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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20 字 6個月前

走去。這裡死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對於範陽整個官署機製來說,卻都不重要。

不會有人為老吏頭伸張正義,不會有人來質問韋浮發生了什麼事。

人命輕賤,如何如何。

韋浮負手走在雪中,漫漫清雪覆著他冷薄的容顏,將他襯得更如一尊冰人般。殺人讓他覺得惡心、肮臟,這雪越來越大,卻無法掩藏他的罪惡。

他袖中的手撚著一片薄薄的泛黃的、快被腐蝕的紙片。那紙片像是從什麼上麵撕下來的,是一個公章。

韋浮辨認許久,才認出那公章上的一個“喬”字,其他字跡都已經模糊,看不清了。想那老吏頭將這紙片藏於自己的身體中,用來當保命手段,最終卻仍為這紙片而死。

若是知道遲早是個死字,若是早知韋蘭亭的兒子是如此一個目無法紀的瘋子,他當年可還會夥同其他那些人,造成韋蘭亭的溺水而死?

雪落在睫毛上,韋浮低頭微笑。

“師兄,你回來了呀。”婉如黃鸝的少女聲將韋浮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韋浮抬起頭,看到驛站中自己所住的屋門外,稀薄青石階上,林雨若抱臂而坐,嬌俏麵容被她放於一側的燈籠照得盈盈一派,石榴裙裾緋紅若火,獵獵正燃。

這卻是溫暖的,光華的,和雪、韋浮都不一樣。

提著燈籠的少女見韋浮隻望著她而不語,麵上的冷淡還未曾融化,她急急忙忙站起來,對他露出笑容。

她曾經很習慣自己兄長林斯年對自己的厭惡淡漠,而今韋浮隻是神色淡一些,並不能打倒她。

林雨若笑盈盈:“師兄回來的這麼晚,好辛苦。我在灶房溫了飯菜等師兄回來一起吃。我這就去安排。”

她拍了兩下手,便有小吏站在廊角口向兩人行了禮,轉身去端食物了。

韋浮慢慢走上前,推開了自己的屋門,林雨若才跟他一同進來。

韋浮站在一旁,以一種漠然又古怪的視覺看這位宰相愛女忙前忙後,像隻小黃鸝一樣活潑無辜,在他身旁跳來跳去。她時而偷看他一眼,對上他的凝視後連忙移目。

韋浮看到了她躲閃目光,微紅臉頰。

他再次捏了捏袖中的紙張。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蜀州,見一見晏傾和他真正的小師妹徐清圓。

他母親的死和那邊的事分明扯上了關係,不然林承不會下令讓他殺了老吏頭。他從老吏頭身上搜到的這個紙條,不知道又能拚湊過一個什麼故事。

但是他奉命來和南蠻使臣團談判,迎接使臣團入長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他一舉一動都被會林承發現。

誰能幫他藏住這些窺探的眼睛呢?

林雨若正緊張地張羅著食物,生怕韋浮因少了一餐而久積成疾。她將一盤盤食盒放在桌上,讓仆從們下去,自己再親自將飯菜端出來。

她向後退一步,正想欣賞自己的傑作,後背撞上了一個人。

身後青年身上的氣息讓她心慌,她忙要道歉退開,韋浮慢慢開口:“小師妹不必回頭,我與你說幾句話。你回了頭,我反而會生愧,開不了口。”

韋浮停頓一下:“我是有些對你不好了,你若拒絕,我也不會怪你。”

林雨若怔忡片刻,正襟而立,認真答:“師兄救了我,師兄要我幫什麼忙,我都願意。”

韋浮慢悠悠:“任何忙都可以?”

