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代駕來的空檔,趙孟成不經意說起他的家庭。顧湘這才知道他父親原先在省裡任職,前幾年退下來了,他母親姓孟,姐弟倆名字裡的孟就是襲的母姓。孟校長是市一中的校長,臨近退休,無比佛係的一個人,要麼不說話,開口就是道理。
“哦,原來趙老師愛說教人,是家族傳統。”
有人從善如流,“嗯。總之,你和他們相處就帶兩隻耳朵,一隻負責進,一隻負責出。”他說這話的時候,當真兩隻手去摸兩隻耳。
“我為什麼要和他們相處?”顧湘存心為難他。
上頭的趙老師想想,重新編輯他的措辭,“嗯,你不需要和他們相處。”
“我不是那個意思。”
“湘湘,我好渴。”話題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喝醉的人思維就這麼跳?
馬路對麵有家便利店,代駕的師傅也正巧過來了,可酒後喊渴的人堅持要去買水喝。
顧湘隻得叫代駕師傅等一等,她去買水。
趙孟成非要一起去,二人一起過馬路,信號燈由紅跳綠的那一瞬,他牽著顧湘的手第一時間邁步了出去,步伐走得直但飄,顧湘不禁問他,“你到底醉了沒?”
“趁我還清醒。”
“什麼?”
他扭頭過來,笑也倨傲,鬆開牽她的手,換成手臂來圍她的脖子,圈住了,拿手托住她的下巴,彙她一眼,“小朋友。”毫不相乾的一句話,顧湘覺得他是醉得不輕。
便利店裡,買水順便她拿了瓶解酒藥給他,趙孟成不接,他輕描淡寫的口%e5%90%bb,“我沒醉。”
嗯,喝醉的人都這麼說。
他再告訴她,最後一杯他趁著拿消毒毛巾揩手的空檔,吐毛巾上了。
顧湘譏誚他,做賊的總有些賊本事在身上的。
趙孟成由她打趣,他說不需要這些解酒的玩意,還不如茶或者咖啡來得有效。最後就隻買了瓶礦泉水,便利店如今也都是自助結賬了,店裡隻有一個值夜班的女員工。
顧湘專心在自助收銀的機器前付費時,突然眼前掉落下一個盒子,已經旋開礦泉水瓶蓋的某人丟給她的,“買單。”他安靜平和的聲音。
是盒安全T。顧湘第一反應倒不是害臊,她這個年紀這個心境再看這些東西,或如安全T或如衛生棉,都是再尋常不過的生計、衛生用品,沒什麼大不了,凡是開架上能賣的東西,都是民生用品,沒甚所謂。
關鍵是怎麼有人能這麼……原諒她詞窮,拋錨的腦子恁是一時想不出完美的懟言懟語。
她算是明白了,喝水就是個托詞,他就是想來買這東西的!
顧湘把那盒肚雷斯丟到他臉上去,“自己買!”
