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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孟瑾棠兩人租下的屋子還保留著,但屋子下麵的空間已經徹底被打通,從規模上看,竟比上次西苑山腹中的地宮還要廣闊。

天華教這邊除了邀請淨華寺的弟子過來之外,還邀了溫飛瓊一道,據後者說,這是兩家同為邪道門派的交情,當日散花主人願意對逃往在外的高無量施以援手,大約也存在這方麵的因素。

年輕的高手們無聲無息地魚貫而入,各門派武功都有不同之處,但以他們的本事,哪怕是用《基礎輕功》行走,也同樣能做到輕若鴻毛。

除了這些前途遠大的年輕人之外,桑儀明自然也在,她固然已經不需要通過閱讀高深秘籍來提升實力,但為了避免那些年輕人在觀看時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依舊過來壓陣。

一輪明月自東方升起。

幾乎算得上恢弘的地下大殿中,矗立著一個半透明的白色圓柱,圓柱表麵分明空無一物,卻給人凹凸不平的奇異感受,孟瑾棠一眼望去,覺得這根柱子明明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給人的感覺卻不像一件死物。

年輕的高手們圍著白柱,或站立,或打坐,彼此都隔著一段距離,哪怕同門中人,也並不站在一處,免得觀看秘籍時勁氣外泄,傷到身邊之人。

月光自頂部徐徐照下,隨著月色愈濃,半透明的白柱之中,也似有霧氣氤氳流動了起來,散發出一種蒙濠的微光。

孟瑾棠原本就算不著意留神,也輕易可以感到方圓百丈內的風吹草動聲,此刻卻不由自主地被白柱吸引,逐漸忘了身在何處。

這根白柱已經完全籠罩在月華之中,顯得異常神秘皎潔,她感覺白柱上頭似乎幻化出許多從未見過的圖案與文字,每個圖案都存在著強烈的吸引力。

孟瑾棠感覺%e8%83%b8口似乎壓著一塊大石,連最基本的呼吸也顯得吃力起來,她知曉,隻要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就能擺脫這種感覺,卻始終不曾移開目光,在她眼中,這些圖案中似乎包含了無儘的奧秘,卻也晦澀難懂,這種感覺既美妙又艱辛。

青衣少女的心神不自覺地沉入其中,經脈中的內息隨之流動,越流越快,最後竟浩浩蕩蕩,鼓蕩如長江大河,與此同時,那些圖案也產生了變化,時而像是許多小劍,在點刺擊打,彼此攻擊不休,時而又像是漫天星鬥,隨著時節往複移轉。

不知看了多久,小劍星鬥也慢慢消失,孟瑾棠靈台一片空明,有種正在散入虛空中的感覺,她似乎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卻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與這方天地聯係地更加緊密,如果說剛開始看時,有呼吸不上來的感覺,那麼此刻,便是連呼吸也徹底遺忘。

四周無人說話,但這間地下大殿內卻並不安靜。

桑儀明是天華教中第一高手,境界遠遠勝過在場所有人,她並未回避《補天神訣》,平靜無波的目光在白柱上停留了一瞬,又緩緩移開。

她注意到,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年輕人的身上,都出現了不同的異象。

裴向舟結跏跌坐,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右掌豎於%e8%83%b8`前,周身似有梵音環繞。

若說這位淨華寺弟子給人以安寧之感,那邊上的陸清都就是平和自若,對方並不刻意追求武學進步,卻恰好符合了道家無為而作的意境。

與這兩人不同,那位散花主人的傳人麵上出現一種奇異的神色,溫飛瓊目光幽邃,像是暗藏了漩渦,身影時而顯得單薄,時而顯得厚重,骨骼中更是發出一陣輕響,地下的光線本就不算明亮,他所在之處顯得更為深沉。這名少年行止典雅,儀容更是俊美英秀到了點塵不染的境地,穿的又是白衣,卻給人一種望之心驚的戰栗感,簡直像是化作了陰影的一部分。