林雨若:“……起碼不能於國有害,害人性命吧。”

她聽到身後青年輕輕笑了一聲,華貴清矜,聽得她耳熱。

林雨若小聲:“救命之恩,當……以性命為報。”

韋浮:“我不要你的命,你幫我這個忙,日後你我兩清,你也不必再覺得自己欠我什麼情。我會將你置於什麼境界,待我事成後你也許仍不知道。但我心知你會做出什麼犧牲。所以幫不幫隨你,師妹可以多考慮兩日。”

他退開要走,林雨若忽然轉身,握住了他袖子。

他低頭,林雨若仰望:“不妨說說什麼忙?”

韋浮:“其實也簡單。這兩日,我會加快進程,和使臣團談判結束,雙方相攜入京。但是我有些事要離開,不會跟你們一同走。我需要小師妹幫我遮掩,幫我證明我一直與你在一起,你還得防著那雲延王子,不讓他知道我已經離開了。

“你是宰相之女,有心任性的話,他人都不敢阻攔。你要儘可能拖慢進京的行程,我會儘快返回,在入京之前回來。”

林雨若懵而眨眼。

她問:“我要如何幫師兄你遮掩,證明你一直與我在一起呀?”

韋浮目中生笑,幾分促狹地對她眨了眨眼。

男女之情,是最好的借口。他光風霽月之形容,便是與宰相之女生出幾分曖、昧,他人也不會覺得奇怪,甚至還會樂見其成。

隻是這對林雨若不太公平,全看這位女郎如何選擇。

可是韋浮嘴上如此說,心中卻知道林雨若一定會幫他——她對他有愛慕之心,又善良得連林斯年都能原諒,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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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的刺史府中,月上柳梢,晏傾剛吃了藥躺下一會兒,便有人敲門。

風若坐於地毯上玩著九連環,聽到敲門聲十分不耐:“天天敲門天天敲門,都不讓我們郎君休息一下。不開門!”

晏傾用帕子掩口,咳嗽著披衣,聲音微虛:“風若,去開門。”

風若十分不情願,郎君的病在他看來,一日比一日嚴重。偏偏那些人根本不體諒,說不定還盼著郎君病得更重些……風若憤恨之時,聽到門外徐清圓柔甜的聲音:

“晏郎君,你睡了嗎?”

風若一愣,立刻一陣旋風似的扔了手中九連環,衝過去開門。

晏傾坐於榻上,半晌無話,心裡些許不是滋味。

他掩蓋好了自己的失意神情,披上一灰青色緞袍,便出了裡間。他到外舍門口,果然見到風若正和門外的女郎說話。

徐清圓披著素色外衫,著一件紫色繡花抹%e8%83%b8長裙,長曳至地。晚風徐吹,她在屋門前燈籠光影下,亭亭玉立,那裙裾上所開的片片花葉,仿佛跟著蜿蜒至人心口。

隻是風若的神色不太愉快。

風若還要說什麼,晏傾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徐清圓與他四目對上,他目光躲閃一下,避開她的美麗;她目光同樣躲了一下,避開晏郎君的衣容微散。

晏傾說:“徐娘子要尋風若說話嗎?人多口雜,你們最好不要去外麵。我將屋子讓給你們……”

徐清圓哪裡是找風若,驚愕十分:“不不不,郎君,我是找你的。”

晏傾吃驚,看她一眼。她最近總是找風若,兩人嘀嘀咕咕地湊在一起說話。

晏傾私下也想,是不是風若活潑開朗,比較能討她喜愛?想她也不過堪堪雙九之齡,心性不定,更愛開朗活躍的郎君,也不難理解。

可她怎麼會是找他呢?

晏傾微茫之下,徐清圓硬著頭皮進屋,迎向晏傾。晏傾步步後退,被她幾步逼進了屋中。徐清圓一轉身,關上了身後的屋門。

徐清圓並非真的無事登門,她絞儘腦汁想到這個靠近晏郎君的主意,自然要來分享。

二人入座,風若不情不願地去倒茶,扭頭聽到徐清圓柔聲細語地關心郎君:“清雨哥哥,是不是因為天越來越冷,你怎麼好像病得更重了,臉色更不好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呀?”