“你有時間去買花,這些必需品又為什麼還要女人買,個渣男!”順帶著,水也不給他結賬了,從他嘴邊奪下來。
那個值班的女店員看著他們,因為水已經拆瓶了,就是吵架你們也得給我付完錢再走。
趙孟成攤攤兩隻空手,他衣服落車上了,手機在衣服裡。
“好了,算你借我的。”他哄她。
顧湘氣鼓鼓地盯著他。
他瞬間讀懂她的氣憤,“我為什麼要提前買,我就是要當著你的麵買啊,不然你又要倒打我一耙,”趙孟成說著,捉顧湘的手,哄她好好付賬,“就算是處心積慮,也是見到你開始。”
陰謀成陽謀,顧湘突然覺得他喝醉了,自己都未必能和他打個平手。
結賬後,她沒要任何馬甲袋,也不肯他揣進口袋裡去,就這麼明晃晃地拿在手裡。
趙孟成絲毫沒覺得恥,因為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拿盒安全T跟拿盒煙在手裡也沒什麼區彆,二人原路折返,逼近停車場的時候,倒是顧湘先投降了,算了算了,和狗賊自然比不過,她從他手裡搶了過來,丟進自己的包裡。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趙某人:“你縮頭縮腦的人家會以為你剛搶劫完銀行。”
“不想和狗說話。”
於是,代駕回去的路上,後座上一人一“狗”,狗睡著了。
他一直降著半截窗戶,夜風才是最好的解酒藥。隻是到底有點涼,趙孟成睡著之前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了顧湘身上,
眼下,顧湘揭下`身上的外套,想還到他身上去,微醺淺眠的他捉住她的手,非但不感謝她的好意,反倒是逐漸蘇醒的聽神裡怪罪她,“吵醒我了。”
“你這個嘴臉好像我爸,他喝醉就這個德性,逮到哪裡躺哪裡,你管他罷,他說你攪了他的覺。”
趙孟成拿手托腮,意味深長地看顧湘,淡淡地開腔:“其實你很愛你父親,起碼很在意。”
因為在意,他沒有做到你心目中的一百分,才會雙倍的不及格失落。
“是,”這麼多年來,顧湘從來沒在任何人麵前承認過,承認她還是很在意父親,在意他的身體,在意他的那些幺蛾子,在意他是不是還如從前那樣記掛著她,寵愛著她,“我一直覺得無論愛情還是親情,我獨立我堅強,並不是你就可以輕視我忽略我的理由。”
可是男人天性就是會先看到柔弱的東西,柔弱的愛人、柔弱的女兒。
顧湘說,父母離婚後,從她開始恨顧文遠開始,他也看不到香香從前的可愛了。父女倆像仇人像債務關係一樣,就這麼不尷不尬地來往了這麼多年。
“你該告訴他,有時候,男人未必有你想象中的聰明。你眼中的重點,可能在他眼裡是盲點。”
“你父親是愛你的,湘湘。”趙孟成抓著她的手,鼓勵也誠懇。
話音沒落多久,他徒然荒唐地笑了笑,“其實我最沒資格勸解彆人的親子關係,我和我父親關係也是差勁到爆。”
顧湘心裡隱隱覺得猜到為什麼,“因為那個馮小姐?”
趙孟成卻搖搖頭,“因為書惠。”
書惠是誰?她問他。
趙孟成陷入無端的沉默,或者他的話題到此為止。他揀起掉在二人腿間的外套,依舊是怕風著涼到顧湘,要她穿好,最後沉重的口%e5%90%bb來作為這個話題的結束語,“一個去了的朋友。湘湘,我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現在不想說,不想破壞難得的平靜與喜悅。”
顧湘聽到是去了的,即便再驚訝,也得尊重彆人的哀思,哪怕這個人是趙孟成。隻是她暗搓搓地琢磨,琢磨該不是一個比馮小姐還重要的白月光?
趙孟成總能關鍵時刻領會她的心思,從西服袖口裡摘出來她的手,“是兄弟,不是情人。”
“兄弟也不影響成為情人。”她開玩笑。
趙孟成一貫都可以由著她胡鬨,唯獨書惠,“湘湘,不可以拿他開玩笑。”
顧湘這才乖乖在嘴邊做了個關拉鏈的動作。
*
趙孟成住在園區,算起來他每日的通勤路程並不短於顧湘。
這套房子是他自己的,還是原來在政府工作的時候買的。大兩居的格局,領顧湘進門的時候,他就自嘲,顧小姐住慣彆墅小樓,來這裡委屈了。
“我媽那裡還是老公房咧,我小時候還住過筒子樓咧,你少說這些歪話!”她才不在乎房子的大小,在乎的是房子裡的人。
不用問也知道,這個房子他從前的戀人也來過。
這次顧湘學乖了,她才不去問,來過又怎樣,終究沒待下來就是了。房子如此,心也如此。
她的行李包原本就是趙孟成給她拿的,眼下連同手裡的包也丟給他,快快脫了高跟鞋,她憋一路了,眼下也顧不上什麼驕傲了,“我要上洗手間。”
“你出息點好嘛,進門第一件事就是這個?”
