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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直縮脖子,說,“要真是他,金師兄麻煩可就大了。

尚揚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劉衛東的母親吳鳳蘭在三天前就到鬆山派出所報過案,派出所的處理方式是沒有程序上的問題。

可是如果發現的這具男屍就是劉衛東,並且死亡時間剛好就在兩到三天前。

那辦案民警和當事所長金旭都免不了承擔一定的輿論責任,甚至有可能被行政問責。

袁丁看出了尚揚的擔憂,岔開話題道:“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天氣,十月就下雪了。主任你不冷嗎?”

尚揚道:“早提醒過你,讓你穿秋褲。”

袁丁極度抗拒秋褲這養生裝備,說:“我才21歲,這就穿秋褲是不是有點早?”

尚揚譏諷道:“21歲就怕冷了?我21歲冬天都穿短袖。”

旁邊一陣唰啦響動,兩人轉頭,就見金旭利落地從比他還高的草叢裡鑽了出來。

尚揚還未開口,金旭便接著他倆的話說:“我怎麼不記得你冬天穿短袖隻記得你因為怕冷不想出早操,全寢室一起被隊長罰了蹲姿半小時。”

尚揚:“……”

袁丁忙道:“金師兄。”

金旭隔著警戒線站定,直看著尚揚,問:“怎麼回來了我以為你們快到省會了。”

尚揚隨口道:“火車晚點,等得無聊,正好你說出了事,就回來看看。”

袁丁看了他一眼,火車要開催著檢票,一接到金師兄電話,就改口說不走的人,不是尚主任你嗎?

尚揚道:“什麼情況?我的報告是不是得全部推翻重寫”

“領導,報告的事我不懂。不過,”金旭明白他的意思,說,“死者不是劉衛東。”

尚揚皺了許久的眉頭舒展開來,又問:“那是什麼人這裡不像第一案發現場,被拋屍”

“初步判定是拋屍,其他都還不確定。”金旭回答道。

他身後草叢裡有同事的手電筒不經意地掃了過來。

借著那燈光,他看到尚揚的眉毛和眼睫上落了少許晶瑩雪粒。

“外麵冷,先到我車上去躲躲雪。”金旭拿出車鑰匙。

袁丁心道,太好了太好了。

尚揚卻說:“不用,不是太冷。”

金旭把鑰匙塞到他手裡,觸碰到了冰涼的手指,心內哂然,道:“市局等下有人來,我要交代一聲才方便走。車上等我。”

尚揚道:“你不用幫忙調查嗎?這麼大的事。”

金旭道:“我負責社區警務,刑偵有彆人管。晚上住我家,地方夠大。我先去了。”

他飛快說完,就轉身又鑽回了草裡去。

尚揚愣了一下才想起要婉拒,對著暗夜裡宛如一道銅牆鐵壁的荒草叢,沒機會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他和袁丁到金旭開來的的警車裡等待。

車裡暖和許多,袁丁被凍得打結的舌頭也慢慢複活了。

“主任,”他問,“原來你和金師兄不但是同學,還是一個寢室的室友啊?”

尚揚隔著擋風玻璃看不遠處仍在忙碌的現場,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他睡我上鋪。”

袁丁直呼好家夥,道:“上學的時候你倆真的關係不好嗎?我覺得金師兄人還挺好的,待人也真心實意。”

尚揚道:“他以前不是這樣,以前相當討厭。”

袁丁一臉不信。

尚揚本來想說,愛信不信。

但他稍稍朝前回憶了一下,當年金旭真有做過什麼討人厭的舉動嗎?似乎也並沒有。

他與金旭的合不來,真就隻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氣場不和。

剛上公大那年,他還沒滿十八歲,中二叛逆期,和家裡關係勢同水火,從學校坐公交回家隻有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大一第一學期直到寒假,他一次都沒有回過家。

金旭則是因為西北太遠了,也從不回家。

開學第一個小長假,六人寢就隻剩下他們倆。

剛結束了公大新生為期一個月的軍訓,尚揚對金旭的整體印象是:這西北哥們兒,沉默內斂,但吃苦耐勞。

他自己是沒吃過什麼苦,這一個月裡被操練得鬼哭狼嚎,整天琢磨怎麼裝病逃脫訓練。

反觀金旭,從沒叫過一聲苦,每次有高難挑戰還會主動出列,這點著實讓他這溫室花朵感到佩服。

再加上寢室裡也沒彆人,想出去玩,他也隻能找金旭作伴。

尚揚獨生子,沒兄弟姐妹,他媽喜歡女兒,打小就愛把兒子朝小姑娘方向捯飭,導致尚揚有許多生活習慣不走尋常男孩兒路,從小就是個精致boy。

但他爸就希望把兒子培養成一個硬漢,四五歲起就教兒子綜合格鬥。這又導致尚揚精致可愛的同時,還是個兒童版葉問,鮮明事例是他因為搶玩具把彆的小男孩暴打一頓,老師來了都會先哄他。

隨著年齡增長,逐漸是兩邊都中和了一下,最後的發育成果,就是尚揚在男生堆裡非常受歡迎,乾淨愛漂亮還能打,慕強直男把他當哥們兒,彎的很容易誤認他是同類。

因此按照尚揚從小到大的經驗,他和男生們湊在一起,往往隻要三言兩語就能迅速打成一片,從無失手。

結果在金旭這裡碰了不止一次釘子。

他說去門口超市買點東西,金旭不去,叫一起出去吃飯,金旭也不去,說去網吧包夜,金旭還是不去。

他改變了策略,提議帶金旭去逛故宮頤和園爬長城看升旗,都來了北京求學,多少還沒點想看看大首都的心思嗎?