另一端,杜靜若身邊的長刀慢慢開始不住晃動,刀刃卻不斷撞在刀鞘上,最後變成了一種悠長如龍鳴的聲響,她刀鋒未現,身邊的地上卻出現一道又一道極深的刀痕,若非旁觀之人是桑儀明,絕難看出這些氣勁究竟從何而起。

檀無欒立在杜靜若右側,兩人中間的空地上,忽然憑空響起一聲長刀砍中鋼鐵的聲響。

這位北陵侯站姿猶如鬆柏,沒有風能從外麵灌入這間地下大殿,她的周圍卻驀然湧起了強勁的氣簾,遠遠望去,光憑畫麵就能感到那股強烈的衝擊,仿佛檀無欒正站在湍急的水道之中,以一人之力,在硬抗天威。

若說這些高手算是異象外露,那孟瑾棠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她臉上的蒼白之意逐漸消失,反而泛出了一種玉一樣的光澤,這種狀況本該十分引人注目,但她自身的存在感卻在不斷內斂,就連桑儀明這樣的絕頂高手,若不仔細觀察,也幾乎難以查知孟瑾棠究竟身在何處。天華教的大長老心中清楚,對方所在之地其實並無變化,卻有種空間在不斷扭曲收縮的感覺。

倘若在旁之人境界不夠,恐怕朝著孟瑾棠看上一眼,就會產生巨劍當頭墜落的錯覺。

衛重辭本來也在凝神觀看《補天神訣》,忽然間氣息一亂,當場噴出一口鮮血,下一刻桑儀明便移到了她身後,同時一縷真氣點在了小姑娘的大椎%e7%a9%b4上,衛重辭頓時從那種目眩神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不敢多看,立刻閉目調息。

慢慢的,天地間的月華逐漸散去,地下大殿中的那種氨氳之感也隨之消失,半透明的白柱開始慢慢融化,水銀般散入土地之中。

月隱日升。

一日之後,這些年輕人開始先後從入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到了第三天,大部分人都已恢複,連武功最高見識也最為廣博的寒山掌門都睜開了雙目,唯有陳深,依舊保持著打坐的姿態。

他雙目閉合,額上有冷汗不斷流下,臉上忽然紅忽白,仿佛正在經曆巨大的痛苦。

桑儀明本想阻止對方繼續沉溺下去,手指微微一動,卻又停下。

她忽然想到,根據教內的典籍記載,當年的羅浮散人,也出現過相似的情況。

大部分觀看《補天神訣》的人,無論領悟出了什麼樣的功法,在順序上都屬於正練,唯有少數人,會在觀看的第一眼就走入岔道。

這些人基本都會在短時間內,因為內息走岔而身受重傷,從此再也不敢對《補天神訣》生出好奇之意,但若是出現了那種根骨定性智慧都萬中無一的存在,可以靠毅力抗下所有負麵感受,創出另一套武功。

然而這種學習順序終究算是逆天而行,練得越深,就越容易被仇恨戾氣影響心智,當年的羅浮散人之所以會與整個武林為敵,就跟他所學武功次序錯亂有關。

桑儀明很少刻意留心旁人,隻記得這名青年脾氣溫厚,不知怎的居然領悟了逆練版的《補天神訣》。

對方究竟是寒山弟子,此後要不要練下去,該由孟瑾棠跟當事人自己決定,桑儀明到底有些惜才,便沒去打斷陳深的領悟。

溫飛瓊同樣是在第三天才清醒過來的,他並未離開,而是注視了陳深一會,笑了笑,轉向孟瑾棠的方向,用手隔空寫了一個羅字。

孟瑾棠神情平靜,看不出什麼變化。

此時此刻,地下大殿中,表情最凝重的,莫過於裴向舟。

淨華寺之所以會存在,起因便是羅浮散人心性太過暴虐,令跟隨他的人都難以忍受,這位邪道絕頂高手橫行江湖時,大有順者昌逆者亡的做派,鬨得武林蕭條,生靈塗炭,縱然最後被白雲居士一刀斷首,對方所產生的影響,依舊持續了多年才逐漸消除。

