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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92 字 6個月前

那麼過分,自然不會忘了晏傾害怕人多。她找到了篝火邊偏僻點的靠門角落,自己坐在晏傾身旁。

這樣子,晏傾一邊靠著門,另一邊靠著自己,他會自在些。她落座後回頭看他是否不適,見他眼睫流波盈盈,正看著她。

徐清圓忙扭過臉,端正坐好,手放於膝上,擺出淑女架勢,聆聽周圍壯士們帶著喜氣的聊天。

正熱鬨間,有馬行來,一個人從馬上爬下來,眾人一看,原來是氣喘籲籲的張文。張文揮著手臂:“少卿,您讓我好找!”

張文消失了好久,聽到晏傾病好了一些,就連忙出來找人。

一點也不看看場合,不看看晏傾這邊在做什麼。

徐清圓正俯眼斟酒,微微不滿地動了動唇,那張文已經偷偷摸摸地摸了過來。一路伴隨著張文跟人打招呼的聲音:

“嘿,好久不見。新年快樂。”

“讓讓,我找我們少卿。”

那些人散開,徐清圓也往旁邊挪了挪,終於讓張文靠了過來。徐清圓用餘光看,見晏傾僵坐著,張文每每要靠近他,他都不動聲色地往靠門的方向挪近一點。

他千方百計地試圖讓張文離他遠些,這番模樣,看起來有些可愛。

徐清圓低頭莞爾,抿一口酒,忽然聽到晏傾的聲音:“不要喝冷酒。醉了是小事,冷酒對腸胃不好。”

徐清圓忙將酒樽放下,耳朵微紅。

她聽到張文疑惑的問題:“啊?少卿要給我敬酒?我沒酒樽啊。”

晏傾平聲靜氣:“……沒有說你。你繼續。”

徐清圓手支下頜,與眾人坐在屋簷下,任由雪花沾上發頂。她側耳傾聽——

張文壓低聲音:“我照少卿的話,探了很久。幾年前,確實有一些書生紛紛棄文,從事其他經營。他們都不肯多說,問多了便生氣,說考試也沒用,反正不可能中舉。說寺廟裡的佛祖菩薩都說了——蜀州啊,是不可能有寒門子弟出頭的,隻有世家才子才能往上走。

“有人陰陽怪氣,說蜀州官衙從上到下都是世家做官,窮人子弟根本不可能出頭。我問的具體了,他們便懷疑我是官府中人,要刺探口實,抓捕他們。他們不願與我多說。”

徐清圓聽得皺了眉。

她聽到晏傾問:“此事你繼續查,必要時可以公開自己身份,換取信任。我們已到了收網之時,證人豈能不出席?”

張文應了一聲,晏傾又問:“小錦裡那邊可有異樣?”

張文猶豫並迷茫:“要說異樣也談不上異樣,說正常也不太對勁……他們樓半年了沒有新的樓主和木言夫人登位,看樣子是要變賣此樓。我去了幾次,見樓裡的姑娘們紛紛卷鋪蓋離開,要退出小錦裡。”

晏傾:“退出的人監視行蹤,還留著的人不必攔著,但也得注意行蹤。有人渾水摸魚,絕不能讓她們流入大海中。一旦有人從我們眼皮下消失,你都要告訴我。”

張文:“少卿,我看不懂這局麵啊……”

晏傾:“你不必看懂,背後之人一定能看懂。如今到了我和他爭時奪刻、除掉對方的時期,這最後一個月格外關鍵,我們要布好兵馬,不能讓他們發現。準備將他們一網打儘,莫要節外生枝。”

張文趕緊記下。

徐清圓聽晏傾依然冷靜沉默,微微放下心。他那邊即將收網,她這邊的拚圖,也隻差最後一塊。可是這最後一塊藏於誰手中呢……

徐清圓趁著晏傾沒看自己,悄悄抿完了杯中酒。她抱著膝頭,抬頭看天上被雪覆住的灰幕。灰色天幕後影影綽綽,有一輪月華懸掛。

千裡嬋娟共度。

她有些想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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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南蠻國國都,國王莫遮正領著徐固登上雪山高崖,抬手示意徐固看這萬裡河山,雪山蜿蜒,氣勢吞天。

文人形象的徐固並不言語。

莫遮望著這方山河,豪情滿滿:“徐大儒,我知道你們大魏人,南國人,看不上我們南蠻小國。但我們也是收複西域諸國,如今和你們大魏也不差什麼!

“這半年來,你跟著本王,看到了本王的子民如何受苦,如何掙紮。難道你一點觸動都沒有?若是你肯幫我們發明文字,教我們那些大魏的先進知識、文化、才技,我也可以讓我的子民安居樂業,過上和你們大魏子民差不多的生活。

“同是凡人,難道你們大魏人便高人一等,我等便不配富足安康嗎?”

他用的是蠻國語。

莫遮身材魁梧高大,鬢發半白,說話卻中氣十足。他是一位帶領子民南征北伐的小國王者,南蠻在他的統治下,越來越強大。

而徐固這樣天下知名的大儒,所學甚雜,他可以聽懂莫遮的語言。莫遮從一開始就驚喜地發現,用衛清無換下徐固,這個生意並非不劃算。

將衛清無送給大魏國可以締造友好和平,但是留下徐固,他的子民們可以學到更多有用的。

徐固望著麵前雲吞霧繞的山海,並不說話。

莫遮回頭,對他冷笑:“本王也有一腔豪情壯誌,你看著吧,本王要將西域諸國全都統一,本王還要洗清我們身上‘蠻夷’的痕跡,成為強國之首!難道隻有大魏會學君子之道,我們全都粗蠻無比?

