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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夜流光 淩伊丶 4241 字 4個月前

轉移到了另一座城市。

他真的在專業課上荒廢太久了,差點要失去當初那股令人驚豔的靈氣。

劇場是新建了,設置為能與觀眾互動的360度環形舞台。演員的走位與對戲難度都大大增加。白輝的角色有著跨越年代的背景,需要背下大段冗繁的台詞。

任是他天資再好,也需要一段時間恢複狀態,適應新的舞台方式。期間他也被導演罵過,承受了不少劇組同行背地裡的指指點點,甚至有曾經的影迷輾轉聽聞他的消息,結隊等在排練室的後巷,在他下班離開時對他口出惡言。

登高跌落的感覺並不好受,白輝曾在深夜裡驚醒,聽過夢碎的聲音;因為壓力太大,在浴室裡痛哭過;想起自己有過的輝煌,覺得難以為繼。

可是待到睡了一覺起來,他又還是繼續向前。

一無所有的人也應該一無所懼,這是他給自己的祝福。

經過長達近三個月的排練,話劇《遺失半生》於四月十日開始第一場公演。劇本脫胎於莎翁名著《麥克白》,講述一個男人跌宕起伏的一生。白輝扮演主角死去的亡魂,有著橫跨五十餘年的年齡跨度。

兩個半小時的表演極其耗費精力,直麵觀眾的沉浸式戲劇對於每個演員的身心都是巨大考驗。白輝第一次演完後,蹲在後台角落粗喘了很久無法平複。直到導演從前台走下來,緊緊擁抱他並告訴他,白輝是全場完成度最好的一人,白輝才獲得了稍許的安慰。

他的生活被排練、演出、與之相關的一切填滿。儘管戲劇舞台獲得的名氣不可與過去的盛名相比,但白輝開始享受他所擁有的當下。他的疤痕修複手術很成功,通過兩個療程的激光治療,已經淡化到隻用一層遮粉底就可以完全遮蓋的程度。

他偶爾還是會在周末下午的餘暇時間,想起那個男人。

或是在習慣要用右手進行負重工作,卻隻能改換為左手時,想起他。

但是記憶不複從前的激烈了,沒有那種令他窒息的灼痛感。白輝覺得自己已經漸漸放下。

他是在公演到第十場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周朗夜或許是那三百多名觀眾中的其中一個。

起先他是不信的,周朗夜天生令人矚目,在哪裡都會自然地成為焦點。怎麼會隱匿在人群中,一點無法察覺。

這場話劇有幾段與觀眾互動的環節。演員進入觀眾席後,一般會沿著通道繞場,但場內有幾個太過偏僻的角落是無法照拂到的。

白輝這晚在後台更衣,聽到兩個年輕女演員在更衣室在聊天,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他真的好帥,我給他心願卡時,看見他眼尾有顆淚痣。”

白輝係扣子的手立刻頓了頓,不自覺地又往下聽。

原來這個女孩從第三次演出時就發覺了這名觀眾,幾乎是一場不落地來看劇,永遠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於是這個女演員就有意地繞到他的座位前,與他互動。

可是對方很奇怪,總是接過那張心願卡,什麼也不寫,似乎對於女演員毫無興趣。

白輝垂眼聽了一會兒,很輕地歎了一口氣,確信那個人是周朗夜無疑。

首都與平州的飛行時長三小時,演出每周進行兩次。他不知道事務纏身的周朗夜是如何做到頻頻往返於兩地之間的。

後來他也會偶爾留意一下,周朗夜仍是每周都來,也幾乎坐遍了這個劇場裡最不起眼的那二十餘個座位。

《遺失半生》的口碑越來越好,觀眾人數也一再增加,白輝在台上的表演愈發亮眼,後台開始出現寫有他名字的花籃與手幅。

演出三個月後,《遺失半生》被提名當年的最佳年度話劇。

消息公布的當天,正好有一場公演。周朗夜卻沒有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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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位於北美的分公司突然爆出產品原料的汙染問題,周朗夜帶著律師團隊去了一趟,在當地沒日沒夜地忙了將近一周的時間。

他近來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差,強撐著直到與當地政府談妥後續補償方案以後,原本準備在溫哥華休息兩天再走。可是一打開首都劇場的訂票官網,就看見《遺失半生》獲得年度提名的喜報,彈窗廣告上寫著:為了回饋觀眾,本周末將追加兩場演出,並將贈送最新拍攝的角色海報,以及演員親筆簽名。

白輝的那一張海報被置於五位主演的最前麵,周朗夜點擊大圖看了很久,心跳莫名地有些快。

他不顧助理勸阻,改簽了飛機票,希望還能趕上周末的第二場加演。

他不敢再冒犯打擾白輝的生活了,隻希望能遠遠地看著他,然後收藏那張有他簽名的海報。

第56章 “後悔藥” “忘情水”

這一次周朗夜訂票的時間太晚,沒能像往常一樣買到後排或是角落的位置,隻剩下前排售價980元VIP席還剩最後四座。

他的機票已經出單了,電腦屏幕上專屬白輝的那張海報還沒有關閉大圖模式。

周朗夜看著那四個與舞台近在咫尺的座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鼠標移動到選座區,點擊了確認購買。

他在登機前吃了幾片感冒藥,坐在飛機商務艙裡昏昏沉沉地熬過了十二個小時的國際航班。落地已是國內時間的傍晚六點,而演出將於七點半開始。

周朗夜在機場免稅店買了一袋兩片裝的黑色口罩,走出貴賓通道時,來接他的司機已經候在外麵。他側身進了後排座,吩咐司機把他送去位於東三環文彙路的公演劇場。

轎車在晚高峰的車流裡走走停停,開得很焦灼。周朗夜頭昏腦漲,空腹喝了半瓶水,又在冷氣充盈的車裡閉眼淺睡了一會兒。夢裡好像依稀見得白輝向他走來,俯身在他耳邊與他親昵低語,周朗夜聽不分明,在夢中掙紮良久,忽然撐坐起來。