晏傾解釋是老毛病,養養便好。

徐清圓憂心忡忡:“可你這樣,若是病倒在這裡,刺史那些人才要開心了……”

晏傾淺笑:“怎麼也不至於病死在這裡的。”

徐清圓驀地抬頭,看他一眼。

這一眼的銳利,讓晏傾微怔。

他聽到徐清圓很溫和的話語:“晏郎君什麼時候死,我陪著你一同死。晏郎君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我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思*兔*在*線*閱*讀*

晏傾:“……”

他眼睛垂下,語氣淡了:“徐娘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徐清圓仍是溫溫和和的:“知道。我在威脅清雨哥哥。清雨哥哥一貫覺得我不懂事,太過年少。我便糊塗給清雨哥哥看。”

晏傾:“你……”

他怒火攻心,氣血難續,開口一個“你”字,便說不下去,拿起帕子捂嘴就咳嗽起來。他咳得厲害,身子發抖,風若連忙丟了茶壺來看他。風若怒瞪徐清圓,徐清圓驚呆,惶恐無比。

她帶了哭腔,從木榻上急急起來要過來看他:“清雨哥哥!”

晏傾彆過頭,他說不出話,隻抬手虛弱地向她擺了擺,並試圖推開風若。他咳得滿麵緋紅,可同時冷汗淋淋生起,汗毛倒立,渾身僵硬,如同脫水般汗水不住。

麵頰又蒼白,又漲紅。

徐清圓急得不得了:“風郎君你彆碰他呀,你看他都出汗了……”

風若結巴著急:“我我我不碰他他咳得更厲害了啊……”

電光火石間,徐清圓想起自己那個不著調的猜測。她生出勇氣推開風若,自己上前彎腰拍晏傾後背,拿帕子給他擦汗。他無力地向後靠在榻上,她俯下`身抱住他,不停給他安撫。

他竟然真的可以接受她的靠近,少女馨香入懷,他被風若碰到肌膚後燃起的滾燙灼熱的幻覺,因此和緩了很多。

晏傾的呼吸漸漸不那樣困難了。

徐清圓哽咽:“清雨哥哥你彆急,我不亂說話了。但是你也有錯,你那樣嚇我,我怎麼辦呢?我、我……我還求你還我爹清白,你怎能把死掛在嘴邊呢?你掛我也掛,你乾什麼生我的氣?

“清雨哥哥,你好討厭。”

風若看得目瞪口呆——他幾時見過女子這般對郎君投懷送抱,郎君還能接受得了?

風若看得很不好意思,撓撓頭,尷尬往複幾次後,意識到自己的多餘。

反正郎君不能被他靠近不能被他碰,他想了想,乾脆退出屋門,伸長耳朵在門外聽動靜。待郎君不咳嗽了,他就離開,再煎一副藥給郎君。

屋中女郎哭聲很小,郎君的咳嗽聲漸漸緩了。

不知過了多久,晏傾脖頸紅透,拍著懷裡少女的後背,換成了他輕聲撫慰她:“好了,彆害怕了,我沒事了。”

他手輕輕動了下,將染了喉間血的帕子扔入了木榻下,用腳輕輕踢開。

他靠著木榻而坐,上身後仰靠著牆,而一直拿帕子給他擦汗、又用手拍他後背幫他止咳的徐清圓已經完全依偎在他懷中。

本就穿得不嚴實的衣袍鬆散開來,驚懼之下的徐清圓抱他抱得用力,他的領口因此被蹭開一點。

肌膚又紅又白。

徐清圓淚眼婆娑,從他懷中抬眼。

他赧顏:“我沒帕子了。”

徐清圓低頭,看自己壓在他頸間的帕子。他頓了一下,伸手拿過那帕子,猶豫著折疊了一下,用乾淨的、沒有沾上汗漬的另一麵給她擦眼淚。

他很愧疚:“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