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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89 字 6個月前

風若目光幽若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他喃喃自語:“原來園子裡的人都以為衛渺走了,徐清圓卻以為衛渺死了。奇怪,誰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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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追隨那花農,越追越近。

那人似察覺身後的腳步,步伐也加快。他行走得快起來,身上的粗服就摩攃得更快些,襯出更加料峭的背後瘦骨。

徐清圓不禁開口:“你……”

她快走兩步,衣裙如雲一般飄飛起來,絲絛纏住了那人的手臂。那人被絆這麼一下,徐清圓衝撞而上,鼓起勇氣伸出手去拽那人的衣袖:

“你且等等,你是誰……”

那人被她拉得轉過了身。

素白色的女式絲絛與男子手腕相纏,粗布葛衣的青年回頭。灼灼日光照在徐清圓和男子身上,將世界割裂成明暗兩片。樹葉斑駁下,無窮無儘的文秀,和他塗著泥巴的臉上形容完全不同。

這是晏傾。

徐清圓吃驚地向後退了一步,他亦向後退了一步,一指豎於唇前,做出“噤聲”動作。

同時間,徐清圓聽到身後一把青年聲音:“露珠兒,是你嗎?方才好像看到了你的背影。”

徐清圓回過神:這是梁園郎君,梁丘的聲音。

徐清圓伸手要將晏傾推入樹蔭,晏傾卻在她碰到他衣襟前主動後退一步,旋身藏入樹身後,望了她一眼。

徐清圓一怔。

二人並未說過話,此時目光流動間,徐清圓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徐清圓便向相反的方向引路,口上道:“梁郎君,我在這裡。”

從另一個方向走來的青年笑:“真是露珠兒?你在這裡做什麼?”

徐清圓整理好心情,抬起頭,看到溫潤如玉的端方青年懷裡抱著一盆植物,手腕上纏著一圈白布。也許是昨夜沒睡好,他眼底尚有些紅血絲。

這便是梁丘。

梁丘早已弱冠,卻未成家。

梁丘順著徐清圓身後的方向眯眸看去,徐清圓緊張地繞到他麵前,擋住他的窺探。

她和梁丘一同走過晏傾藏身的樹蔭旁。

光斑簌簌搖落,樹葉嘩嘩,徐清圓低著頭,聲音有點兒繃,卻輕柔笑:“我幫祖母拿果盤,看到了一隻蝴蝶,就忍不住走了遠路。梁郎君,你要與我一起嗎?”

梁丘望她半晌:“好啊。”

二人並肩徐行,與樹蔭擦過。

徐清圓看到梁丘懷中抱著的綠葉蔥鬱的植物,也看到他手上纏著的白布上透出一點兒血跡。她目光稍頓,默默想到:

梁園中隻有這位郎君手腕上常年纏著白布,若是衛渺的死和這位郎君有關,這位郎君手腕上的白布,會不會藏住一些痕跡秘密?

她盯著青年手腕的時間久了,梁丘順著她的目光看自己的手腕,笑眯眯:“怎麼了,露珠兒還沒看習慣嗎?你來梁園才一個月,我早就說了,我這手腕是要割破取血,用血養我的花,日日如此。你現在看著還是覺得害怕?”

徐清圓問:“郎君養的到底什麼花,竟要日日哺血?它什麼時候能開花呢?”

梁丘耐心介紹:“這是傳自西域的花,隻有以血澆灌,才能開出最豔的花。長安城每年有鬥花宴,到時候我的花開了,我帶你一同去參加比試,你就懂了。往年都是我的花奪魁。”

他文質彬彬,目光深情地看著自己懷裡的花盆。此人不愛美人,最愛養花。

此時已經走過晏傾藏身的地方很遠,徐清圓不經意地回頭,看到葉落如蝶,那氣質高遠的大理寺少卿並不見蹤跡。那位郎君還在觀察他們嗎?