金旭表示:不去,我要學習。

尚揚:沃日。

兩個年輕男生在寢室單獨待了七天,一次共同活動都沒有,尚揚找隔壁寢室沒回家的男生一起玩,金旭還真就在寢室上了七天自習,他都沒有主動和尚揚說過一句話。

等小長假過完,尚揚對上鋪這位大哥“沉默內斂但吃苦耐勞”的評價,變成了“整天垮著個虎批臉活像誰欠他錢”。

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懂事,對世界的認知淺薄,也沒有什麼共情能力。

如尚揚自己所知,他這溫室裡長大的花朵,在十七歲的時候,知道世上有窮人,以為都活在公益報道裡,根本沒想過身邊和他穿著同樣製服、接受同樣教育的同學,一整個學期能用來零花的錢,就隻有一百塊。

沒想過會有人努力學習隻是為了拿獎學金,因為沒有獎學金,寒假就買不了車票,回不了家。

甚至回去的也不是自己家,父母雙亡子然一身的人,哪裡還有家?

駕駛位的車門被打開,金旭帶著一身寒意進車裡來,道:“在發什麼呆?能走了。”

“有什麼新發現”尚揚正犯瞌睡,打起精神問。

“現場沒發現什麼,要靠法醫,是刑偵大隊的工作,我管不著。”金旭打了方向盤調頭,道,“餓了還是困了?先吃點東西去”

尚揚道:“都還好。那劉衛東呢?他下車後是去了哪兒大巴車上七天前的監控看了嗎?”

金旭苦笑起來,說:“領導,讓我休息一會兒行嗎我這趕趟兒一樣滿白原的跑。”

尚揚閉了嘴。

確實從上午見麵到現在,金旭幾乎一刻沒停下來過,中午吃飯的時間都在和副所長電話聊找人的事。就連上午和他見麵之前,金旭也是去了局裡辦正事。

但金旭很快還是回答了他:“大巴上監控看過了,劉衛東中途下車前接了個電話,我讓同事去查他的通話記錄了,晚上移動公司沒人,可能不太順利,有進展會及時通知我。車上監控拍不到外麵,司機和售票員也記不太清楚他下車的具體位置,下午張副所長已經把沿途一公裡的監控錄像都調了回去,分局有兩位同事正在加班看錄像。把你們送回去以後,我也得回分局去一起看。監控如果沒發現,明天白天就要去走訪一下沿途居民和過路人,看有沒有人見過劉衛東。”

沒什麼好辦法,現在也隻能這樣。

尚揚心知不該,還是沒忍住上下動嘴皮子,道:“還是要儘快,希望劉衛東沒有出什麼意外。”

“你就彆操心了,吃點東西暖和暖和,就回去睡覺吧。”金旭遺憾地說,“你難得來,本來還想做飯給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他從後視鏡看了眼袁丁,袁丁對他笑笑,很有自知之明,那個“們”字和自己一樣,不該有什麼存在感。

“你還會做飯?”尚揚感到吃驚,又問,“買房了?不住狗窩了”-思-兔-網-

上次他和班長一起來,金旭並沒有提過買房的事,當時住在局裡的單職工宿舍,宿舍樓後麵就是警犬訓練營,金旭自嘲說是住在狗窩裡。

金旭道:“沒,還住宿舍,不是升職了麼,換了間大狗窩給我。”

大狗窩,是套大兩居。集體產權,不歸個人。

“那也很不錯,我們單位名義上說是會分房,僧多粥少,怎麼也輪不到我。”尚揚道,“我還在租房子住。”

金旭道:“你爸媽呢?怎麼不和他們住一起?”

尚揚頓了頓,說:“還是那樣。”

金旭便懂了,道:“這麼多年了,還沒和好?”

“順其自然吧。”尚揚不想聊這個,一是因為後排還有袁丁在,二也是覺得和金旭聊這話題似乎有點親近過了頭。

尚主任是警二代,父親肩章上有橄欖枝。

這在研究所人儘皆知,袁丁實習第一天就聽說過,現在聽兩位師兄聊到尚主任家裡的事,識相地安靜如雞。

尚揚問金旭:“你怎麼也沒談個戀愛?我記得你比我還大一歲。”

金旭一笑,說:“比你大整整18個月,咱們寢室我最大,彆人都叫我哥,就你不叫。”

尚揚:“……”

金旭應聲:“哎。”

尚揚:“沒人叫你。”

金旭一本正經道:“聽見你在心裡叫了。”

尚揚:“……”

道路兩旁逐漸繁華起來,警車駛回了市區。

“你要回分局和同事們一起看監控?”尚揚道,“我也一起去吧,多個人看得更快些。”

袁丁忙道:“再加我一個,我也想幫忙。

金旭假惺惺地客氣:“這怎麼好意思。”

尚揚道:“那我不去了。”

金旭:“……”

路上買了外賣帶去了分局,吃飯時間也省了出來。

托了大巴司機的記憶力還算好,雖然記不清楚劉衛東的下車地點,但對他下車的時間段有個大概印象,這就減輕了很多工作量。

他們三個,和分局另外兩位民警,對著監控錄像看到淩晨。

發現了劉衛東中途從大巴車上下來後的活動蹤跡。

劉衛東下車後,步行一段路,進了國道旁的一家小吃店,在店裡待了大概半小時。

半小時後,一輛白色麵包車開過來停在門外路邊,劉衛東從店裡出來,站在車下和司機交談了十幾秒,然後上了車,麵包車隨即開走。

這輛麵包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