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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兩年前,他出差到西北,在另個地方巧遇了大學時的班長,班長以“都來了西北怎麼能不去看看老同學”為由,拉著他一起來白原,看望闊彆了六年的金旭。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尚揚也是懷著“來都來了”的心情,來與老同學見一麵,敘敘舊,客氣地聊上幾句。

事實上見麵到底該聊些什麼,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敘舊?公大四年裡,他們持續性拌嘴,間歇性動手,到如今大家都已經而立之年,提起年少時這種事,還挺丟臉的。

那說說現在,他表揚下老同學,在基層工作做得很好,再恭喜一下,祝賀對方升職,熬了八年終於當上了副局?

以他們倆的關係,這話從尚揚口中說出來,難保金旭會不會認為是在諷刺他。

不然就還是單純一些,關心一下金旭的身體健康。

念書時,但凡列隊,一眼望去,最顯眼的就是金旭,他個子很高,超過了一米九,還擁有班裡男生都很羨慕的絕佳腹肌。

兩年前見麵時,他發福得嚴重,那麼高的個子,體重超過了一百公斤,可想而知,站在尚揚麵前簡直像是一座小山。

班長也很吃驚地問他,怎麼這樣了?

他回答說,生病在吃藥,藥裡的激素導致發胖。

但究竟是什麼病,他始終沒有明確說出來。

尚揚和班長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這位老同學,一向不是愛表達的性格,話很少,秘密很多。

又是近兩年沒見,金旭在工作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前景大好,想來身體應該已經好了起來,激素藥應該也停了,那大概也能瘦回去一些?

鬆山派出所的民警接待了他倆,他倆出示公安證件,當然不會說是來調研,而是尚揚說:“我是你們金所長的同學,來看看他。”

“金所長出去了。”那民警顯然有點納悶來看同學為什麼不先電話聯係,但還是很熱情地請他倆到二樓辦公室坐,還泡了茶。

眨眼又來了位副所長,自我介紹叫張誌明,三十五六歲,和藹可親,能說會道,很會來事兒。

尚揚和袁丁對鬆山派出所已經太熟了,對張副所長的工作經曆也很清楚,是位擅長調解民事糾紛的老片警。

張誌明道:“金所長有點事去了分局,很快就回來。”

袁丁道:“您忙您的,我們跟這兒坐著等就行。

張誌明笑著打哈哈,還是陪著沒走的意思。

袁丁都感覺得出來,這位副所長比先前那位民警眼尖得多,八成是猜到他們倆是“上麵來的”,他倆不主動提,人家也不會說,反正給足麵子,橫豎不得罪你們。

尚揚隻打過招呼就不再開口,袁丁便自覺地和張誌明尬聊起來。

正說著,樓下忽然吵嚷起來,一陣亂糟糟的鬨聲裡,一個上年紀的女聲嚎啕哭著,還夾雜幾句方言:

“你們這些警察互相包庇!”

“叫金旭出來!”

“派出所所長更不能知法犯法!”

張誌明頓時一凜,這個季節裡冒出一腦門的汗,說:“我下去看看。”起身就走了。

尚揚和袁丁沒太聽懂方言,但也都感到很意外。

偏偏在他們結束調研要離開白原市的這一天,竟然橫生枝節。

他倆到窗邊,朝外麵看去。

樓下派出所院內,一個麵容憔悴頭發白了大半的老年婦女,正激動地對著民警,比手畫腳地用方言激烈控訴,幾個年輕警察圍著好言相勸,也沒什麼效果。

三五個來派出所辦事的群眾在一旁圍觀。

張誌明急匆匆下去趕到,也上前去勸阻那老阿姨。

袁丁道:“我剛才好像聽她說什麼,所長怎麼了?好像是在說金所長?”

尚揚:“……”

到底是老片警很有一套,很快那婦女就不再吵嚷,抹著淚,跟著張誌明到旁邊坐下,看起來是能正常對話了。

圍觀群眾也四散而去。

尚揚和袁丁下了樓,站在旁邊聽了聽。

那婦女說方言的口音很重,尚揚實在是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

剛才接待他倆的那位年輕民警過來解釋了一下。

這位阿姨兩天前來報過一次案,說兒子失蹤了。

接案民警按正常流程受理,隨即也做了調查和尋人工作。

她兒子是個無業遊民,沒工作,還愛賭博,這陣子對和他關係不錯的幾個人提起過數次,說賭桌上欠了錢,還不起,想出去找個門路,賺點錢再回來。

民警調取了他住處的監控,發現一周前的早上,他獨自提著行李包出了門,在小區門口打車,去了長途車站,買票去了外地。

像這種情況的暫時失聯,是常見的情況。

民警把結果告知了阿姨,當時阿姨也接受了。

過了還不到兩天,她不知道從哪兒聽人說,她兒子以前得罪過派出所的金所長,前不久還有人見金所長當街恐嚇過她兒子,警察都是一家子,沒準她來報案,警察根本就沒替她找兒子,隻是糊弄她一下。

老年人容易偏聽偏信,她聽了這些話,就起疑心,懷疑是金所長把他兒子抓起來了,今天就上門來鬨著要派出所把她兒子交出來。

那民警無奈道:“不過也說明她還是支持我們工作,信任警察,不然也不來咱們派出所鬨,直接去市局鬨,更沒法收場。”

