂張,儼然像是成了兩個班學生的統帥。

他因為父母離婚的事,和劉老師關係並不好,叛逆心理作祟,也不好好學習,整天就是玩,還帶著其他同學故意搗亂,把劉老師氣得夠嗆,離了婚以後覺得虧欠兒子,又舍不得打,管也管不住。

唯一該管也能管劉衛東的人都管不了,而後劉衛東也就越來越放肆。

“金嘉軒學習好,人也老實不惹事,就是有點軸。”楊老師道,“隨堂測驗,劉衛東想抄他答案,他不讓,劉衛東就記恨上他了。”

十二三歲的小孩,三觀都還沒有穩定建立起來,好起來都仿佛是小天使,壞起來,比惡魔的行徑還要聳人聽聞。

那時金嘉軒的父母親早就已經去世。

他媽媽死得早,死於婦科慢性病,因為條件不好不舍得去看,幾乎算是拖死的。

兩年前父親不在,肝癌,癌症病人去世時,肢端腫大,村裡不少幫忙的大人都見過,有的回家說話也沒避著小孩。

就有個和金嘉軒同村子的學生,大約是為了討好劉衛東,把從大人那裡聽來的這些都和劉衛東說了。

劉衛東這人,因為父親是語文老師,家裡有不少文學書籍,他小時候也算是囫圇吞棗地看過幾本書,平時吹牛逼還愛給自己立個博覽群書的人設。

“他跟彆人說,”馮波尷尬地回憶道,“金嘉軒的爸有那種病,他媽是被他爸……”

尚揚沒明白,道:“什麼?說他爸傳染什麼病給他媽媽?”

楊老師道:“不是,他就是嘲笑金嘉軒的名字,想說他也有他爸的毛病,遺傳的,將來也是要死老婆的命。”

隻因為劉衛東在《白鹿原》最初的篇章裡看到過一個白嘉軒的事跡。

尚揚:“……”

馮波以為他還沒明白,索性道:“劉衛東添油加醋地說,金嘉軒的媽是被他爸日死的。”

尚揚:“……”

馮波道:“就……天天帶幾個人一起欺負人。那時候金嘉軒長得矮,打也打不過,家裡又沒大人,這事跟老師也張不開嘴。課間和放了學還老被堵在廁所裡,聽說經常被扒褲子……不過這事我可真沒摻和過。”

話是這樣說,但從他的神情,尚揚不太相信他沒參與過。

楊老師相比起來就坦然很多,語氣裡頗有佩服地說:“後來中考,金嘉軒是那年鎮上唯一一個上了市一中的,我在三中上的高中。聽說他給自己改了名,後來還去了北京上大學。”

尚揚道:“他……是很努力。”

馮波道:“尚警官,彆怪我多嘴,劉衛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不會是被殺了吧?”

尚揚皺眉,看了他一眼。

楊老師道:“馮波,彆亂說話。”

馮波大約是真的有這個懷疑,不自在地挪了挪位子,說:“我要是被那樣欺負過,報複回去也正常。我聽劉衛東說,他後來當了官,還搞了劉衛東老婆呢。”

尚揚吸了口氣。

楊老師以眼神示意馮波不要再胡說八道。

馮波不服道:“隨便說說,不犯法吧。”

尚揚起身,說:“謝謝你們,有情況及時和警察聯係。”

楊老師道:“尚警官,這就走了?”

轉身離開前,尚揚眼角看著馮波,道:“金嘉軒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有人活在陰溝裡,一輩子隻能看見臟老鼠。但也有人,不管在哪兒,永遠仰視星空,心向光明。”

第18章

離開鹿鳴鎮,出租車一路回到白原市區,已近傍晚,道路兩旁的路燈都已經亮了。

尚揚撥了金旭的手機,響了一聲便被掛斷,猜想他是正在工作,改為發微信消息,問:在哪裡?

金旭回:市局。

去市局就意味著有可能要和市局領導、省廳督導組碰麵,尚揚著實是有點怕麻煩。

最後,他還是對出租車司機道:“師傅,送我去市公安局。”

在此時此地,這樣一個冬日黃昏,陌生的西北城市裡,在聽了一個寥寥數語但又字字戳心的陳舊故事以後,他心裡產生了一種想要再次認識金旭的急切。

這急切感,他難以形容是為了什麼,總歸不是出於同情。

可能更像是好奇,這位相識了十幾年,睡過一張上下鋪的同窗,擁有怎樣不被人看到的內心世界,才能翻越命運的殘忍與不公,穿過這許多年的淒風冷雨,成為今天這樣一個人。

市局,大門外。

尚揚對門崗執勤民警說:“你好,我是鬆山派出所的,來找金所長。是他讓我來的。”

他撒了個小謊,也不向門崗出示工作證,如果對方問起,他準備說他忘了帶。

門崗看看他,竟沒起疑心,說:“金副局和省裡專家回來有半個多小時了,應該都在三樓會議室。”

尚揚:“……謝謝。”

他試探著抬腳,要邁進門去,又不太確定地看門崗,這就讓他進去了?站的什麼崗?