徐清圓回轉目光,繼續試探梁丘:“我可以隨郎君一同出去?我以為這裡輕易不讓人出門的。”

梁丘:“咦,不讓人出門,你昨夜怎麼出去的呢?”

他笑容幾分狡黠,向她望來。徐清圓麵頰一紅,想到正是這位郎君的許可,她才能假托買瓔珞的緣故,出門求助。

她低下頭,躲開梁丘目光:“謝謝郎君昨夜幫我。”

梁丘:“我幫你出門散心,你不謝我嗎?你昨夜的瓔珞,是要拿來做什麼的?”

徐清圓抬頭怔忡,目光遲疑。

梁丘佯怒:“怎麼,舍不得?”

徐清圓踟躕半晌,猶猶豫豫地從袖中取出那拆了大半的瓔珞墜子。她糾結萬分,梁丘卻高興起來,伸手取過打量片刻。

梁丘把瓔珞墜子收起來:“這就算是你的謝禮了。”

徐清圓掙紮一下:“可是那墜子沒有編完……”

梁丘笑道:“不必啦,我不喜歡十全十美,十全九美就夠了。”

徐清圓麵容緋紅,呆呆地看著梁丘珍視無比地將瓔珞墜子收起來。

她欲言又止,神色糾結,到底沒敢說這是另一個叫風若的侍衛的墜子……這麼送給梁丘,真的好嗎?

晏傾若是管她要,該怎麼辦?

梁丘見徐清圓目中悵然若失,隻顧癡癡看自己,他心中一軟,以為她不好意思。

他有意讓她開心些,便低頭湊過去:“過兩日,我央求祖母帶我們去師太們住的寺中玩,你願不願意去?”

徐清圓抬頭,迷惘:“我們要出遠門?”

梁丘淺笑:“是呀,難得的出門機會。山上也很有趣,不去的話,今年就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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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風若回到晏府,進入晏傾書房,見到晏傾正在緩緩卸去臉上的妝,又在不停地洗手,將手搓得通紅。

風若疑惑:“郎君被人碰了嗎?不然怎麼不停洗手?郎君,你真是太害羞了。”

晏傾安安靜靜,並不回答侍衛。他擦乾淨了手,走回書案後,聽風若將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他。

燈火照在晏傾濃長的睫毛上,他端然靜坐、不言不語時,如同神祇般聖美高潔。

晏傾輕聲:“梁園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風若,這個案子,絕不隻是一個凶殺案那般簡單。但是我想,衛渺應該真的死了。屍體在哪裡,很快會找到。

“徐清圓沒有告訴我們實話。我想,她要麼是凶手,要麼,她在幫衛渺保守著一個不能與人知的秘密。”

他閉上眼,想到落葉紛紛,美麗的女郎伸手想將他推入幽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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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蘭時在外間睡了。

徐清圓從噩夢中醒來,輾轉反側,起身推開窗,望著夜間濃霧。

霧氣如魔血彌漫,一重重包圍而來。正如有一夜醒來,她站在雲州的屋門口,發現阿爹離開了自己;也如衛渺死的那一夜,她滿手鮮血地站在窗下。

天地寂寥,她獨麵這撲朔迷離的命運。

徐清圓抱住雙臂取暖,想著白日時晏傾在園中看她那一眼,也想著梁丘興致勃勃和她說山上如何好,寺廟如何有趣,每年梁家人去山上玩有多開心。

她很想問梁丘,他還記得衛渺嗎?