裴向舟擔心陳深一旦走入邪道,恐怕為武林之患。

但他並不打算現在對陳深如何,無論這位寒山弟子多麼貼合當日有關羅浮散人的描述,對方此刻也並未做過絲毫惡事,若是陳深有心自控的話,那麼旁人的排擠與疏遠,便是將人往邪道那邊推遠了一分。

孟瑾棠等人並未陪站太久,陳深便慢慢睜開雙目,與神完氣足的其他人相比,對方看著仿佛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逆練版的《補天神訣》其實與陳深原先修煉的功法產生了衝突,幸好孟瑾棠教授過他一些化解真氣的法門,才稍微減輕了一些經脈中的不適之意。

確定年輕人都沒生命危險後,桑儀明便直接離開——小孩子的事情,自然由小孩子們自己決定。

裴向舟語氣裡帶了點鄭重之意:“溫公子是不是也看出來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溫飛瓊笑:“以前在維摩城時,曾聽師父說過一些江湖逸聞。”

裴向舟想,此事事關重大,萬一泄露出去,未免有害於寒山派的聲望,杜靜若與檀無欒都跟孟瑾棠交好,不會隨意泄露她的秘密,至於陸清都,一麵是人品過硬,另外就算他有意到處宣揚,獨樹一隻的認路水準也未必能支撐他走到人煙密集的地方去,所以當前最要緊之事,還是做通高無量與溫飛瓊的思想工作。

裴向舟:“那不知溫公子有何想法。”

溫飛瓊忽然輕歎一聲,他常年麵帶微笑,縱然生死一瞬之際,都少有失禮之舉,旁人聽他歎氣,簡直跟發現陳深領悟了羅浮散人的功法一樣驚悚。

白衣少年並未正麵作答,轉而向高無量笑道:“高教主想來應該明白,溫某此刻到底作何感想。”

高無量跟著歎了口氣:“確如公子所言。”

就在裴向舟等人茫然不解之時,隻聽溫飛瓊悠悠道:“有在下與高教主這等邪魔外道之士在側,居然讓正道弟子悟了邪道前輩的功法,委實算是我等無能。”

其他人:“……”

這兩位還挺有陣營榮譽感的。

溫飛瓊笑道:“雖說功法有時會影響修煉者心性,但也不可一概而論,寒山掌門修煉的自然是道家心法,如此中正平和,也無礙掖州王威震天下。”

其他人:“……”

他們很是懷疑,就算陳深本來沒打算與天下為敵,聽完無情劍的勸解後,也得跟他當場battle一下。

高無量:“其實天華教內有些前人遺留的手書,可以測驗習武之人的心境變化。”

陽怕是邪道中人,也一樣看重江湖義氣,不論是為了大長老,還是考慮到孟瑾棠曾對自己施以援手,高無量都願意幫忙調出教內的貴重典籍。

第二百零八章

據說逆練《補天神訣》之人會變得暴躁易怒,隨便一點小事都能讓他們翻臉動手,高無量調了許多典籍出來,經過研究之後,提出了幾個測試陳深性格變化的方案。

寒山掌門看著紙上的文字,沉默片刻,取來了師弟師妹們隨身攜帶的各類有關門派運行情況的資料記錄,開始一件件問過去,連最細節的地方都拿出來反複討論,說到最後,自己都覺得自己宛如一個杠精。

高深的內力修為支持著孟瑾棠通曉工作,她的心態固然平靜如常,但麵前的師弟在心態變化上,顯然跟自己一樣穩定,完全沒有因為勞動力受到壓榨而生出什麼憤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