“我急。”
“我比你還急。”都這個要人命的檔口了,他還要和她鬥嘴。
顧湘急得才不管誰是主誰是客,一把推開他,沒頭蒼蠅地赤著腳進裡,找衛生間。
趙孟成這才給她指方向,喊著她先把拖鞋穿上,三急之一的人才不管有沒有穿鞋。^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
解決好自己,再從衛生間裡出來時,顧湘才發現趙孟成把一雙拖鞋給她擱在門口的地墊上了。
她很自然地趿好,一邊擦手一邊正式打量他的房子。
無比性冷淡風的家具陳設,大概最有色彩的屬餐邊櫃牆上那幅浮世繪的木版畫。
大兩居的格局,一間不住的房間被改成書房,原先的小書房成為一個小的儲藏室。顧湘粗略參觀了下,出去找主人,趙孟成在廚房。
他大晚上的在喝手衝咖啡,而那束十一朵的紅玫瑰,被他三下五除二地修剪培養在花瓶裡。
顧湘的視線看裡麵的人,正巧在玫瑰骨朵間,好一個燈下美人。
“你房子裡都沒客人可以宿一晚的地方。”
主人傲慢無禮,“我又為什麼要招待客人睡我這裡,外麵大把的酒店。”
“那我怎麼辦?”顧湘做作地發問。
趙老師橫她一眼,“你最好彆現在就惹我。”
顧湘很難不忸怩地笑。她笑完才不得不讚歎趙老師的品格,房子乾淨整潔,陳設也是“少即多”,尤其廚房,乖乖,她入眼的好多鍋具、杯子、吐司機、水壺種種,全是她喜歡的牌子。
“趙老師,你回頭出一個廚房用品購買清單給我吧,我突然覺得還沒一個男人過得精致。”
廚房裡有個掛壁式的CD唱片機,顧湘去拉下麵的電源線,裡麵傳來一首日文歌,她沒聽過,問他是什麼歌?
趙孟成也不記得了,但是聽歌詞,他翻譯出了大致曲意:
海角邊有位少年在釣魚,
他會踏著長滿綠芒草的小徑回家嗎?
顧湘趴在料理台邊聽他翻譯出的意境時,有了意外發現,是那個古早罐頭瓶子,他當真沒扔掉。
而且還在朝南的窗戶邊沿上,裡麵養著幾根春意盎然的綠蘿。
“為什麼?”顧湘問他,為什麼沒扔掉。
趙孟成在呷他手裡老遠聞著就極為還魂的清咖,後背倚在料理台邊上,歪站著身子,鬆懈的心神與麵貌,卻極為篤定地告訴她,“因為我確定你有一天會來這裡,也會看到這個瓶子。”
“倘若我不來呢,或者我壓根沒和趙老師在一起呢。”
趙孟成飲儘最後一口咖啡,隨意地把馬克杯丟進水槽裡,“那麼我就把這個該死的瓶子連同裡麵的東西,全丟到窗戶外去。”
“高空墜物是犯法的!”
趙孟成走過來,一把扽過她的手臂不讓她逃,嘴裡的話更是輕佻輕狂,“那你大半夜跟一個男人回家還沒心沒肺地勾引他,就不犯法嘛?啊?!”
顧湘失重一般地驚呼了出聲,因為趙孟成一把托抱了起她。
還沒來得及控訴他什麼,他再提醒她,“瞧吧,咋咋呼呼的性子,還沒怎麼樣就這麼愛叫,你怎麼這麼愛叫的!”
啊,顧湘害羞的本能,卻不是捂自己嘴巴,而是捂他的,求他不要這麼說。
以及,她要洗澡。她警告他,“趙孟成,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