尚揚聽那老太太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地說,聽得頭疼,便出去到院子裡透氣。

袁丁也跟著他出來了。

張誌明現在分身乏術,顧不上理他們倆。

“這叫什麼事兒啊?”袁丁回頭看,那阿姨拉著張誌明不停地哭訴,袁丁道,“畢業前我還想過報考基層單位鍛煉一下,還好沒有,要是遇上這種事,我當場就歇菜了,沒準比這阿姨哭得還大聲。”

尚揚沒說話,微抬頭看天,輕歎了口氣。

派出所和警務室,多數時候每天就是在處理這種一地雞毛的工作。

八年前的招警聯考,金旭的成績和尚揚相差無幾,加上在公大時各項綜合分加成,他其實有不亞於尚揚的職業選擇麵。

他的戶籍生源地就是白原,白原所在省的公安廳某個部門一度很中意他,省廳的電話還直接打到了公大要人。

最後他還是回了家鄉小城白原,從一名基層民警做起,這是他自己的意願和選擇。

那時臨近畢業離校,尚揚和他保持著不鹹不淡互相不搭理的關係,基於四年同窗同寢,卻也會稍稍替他這種做出選擇感到可惜。

如今八年過去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後悔過。

一輛警車從門外開了進來。

尚揚和袁丁都抬頭看過去。

車前擋風玻璃反光,看不到車裡兩個人的臉,副駕的那個輪廓圓胖。

尚揚暗道,比前年還是瘦了不少。

那警車一開進派出所大門,車軲轆像打滑似的,緊急轉了向,最後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停在了花圃邊上,差一丁點就要擦到車頭。

副駕的警察下了車。

尚揚注視著他,心裡盤算著開口該說些什麼。

那位著製服的警察側身下車,又背對著這邊,關上副駕車門,對還在車裡的駕駛員說了句:“我出去買包煙。”

尚揚:“?”

那圓胖警察回過頭來,是張陌生麵孔。

尚揚:“……”

警察隻看了尚揚和袁丁一眼,就出門買煙去了。

駕駛位那邊的車門打開,一隻警用皮鞋從車內探出,緩慢地踩在了地上,而後,這警察才下了車,車門關上,現出一張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的臉。

尚揚:“……”

那警察站在車旁,對這邊的尚揚露出一個笑臉。

尚揚也對他笑了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袁丁終於信了尚主任的話,這對老同學的關係確實是有點問題,看這一見麵就不約而同露出的雙雙尬笑。

不過,尚主任怎麼能騙人呢?金所長!分明就是個大帥比!

第2章

袁丁單手遮著嘴,對尚揚低聲道:“金師兄好帥!我又可以了!”

尚揚:“……”

剛才還是金所長,這就變成金師兄了?可以什麼可以?

金旭帶著笑朝他倆走過來,眼睛看著尚揚,說:“怎麼來之前也不說一聲?”

他的語氣熟稔而親近,好像與尚揚昨天才分開。

反而是尚揚頓了數秒,才拿出成年人的社交態度,禮尚往來地客氣道:“還不是怕你太忙。”

旁邊袁丁心道:你不是沒人家手機號嗎?所以那天才火車一到站就直奔派出所來了。

“這位是我同事,袁丁,”尚揚介紹道,“是公大的小師弟。”

袁丁伸手:“金師兄好!”

金旭和他握手,應了聲“你好”,隻瞟了這師弟一眼,就又看著尚揚,嘴唇微動像是想再說句什麼,最後垂下眼睛,連眼角都掛著笑。

尚揚沒有像他這般喜悅,但表現出了一種袁丁沒見過的拘束和不自在。

袁丁滿頭問號變得更多,為什麼兩位老同學見麵,見出了疑似相親的氛圍?

“金師兄,張副所長還在裡邊替你接待報案人,”袁丁提醒道,“要不先去處理好了,你再跟我們主任好好敘舊?”

一進去,金旭那外露的喜悅就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心的嚴肅。

他朝注意到他進來的張誌明打了個手勢,示意張誌明帶那位阿姨到樓上辦公室去。

金旭又回頭看尚揚,說:“領導,要旁聽嗎?”

尚揚本來也想跟去看看什麼情況,聞言皺起眉來,金旭這稱呼確定不是在內涵他嗎?他這副處級是虛職,調研員也並無實權。

金旭卻衝他露出一個略帶痞氣的笑,道:“大老遠地來一趟,多看多聽,回頭調研報告裡才有東西好寫,對不對?”

上樓到辦公室,金旭先一步進了門。

尚揚拉著袁丁滯後兩步,在門口叮囑:“彆讓他知道咱們早就來了白原,要是聊到,就說今天早上才下火車。”

袁丁點頭表示明白,在彆人家門口蹲了一禮拜,就為了挑刺,屬實說出來是不太好。

他倆進去,見報案人阿姨坐在沙發上,正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金旭,道:“你是金旭?你是派出所所長?”

她大概是以為所長會比副所長張誌明年紀更大些。也或者是,她想象中的“壞警察”,不該長得如金旭這麼周正英俊。

“我就是。”金旭示意尚揚和袁丁隨便坐,自己拖了把邊上的椅子過來,坐在沙發對麵,對阿姨指了指尚揚,道,“這位尚主任,是上麵來的領導,您想投訴我什麼,今天這時機正好。”

那阿姨茫然地看看尚揚。

這位名叫吳鳳蘭的阿姨,65歲,退休,獨居,隻有一個兒子,就是目前失聯的劉衛東。

三天前,吳鳳蘭這個月退休金到賬的日子,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