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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抬頭的刹那,孟瑾棠險些以為自己見了鬼,但看楊送川的表情,似乎跟見鬼也差不多。

她沒繞彎子,直接將這段時間以來江湖上的情況變化跟邪尊那邊爆出來的秘密,都一股腦地傾倒給了對方。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無誤,孟瑾棠還帶了證據,她手腕一抖,數頁紙片平平飛去,然後陡然下降,準確地落在楊送川麵前,正是之前收集到的各類資料。

楊送川盯著那些資料,死寂般的沉默在地牢內彌漫,對方一動不動,宛如雕塑,就在孟瑾棠琢磨著是不是先去看會書順便給人留下足夠的思考時間跟空間時,對方終於開了口。

楊送川:“……我不相信。”

孟瑾棠笑了下,慢悠悠道:“我有時候會很奇怪,為什麼有人明明已經相信了,卻還會大喊自己不信?”

楊送川目光發直——當身世曝光後,他此前所有的堅持都成了笑話。

於盟主不但不是他的仇人,反而是他的親人。

孟瑾棠看著楊送川,發現這人一臉世界觀崩塌的表情,稍微感到一絲難以理解。

——對方能當那麼多年內應,心理素質應該不錯才對,為何現在看起來,精神防禦差不多隻有個位數的亞子?

孟瑾棠仔細觀察了一下楊送川的麵色,再細細聽了下他的心跳聲跟呼吸聲,感覺對方崩潰得很真實,不像是在演戲。

她環顧左右,覺得可能是之前分開關押的方法起了作用。

——作為人類,楊送川總歸會是有點信息溝通上的需求的,或許就是長期的孤單生活消磨了對方的意誌力,就像她自己,雖然可以輕輕鬆鬆地一個人宅上一年半載,但前提是得配置上電腦跟WiFi。

孟瑾棠等了一會,又笑道:“你可知我當時為何留你一命?”

楊送川緩緩抬頭。

他本來不明白,但現在似乎有些理解了。

邪尊已然是個足夠狠毒的人,但掖州王的可怕,卻遠遠超過了邪尊。

孟瑾棠不但沒上邪尊的當,看起來,還反倒會讓邪尊因此栽上一回。

楊送川感覺自己嘴裡充滿了苦澀的鐵鏽味,他有些絕望地想,自己已經是沒什麼價值了,但若是能在臨死前,狠狠坑上仇人一把,那也是好的。

*

寒山派在外有兩個外院,分彆坐落於永濟跟寒城。

韓覓侯現在就在寒城外院當中,同樣在此的,還有淨華寺的裴向舟,白雲居的杜靜若,七星觀的左陵秋,以及一個不知為什麼會出現在此的溫飛瓊。

如果把其中左陵秋換成陸清都的話,那麼這些人簡直可以算是年輕一代的最強戰力,奈何那位出身七星觀的年輕人行蹤飄忽,不管是友方還是敵方,都很難把握他的動向。

韓覓侯身形僵硬,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形容枯槁的年輕人。

楊送川居然沒死。

孟瑾棠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心路曆程,最後道:“雖然沒料到後麵會延伸出‘談老盟主的血脈’這種發展,但搞一個人證過來送死的行為也實在太刻意了,所以我就暫時留下了他的性命。”

韓覓侯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的年輕人,比他們當時,更加果決膽大,換了自己等人,最為穩妥的做法,也不過是將楊送川暫時看管起來,慢慢拷問,過一段時間再擊斃,然後被邪尊的陷阱坑個正著。

孟瑾棠:“不過就算我沒留下他的性命,幾位前輩似乎也沒有跟我動手的打算。”

韓覓侯苦笑:“原本倒是有些想法。”

隻是此前跟杜靜若打了一場,後麵又跟孟瑾棠聊了會天。

韓覓侯年輕時,自然有過不少精彩的日子,但與掖州王相見的那一夜,也絕對算得上難以忘懷,並且得詳細歸納到絕對不想再來一次的範疇當中。

楊送川眼神空洞地站了很久,末了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溫飛瓊笑%e5%90%9f%e5%90%9f道:“我若是孟掌門,就不殺你。”又補充道,“反正你也活不久。”

對於無情劍的結論,同樣再次並且一向以醫術聞名的孟瑾棠跟左陵秋都沒有反駁。

韓覓侯:“……溫少俠何意?”

溫飛瓊在家中養病時,惡補過一段時間的理論知識,此刻娓娓而談,說得頭頭是道:“他的功法底子應該是習自邪尊,雖然在前期有奇效,但遲遲沒能得到後續的修煉篇章,奇經八脈跟五臟六腑都有所受損,已經撐不久了。”

楊送川忽然道:“不是沒得到後麵的篇章,是我沒有習練。”

練得太深,就容易被於家莊的師長看出破綻。

他以為自己是在為報父母之仇而犧牲,實則隻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韓覓侯:“這孩子……還有多久的時間?”

