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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看你哪天被車撞死就安逸囉!”

何霄不搭理,把車停穩,把鑰匙丟給他老頭,扛起後車廂裡的床墊,溜之大吉。

饒是何霄力氣大,扛個床墊上六樓也是費力。黃希言在背後托著,儘力給他減輕點重量。

到了六樓門口,何霄一身汗,河裡打撈出來的一樣。

黃希言急忙打開門,何霄把床墊扛進了臥室,放在床板上,“我洗把臉。”

黃希言叫他自便。

何霄走進洗手間,剛要把水龍頭打開,便感覺頂上有什麼落下來,滴在他臉上,他抹了一把,是水,抬頭一看,天花板在滲水。

黃希言被叫過去,一看,傻了眼。

何霄:“走,上樓問問去。”

黃希言跟著何霄上樓,何霄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表情,他說,這回總算有機會知道702的租客長什麼樣了。

“你送貨上門,他不接收麼?”

“他微信上讓我放門口就行。有一回我放下東西,蹲等了半個小時,就是不見他出來拿。”

黃希言不得不承認,挺神秘的,她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

到了702門口,何霄抬手敲了敲門,半刻,沒人應門。

等了等,再敲,還是如此。

“可能不在家。”黃希言說。

何霄不死心,繼續敲,五分鐘過去,還是沒人應門;何霄拿手機發了條微信,也沒人回複。

至此,何霄不得不放棄,“可能確實不在家。”

兩人都有點淡淡的遺憾,然而轉身要走的時候,身後“哢噠”一聲,門開了,帶出來一陣空調的涼意。

“乾什麼?”聲音很淡,帶了同樣的涼意。

兩人齊齊轉身,門口站著個個頭很高的男人,穿一身黑,頭發中長,赤著腳,皮膚蒼白無血色。一眼給人的感覺是病態的英俊,有種虛幻感,不像是真實存在於現實世界的人。

何霄說:“那個,樓下602天花板滲水,我們上來看看。”

何霄將黃希言往前推,黃希言卻怔怔地沒有動,目光定在男人臉上,不大確定地喊了一聲:“席樾哥?”

男人疑惑蹙眉,看著黃希言。

何霄跟著愣住,“認識啊?”

黃希言笑了,對男人說:“我是黃希言,還記得嗎?”

好一會兒,男人微蹙的眉頭鬆解,“哦,是你。”

黃希言指一指裡麵,“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席樾頓了一下,轉身往裡走,黃希言和何霄跟了進去。

第2章 (青荇的潭水...)

大白天,席樾的家裡卻拉著窗簾,屋裡一股潮濕氣息。

冷氣不知道開得有多低,黃希言進門的瞬間竟然打了一個冷顫。

和樓下不一樣,702這套房子裝修得很符合黃希言的審美,木地板,皮質沙發和燃著的落地燈,角落裡一盆齊人高的綠植。黑鐵書架上書都放滿了,多出來的直接堆在茶幾和地上。

黃希言沒空多看,見席樾往洗手間去了,也跟過去。

裡頭水龍頭沒關,出水口的閥門關著的,洗手盆蓄滿,流到地上,汪了兩三公分。

席樾關掉水龍頭,手探進洗手盆按下閥門,水嘩啦啦地旋流下去。

他洗個手,說:“好了。”

站在黃希言身後的何霄睜大眼睛,“這就好了?”

席樾看他一眼。

“這麼一地水,啥時候能排下去。”何霄撓撓頭,“至少拿拖把拖一下吧。”

席樾站著沒動,表情隱約的不大耐煩。

黃希言輕輕推一推何霄,笑說:“走吧走吧,我們下去吧。”

何霄卻仿佛一定要幫忙幫到底,“你家有拖把嗎?”

“陽台上。”席樾抬手指一指廚房那邊的生活陽台。

何霄拎了拖把過來,挽起褲腳,赤腳蹚進去,揮著拖把將水掃往角落的地漏處。

黃希言站在門口往裡探身,“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一會兒就好了。”

黃希言關心著何霄的動靜,忽聽席樾喊他。

席樾站在靠近沙發的地方,遊離於事態之外的神色。

席樾說:“你們自便,弄完了把門帶上。”

說完,轉身進了靠裡的房間,一並關上了房門。

何霄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要不是他是你朋友,我要罵人了。”

“也算不上朋友……熟人吧。”

“早說呢,早說我罵他了。”

“他性格一直是這樣的,有點……”

“情商低。”

“噓!”黃希言笑了,“不是。他比較活在自己的世界。”

“那不就還是情商低——他做什麼的?”