其實他的模樣,門崗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是同行,隻不過以為他是新人,長得顯小,身上也沒老片警的氣質。

“剛從警校畢業吧?是不是第一次來市局?沒事,”門崗還笑著逗新人,說,“讓你們金副局多收拾兩回,膽兒就大了。”

尚揚心想,還說不定誰收拾誰。

市局三樓,大會議室的門打開。

省廳督導組的各位專家們,市局的幾位主要領導,還有“10.26拋屍案”專案組的骨乾成員們,從會議室裡魚貫而出。

“準備下發警情通報,”一位市局領導說,“這案子不到四十八小時就偵破,在同類案件裡算得上很可以了。”

眾人點頭稱是,一行人從走廊裡匆匆走過。

一線刑警還要去忙收尾工作,責任領導則要去處理輿情,以及向上級單位做詳細彙報。

栗傑和金旭落在最後麵,栗傑比起這兩天來,也算是迎來了輕鬆時刻。

唯獨金旭,還是一副若有所思,帶著懷疑的樣子。

栗傑看領導們都走光了,才低聲道:“怎麼?還覺得嫌疑人口供有問題?”

金旭道:“還是覺得不太對。”

“他的證詞和我們掌握的證據都能對得上。”栗傑頓了頓,道,“你和劉衛東從前的關係,是不是影響到了你對他的判斷?”

金旭動了動嘴唇,最後道:“也許吧。”

栗傑拍了拍他的肩,說:“彆想了,剩下的事都交給我們,你回去好好睡一覺。”⑤思⑤兔⑤網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金旭點點頭。

兩人繼續朝外麵走,冷不丁看到一個人出現在走廊轉角處。

金旭:“……”

栗傑低聲:“謔。”

“恭喜兩位神探,這麼快就破案了。”尚揚雙手插在風衣兜裡,望著他倆,微微一笑,明顯是聽到了剛才領導們出來後的那幾句話。

“還不算完,剩下不少事等我去乾。”栗傑笑起來,與金旭一起走上前。

他看了金旭一眼,再對尚揚道:“不過我這徒弟是沒什麼事了,給你,帶走吧。”

尚揚對這位老刑警很有好感,開玩笑道:“栗隊好大方,徒弟都能當土特產送我麼?”

栗傑大笑,還要再說兩句,金旭催他:“有事就快走,彆磨蹭。”

“金副局好大的官威。”栗傑笑著吐槽了一句,還真就和尚揚擺了擺手,走了。

餘下尚揚和金旭,長長的走廊裡,兩頭空空蕩蕩,說句話都像忽然間才有了回音。

金旭有點疑惑地看尚揚,敏[gǎn]地察覺到尚揚的態度好似有了點不同,但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尚揚沒有想聊他的那些過往,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去過鹿鳴鎮,對案情進展也很好奇,暫時收起了來時的情緒,問道:“說說吧,凶手是誰?劉衛東?”

金旭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遲疑了數秒,才說回正題:“算是。”

尚揚道:“算是?不是說破案了嗎?”

“人證物證都齊全,所以說破案了,隻等把劉衛東緝拿歸案。”金旭道,“目前情況是這樣的,剛才會上,也是這麼彙報的。”

尚揚聽出了言外之意,是說他覺得還有疑點,問:“上午分開以後,你和栗隊都找到了什麼新證據?是不是又有新證人出現?”

金旭把警服的領帶鬆了鬆,道:“換件衣服吃飯去,邊吃邊說,午飯都還沒顧上吃。”

來了白原近十天,尚揚差不多就吃了十天麵,終於在地頭蛇的帶領下,吃到了地道特色美食。

最具地域特點的菜肴羊羔肉,精選30到45日齡的小羊羔,上籠清蒸,隻用基礎調料,保留小羊羔肉的原味,細嫩多汁,肥而不膩,無腥無膻。

這菜一上來,尚揚就拍照發給了袁丁。

袁丁秒回了一排“裂開”表情。他坐了大半天車到省會,又從火車站轉去機場,現在正在候機。

為羊羔肉“裂開”以後,他又發了一堆抱怨牢騷,表達自己不想走以及關心尚主任一個人留在白原的安全問題等屁話。

尚揚沒再理他,甚至嫌他煩,把手機開了飛行模式。

金旭道:“剛才從市局出來,門崗是管你叫小弟了嗎?”

他們從大門口經過,門崗對金旭說了句“金副局再見”,又對尚揚說了句“小弟,沒事常來”。

“可能是吧,”尚揚吃羊肉,懶得細說,道,“用你教我的招混進去的,自稱是鬆山所的新人。”

金旭笑著看他的臉,說:“這招也就你能用,長得這麼嫩,比這小羊羔都嫩。”

尚揚道:“這聽起來不像好話。”

金旭道:“說你嫩也不好?總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