可她不敢問。*思*兔*網*

這個世道真奇怪,有人永遠不見了,有人仍策劃著玩樂。她孤女獨行,隻怕惹禍上身。

第6章 鎖梁園6

“三月廿五,徐清圓尋我投案,稱自己醉酒不醒,疑似昏沉中在梁園殺死一女,女名衛渺。但徐娘子諸多行為自證,想讓我相信,衛渺雖死,徐娘子卻不是凶手。”

黑魆魆的夜中,已過子時,晏傾並未入睡,而是前往大理寺的敕庫,查看卷宗。

夜深人靜,大理寺這座官衙幽靜肅然,風若提著燈,跟隨在晏傾身後,走在兩側卷帙浩繁的書架中。

風若一知半解,昏黃燈燭光下,隻看到晏傾清揚的衣擺擦過一本本卷軸。晏傾隨手取下想要的卷軸,也把不適宜的重新放回古架上。

“徐清圓的父親徐固是舊朝南國天下聞名的大儒,曾在朝中任職高官。新朝建後,徐固攜女隱居於雲州,專心教女。然新朝百廢待興,朝廷急需這般名士為國效力,便一直派人監視徐固父女。去年冬,徐固失蹤,大理寺疑其叛國,卻沒有證據。正此時,長安梁家以徐固弟子的身份,向徐清圓伸出援手。大理寺順水推舟,讓徐清圓進入長安,既是監督,亦是尋徐固下落的機會。”

書閣間,隻有晏傾聲音幽靜溫和。

晏傾被書架上飛揚的塵土嗆到,咳嗽兩聲。風若急忙上前查探,被晏傾擺手,避開。

晏傾躲開他人的碰觸,聲音極輕:“徐大儒的案子由我親自負責。我本應去梁園拜訪徐娘子,了解其父蹤跡。但年初公務繁瑣,又怕徐娘子畏懼大理寺而不肯據實以告,我幾多踟躕,終是沒有再見徐娘子。”

風若不服氣:“郎君是心善,不願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打擾一個孤女。徐大儒蹤跡不定,您怕有心人借此欺辱徐娘子,隻好任由徐娘子住在梁園。”

晏傾搖頭,說:“隻是不想多生事端罷了。我想梁園在長安便是一個異類,少與外人聯絡,偏居一隅。這般安靜的所在,也許能在查到徐固罪名前,照顧徐娘子。

“她不過二九芳華,卻被迫入長安,也是因大理寺無法照看她……我於公不得庇護她,於私便也隻能默許她如此了。萬想不到梁家有凶殺案,將徐娘子牽扯進來。”

風若道:“你就是待彆人太好,才身體到了這個地步,都還在……”

他情緒低落,手中提著的燭燈搖曳一下,將他弄得一驚。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晏傾走到一書架前,將梁家有關的卷宗一一取下。他一邊翻看,一邊沉思:

“梁家是長安城諸多名門世家中的異類。前朝與新朝交替之際,戰亂波及諸多世家,大多世家選擇入世,梁家則關起宅門,選擇避世。到了今日,新朝已建了五年,梁家隻有一位郎君在朝中擔任國子監祭酒這樣的不涉及實權的閒職,其他人都閉門不出。

“梁家這一代隻有梁丘這一位年輕郎君,卻似乎也沒有進入仕途的意思。梁家郎主自稱是徐大儒的徒弟,將徐清圓接來長安,和他們救濟的其他孤女一同住在梁園,陪伴梁家那位老夫人享天倫之樂。”

晏傾一一翻看卷宗,又將卷宗放回書架上。

他輕聲:“關於梁家的卷宗不齊。風若,明日你去戶部一趟,看能否拿到梁園收留的這些女郎們的戶籍訊息。”

風若回答:“恐怕很難。既是孤女,又逢新朝舊朝交替,各類文書都是混亂的,戶部也焦頭爛額。”

他看眼晏傾側臉,神神秘秘道:“我今日和梁園小廚娘聊,她說梁家做法事,因梁園不乾淨。梁園做法事的那幾日,正是衛渺死的時期。

“但是小廚娘語氣支吾,恐怕話裡真假摻半。郎君,你是不是懷疑梁園有很多女郎,都和這一次的衛娘子一樣死了,失蹤了?我覺得啊,梁家這個法事,很有問題,可能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晏傾耳邊聽風若說話,隻覺得精神疲憊萬分。他需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聽清風若在說什麼。

耳邊嗡嗡半晌,晏傾判斷出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