“原畫師。”

“畫家啊?那難怪了。”

沒一會兒,汪著的水就排得差不多了,何霄將拖把洗乾淨,放回到生活陽台上。

走之前,黃希言打聲招呼:“席樾哥,我們走了,門替你關上了。”

毫不意外,席樾沒有回應她。

黃希言關上門。

樓道裡一樣的陰冷,但一走出席樾的屋子,她有種從飄著青荇的潭水裡浮上來的順暢感。

她懷疑他家的窗簾可能安上之後就再沒打開過。

何霄這一趟耽誤很久了,怕超市裡需要用人,不再跟黃希言進屋,“我下去了,有事微信上找我。”

“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黃希言笑說。

何霄撓撓後腦勺,“沒事,客氣什麼。”

-

下午,黃希言將東西歸置,打掃了一遍屋子,就坐在沙發上拿電腦整理采訪錄音。內容多,三四個采訪對象個個都帶方言口音,有些句子聽上三四遍才能準確確定。

一直忙到晚上七八點,才整理完畢,通篇檢查兩遍,沒再找出錯彆字,黃希言將文檔發到了鄭老師的郵箱,又在微信上說了一聲。

鄭老師回複她收到。

黃希言放下電腦,伸個懶腰,休息了幾分鐘,準備下樓去找點吃的。

拿上手機,背上一個小包,出門。

剛一打開門,嚇得退後一步。

席樾就站在門口處,抬手準備敲門。

席樾也被她嚇了一下。

黃希言笑了:“找我有事?”

“白天在畫畫,沒招呼你。”

所以這會兒來補打招呼?黃希言微笑搖頭,“沒事沒事。”

席樾還是穿著白天的那一身黑色衣服,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支煙,那頭過了耳朵的中長發束起來了,露出他側臉清瘦的輪廓。

他可能是黃希言認識的,唯一一個留這麼長的頭發,卻一點不顯得娘,不顯得邋遢,隻有一種清寥冷寂感的男人。

黃希言看他片刻,覺得他和七年前一樣,依然有一張毫不世故的麵容,那種與現世世界不相容的遊離感都沒有分毫改變。

“我準備下去吃飯,你去麼?”

席樾思索了一下,才問:“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附近應該都有。”

“不知道。”

“那你中午吃的什麼?”

“中午……”席樾低下頭,好像在計算什麼,片刻,才說,“我昨天晚上吃的泡麵。”

這是今天整天都還沒吃東西的意思?

黃希言驚了,沒多想,伸手去拽他胳膊,“趕緊走吧。”

席樾那麼高的個子,竟然被拽得踉蹌了一下,黃希言懷疑再不吃東西,他都要直接暈倒了。

一邊往下走,黃希言一邊問他:“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老家。”

“我以為你還在加州。姐姐說你在加州的遊戲公司做原畫。”

“很早就回國了。”

“現在是自由職業麼?”

“嗯。”

席樾說話語速不快,聲音也清清冷冷的。他讓她聯想到初冬的清晨,整個世界都還在沉睡時,落在針葉上的白霜。總之,和健談、開朗這一類的詞語沒有半毛錢的關係。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總是一問一答的形式,讓黃希言也不知道怎麼繼續話題,就沉默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倒是是席樾主動開口了,“你過來是……”

“實習。”

“在哪裡。”

“報社。”

席樾點點頭。

又是沉默。

黃希言已經習慣了這種節奏。

過了好久,席樾才又說:“很巧。”

黃希言笑了,“是呀。你是我在這裡唯一的熟人。”

總算,席樾露出了見麵以來的第一個微笑,淡得捕捉不及。

到了樓下,席樾腳步停了停,掐滅手裡沒抽完的煙,折斷後丟進了垃圾桶裡。

黃希言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長,腕骨分明,蒼白的手背皮膚,血管都清晰可見。

拐一個彎,一整條街都是商鋪,不乏各式餐館。

黃希言看見一家潮汕砂鍋粥店,問席樾:“喝粥麼?”

她怕他餓了一天的胃遭不住重油重辣。

“都行。”

已經過了晚餐的高峰期,六張桌的店麵隻坐了一半。黃希言幾乎沒來過這一類的蒼蠅館子,進門看見燈光油黃油黃的,有些無措。

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去,挑了一張桌子坐下,扯衛生紙擦拭桌麵,鞋尖將桌子底下用過的衛生紙和塑料包裝都踢攏到一處去。

他們點了一鍋海鮮砂鍋粥。

黃希言拿服務員送過來的塑料一次性杯子,給她和席樾各倒了一杯熱茶,她小口抿著,看了看席樾。

奇怪,她覺得他像是黑白漫畫裡的人物,可坐在這樣有點臟鬨的小餐館裡,卻意料外的並不違和。

可能因為頭頂暖黃的燈光給他蒼白的臉照出一些深淺變化的色調。

“我們上一次見麵,是不是還是七年前。”

席樾想了一下,“嗯。你那時候讀……”

“初二。時間過得好快。”

席樾點點頭,“你現在讀……”

“大三。開學是大四了。”

“什麼專業?”

“新聞學。”

“以為你也會讀金融。”

黃希言笑容垮下去一點,“他們都這麼覺得。”

“你姐姐……”

“要訂婚了,你應該知道?她朋友圈發過。”

“不知道。沒開過朋友圈。”

“是你的作風,你很嫌吵。”

好像,能聊的也都聊完了,黃希言沒有硬找什麼話題,笑一笑就彆過頭去,看向門外。她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可以令自己自洽。

席樾瘦長的手指捏著塑料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看一眼黃希言,她一手托腮,視線是放空的。

黃色燈光打在她墨色頭發和白皙的臉上,維米爾油畫般的質感。因為手掌壓住了頭發,它們沒有完全服帖地遮住她的側臉,隱約露出太陽%e7%a9%b4至臉頰一側的……

他剛要細看,黃希言手動了一下,頭發垂下來,再將其蓋住。

粥端上來,剪開的一整隻蟹,若乾新鮮的蝦,撒一些蔥花,粥又稠又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