耳畔是持續不斷的鳴笛聲,轎車停在一個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他久久沒能回神,望著前排車窗外快要墜落的那一抹殘陽,%e8%83%b8口像被一塊巨石壓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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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輝扮演的角色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往往是不與現場觀眾產生互動的。

這天他登台不久,舞台旋轉到周朗夜所在的那片區域,他立刻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男人。

與周圍的觀眾有些不同,周朗夜戴了口罩,穿著襯衣和休閒褲,頭微微垂著,似乎精神不怎麼振作。隻有當白輝的一段念白出現時,他才會抬起頭來看著台上。

白輝演得一如既往地投入,注意力沒有在男人身上停留。然而當他與眾多演員進行到一段非常安靜的默哀場景時,還是不可避免地聽到了台下響起幾聲短促的咳嗽,似乎是從周朗夜所坐的方向傳來。

他的視線餘光瞥見那抹英挺的身影站了起來,繼而匐低上身走出劇場。

白輝心裡閃過一個念頭,既然生病了為什麼還要趕來這裡?——裡麵好像還夾雜著一絲他不願細想的酸澀不安。

演到最後一幕時,周朗夜又摸著黑進來了,仍然戴著口罩,坐在第一排。

很快就到了台上台下的互動環節,這裡的劇情是讓幾位演員走下到觀眾席,隨機給觀眾一個許願的機會。過去由於演出經費有限,交給觀眾的都是紙質的心願卡,而隨著劇目的口碑愈好,票務幾乎場場售罄,讚助商追加了投資,心願卡也換成了心願瓶。瓶體上貼著標簽,用於寫字。

白輝拿起兩個玻璃瓶下台時,觀眾裡泛起了輕微的騷動。這是他表演近三十場,第一次走下舞台互動。

可是他走到第一排座位就停住了,沒再繼續向前。┅思┅兔┅在┅線┅閱┅讀┅

周朗夜吃驚於他的到來,仰頭看著他,似乎想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但周圍都是其他觀眾投來的注目,他最終什麼也沒說。白輝把瓶子和彩筆遞給他,周朗夜接在手裡,遲疑了幾秒,擰開筆蓋在瓶體上寫了幾個字,然後把那個瓶子交回給白輝。

出人意料的是,白輝先拿過周朗夜手裡的水性筆,在自己手裡的瓶子上也快寫了幾筆。接過周朗夜瓶子的同時,他把自己寫過的瓶子給了對方。

周朗夜交還的玻璃瓶上寫著三個字,“後悔藥”。

而白輝給他的瓶子上同樣是三個字,“忘情水”。

白輝看見男人低下頭,認清了瓶上的字,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拒絕後的尷尬,周朗夜沒有再抬起頭來。白輝也轉身回到台上,把手裡的瓶子放在舞台一角,繼續表演。

一直到最終謝幕,他都沒有再看一眼周朗夜所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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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結束以後,是留給現場觀眾的簽名環節。

劇目的場務在前廳搭了一排長桌,五位主演從後台換回便裝,坐到桌後,而領到單人海報的觀眾則排隊等待簽名。

白輝桌前的觀眾是數量最多的,目測約有一百二三十名,從大廳一直排到了門外。

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手持擴音器,對著在場觀眾揚聲說,“大家排好隊,不要擠!請注意安全。每一張海報我們都會簽到!”

趁著工作人員說話的間隙,白輝有些走神地望向了劇場外麵,然後在不經意間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劇場的玻璃牆外建有兩根裝飾用的圓柱,上麵掛著每周的演出劇目。

周朗夜獨自一人站在圓柱邊,先前戴著的口罩已經摘了,露出半張輪廓深邃的側臉。他的襯衣袖子挽到了小臂處,一手拿著明顯像是海報的長條卷軸,一手夾著煙,還有一邊休閒褲的褲袋鼓了起來,好像是揣著那隻心願瓶。

白輝對著那道身影愣了愣,想起剛才與周朗夜麵對麵的一瞬,看見對方眼底明顯的血絲。印象中他似乎還沒有見過這麼頹喪的周朗夜。

觀眾們都擠在大廳裡聊天說笑,等著與喜愛的演員簽名留念。而他卻站在燈光晦暗的劇場外麵,沒有車來接他,也不像是急於要走的樣子,就靠在圓柱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任是白輝如何猜測,也想不到此時的周朗夜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進來找他簽名。

當周朗夜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海報時才被告知,簽名並不是一早寫好的,而要在現場完成。可是他剛在演出中拿到了那隻有著白輝親筆寫下“忘情水”的瓶子,心裡像是刀剮著一樣難受。

既已知道自己不受白輝待見,他也不敢進去再要簽名給白輝添堵。於是就站在劇場外抽了兩三支煙,偶爾在白輝埋頭簽名的間隙,隔著層層人群,多看他一眼。

七月初的夏季多雨,周朗夜站了約莫半小時,疾風就挾著雨點落了下來。

他畢竟還有感冒在身,人也乏得厲害,左思右想覺得今晚是要不到這個簽名了。於是打了電話,通知司機來接自己,同時退到遠離正門的簷下避雨。

這一片的屋簷裝飾基本都是為了美觀好看,沒有多少實用性。周朗夜在下麵站了十幾分鐘,兩邊肩膀和褲腿都被雨淋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