“徐大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趁本王還與你好好商量的時候,你趁早配合。不然,身死異鄉之苦,離你並不遠。”

徐固心中悵然,心想大魏對上莫遮這樣眼光長遠的王者,似乎稱不上幸運。讓這樣的南蠻再發展下去,遲早成為大魏之患。

而這樣的王,當初侵犯南國邊境,在太子羨死後,又信守承諾而退兵,實在不合常理。

莫遮勸了很久,徐固回答他:“西域如今許多小國,民眾,並不屬於這裡,而是屬於大魏。遲早有一日,他們應該回歸自己的故土,而不是成為你南蠻的俘虜。”

莫遮笑起來:“俘虜?故土?南國早亡了!如今西域是無主之地,誰得到,就是誰的!你們大魏沒有本事,西域各國憑什麼尊你們為王?本王才是這裡的王者!

“徐大儒,你今日必須給本王一個交代——雪山之神在上,你若再不做出任何改變,此處就是你的葬身之處。”

徐固回頭,青袍飛揚,他看到莫遮黝黑麵孔上露出的%e8%83%b8有成竹的笑,也看到莫遮身後那些跟著他們上山的武士們紛紛抽刀。

雪亮的刀鋒刃光照著冷色月華,一重飛雪在半空中席卷旋轉。

徐固心想,絕不能讓這樣的南蠻國成長起來,絕不能讓莫遮這樣的王繼續擴張領土。

他心中有了決定,便抬起頭,對莫遮說:“在你們未能和大魏建交之前,在你們使臣團平安回來之前,我依然不能幫你們創文字,行農商。但我可以幫你們翻譯文字,將諸國不同文字流通起來……不知大王如此是否滿意?”

莫遮眯眸看著徐固。

他雄才大略,誌向遠大,自然知道不應該把一個人逼得太緊。徐固和衛清無不同,衛清無那樣的英雄百死而不折,徐固這樣的文人則是碰一下就死,脆弱無比。

在他的兒子雲延帶回兩國建交的好消息之前,他確實可以先折中。

莫遮笑:“雲延帶回建交的消息後,你就會幫本國創造文字了吧?”

擁有文字,才是文明的開始。

莫遮拍了拍徐固的肩,隱晦笑:“徐固,我的好兄弟,我一貫欣賞你,一貫想與你結為異姓兄弟。你不會讓本王失望的,對吧?

“本王一直想見一見你的女兒——彆這樣看著我,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本王的兒子這麼多,你女兒從中挑一個能看得上眼的,以後當王妃,當王後……不比跟著你清苦,舒服多了嗎?”

徐固看著他,語氣平靜:“你若是碰露珠兒一根汗毛,我與你的所有約定儘成廢紙。露珠兒絕不出塞,絕不踏入你國。你若不能向我保證此事,我今日死在此地,也不會助你成事。”

莫遮眼中的笑倏地消失,森冷無比地看著這個人。

半晌,莫遮緩緩笑:“自然,我將你當好兄弟看。你不願意的事,我怎會逼迫?我方才那麼說,隻是奇怪了一下——我聽聞當年為了救衛清無,你差點燒死你自己的女兒,欺騙了我們。你自己可以那麼做,但是其他人都不行?”

徐固臉色煞白。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在莫遮這樣說的時候,他臉上血色完全被抽空。

莫遮笑了一下,轉身不再看他了。

莫遮喃喃:“好一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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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輪月華。

明月之下,西域某片沙漠中,衛清無盤腿坐在沙丘高處,擦著一把自己平日用的匕首。

一重重飛沙掠過,沙丘陰影下,許多百姓躲避著,聊著天。

衛清無聽到風中傳來他們絲絲縷縷的說話聲——

“今夜是不是大魏的除夕?”

“我們何時才能回到故土?”

“放心,有衛女俠在,咱們今年一定能平安回去!”

半年廝殺,半年周折。衛清無保護的民眾隊伍越來越大,很多想要返回大魏的百姓聽說有這麼一個厲害人物和那些諸國兵馬對抗,保護他們,全都千裡迢迢來投奔。

他們跟隨著衛清無,衛清無帶給他們越來越大的信任。他們相信如果有人可以送他們回國,這個人一定是衛清無。

可是衛女俠又來自哪裡,又為什麼淪落至此,幫他們回國呢?

坐在高處的衛清無輕輕舒口氣,將擦乾淨血跡的匕首收回懷中。

等到了涼州、甘州交界處,等見到了大魏兵馬,她就可以讓這些人離開了。但是在那之前,她希望自己救下的這些人,能夠配合自己,一起救下當初那個救了自己的書生。

她至今不知道那人為什麼救自己,每每想到就心痛欲裂,頭痛難忍。

而在這種情緒的同時,還有一絲遙遠的心酸、歡喜伴隨。

她想弄清楚自己這個故人到底是誰。

這些答案,也許等進入了大魏國土,就能找到了。

衛清無突然想起來那個書生說過,她進大魏國土後,如果想求朝廷救命的話,可以將一封書信給大魏兵士。

衛清無對此從來嗤之以鼻,她不信任何人,也不願意任何人救她。她從來頂天立地,怎可能求助大魏兵士?

那人的暢想,如今看來,是落空了。那人一定想不到,她周轉半年,傷勢漸好,卻絕沒有依靠過大魏兵士一絲一毫。

這樣想的時候,不知為何,衛清無心中浮起一些自得,像是對某人的任性、要某人莫瞧不起她。這種情緒莫名無比,席卷心臟,讓衛清無一下子低頭,捂住心臟。

她想了想,想自己既然絕不會求大魏兵士,何不看一看那人當初給她寫好的信,信中都是些什麼?那人是不是格外卑躬屈膝,和大魏兵士說好話?

衛清無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她要認真檢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