左陵秋含蓄道:“應當不超過五年。”

而且因為功法反噬,活得越久,就越痛苦。

溫飛瓊看他一眼,笑:“左道兄果然慈悲為懷。”

韓覓侯頓了會,緩緩點了點頭。

聽溫飛瓊的意思,所謂的不超過五年,頂多也就是兩到三年。

韓覓侯等人難掩傷感之色,唯有楊送川,在聽聞噩耗後,倒像是鬆了口氣——他現在其實沒什麼求生的意誌。

在座之人雖然多數年紀不大,但說話分量不輕,完全能充當一下各自門派的臨時代表,他們商議出的結果,基本可以決定楊送川的未來,其中左陵秋道門中人,裴向舟寺廟出身,都不算心狠手辣之輩,杜靜若又進入了懶得說話的待機狀態,另外兩個跟心狠手辣關係比較近的人物,掖州王心狠在傳言中,無情劍手辣在比武上,於是暫時敲定了稍微調整下楊送川的外貌,將其充當普通弟子混在寒山派外院當中,以服勞役的形式軟禁起來,作為代價,楊送川需要提供所有知道的訊息給他們,並在任何需要的情況下,為對付邪尊傾儘全力。

裴向舟環顧四周,微微有些不理解,寒山派掌門為什麼把無情劍也拉進來。

在最開始,孟瑾棠其實沒有打算讓溫飛瓊摻和到此事當中,但在當日的交鋒中,她很快意識到,溫飛瓊,或者說溫飛瓊背後的實力,對邪尊之事有著較深的了解和頗為濃烈的興趣。

他當時會提出讓雙方同歸於儘的建議,應該也提前猜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再加上無情劍過來時,特地與“啞師”同行……

杜靜若正建議可以為楊送川易容,為了保持低調,可以把五官易容得普通點,也免得露出破綻來——這樣的做法實在沒什麼難度,作為此道大家的溫飛瓊很快失去了興趣,並美其名曰“千萬不要告訴我,溫某還不想被掖州王滅口”。

孟瑾棠笑:“‘啞師’前輩尚在掖州,溫公子又何必多慮?”

“……”

韓覓侯等人想著,掖州王這是讓人彆多慮,還是提醒人下次千萬彆孤身前往呢?

溫飛瓊微笑:“長輩在側,也是難怪孟掌門不好下手。”

他說話時,清楚地注意到,在方才的刹那間,青衣少女眉睫低斂,神情顯得有些不甚分明。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這次小範圍的會議結束之後,為了避免消息外泄,相關人員還要各自返回門派,向師門長輩回稟一番。

裴向舟在離開之前,特地稍稍留步,讓孟瑾棠放心,按照淨華寺的行事作風,絕不會將此事泄露於外。

孟瑾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其實她肯拉著這些人一塊摻和進來,不完全是相信大門派的人品,也有讓對方跟著一塊分攤風險的意思在,而且考慮了下萬一泄密,說不定能衍生出些有趣的進展,孟瑾棠覺得倒也能夠接受。

在裴向舟之後告彆的是杜靜若,至於溫飛瓊,早就不知跑到了哪去。

孟瑾棠出言道謝:“此前多謝杜姑娘與袁姑娘援手之德。”又道,“不知袁姑娘現在?”

杜靜若:“師姐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現在已經走了。”頓了頓,又道,“師姐說,她願意幫忙,是因為寒山派的好酒。”

孟瑾棠聞言,覺得袁去非當真是個大氣的妹子。

換了她,估計在剛來那天,就要把這個門派拖入到未來的飲食黑名單當中。

孟瑾棠:“那杜姑娘呢?”

杜靜若難得露出了笑容:“我是因為紅薯跟桂花糕。”

陽光下,穿著布衣的佩刀少女展顏一笑,清麗如花:“因為十文錢的紅薯跟桂花糕。”

孟瑾棠看了杜靜若一會,也微微笑了起來。

——很奇怪,她其實不清楚杜靜若口中的紅薯跟桂花糕指的是什麼,卻莫名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

韓覓侯等人抵達掖州的消息傳開後,江湖中各個門派也不顧新年將近,有的派人來勸,希望韓覓侯等人能以和為貴,也有的派人過去拱火,表示一定要為談老盟主的血脈討一個公道,各方不斷角力之後,目前最受認同的說法是寒山派掌門大節無虧,但行事過於狠辣,韓覓侯等人多少得給對方點教訓才行。

對於江湖上的風雲詭譎,孟瑾棠表示拒絕關注,並果斷屏蔽了所有跟名望值變化相關的係統語句。

——如果不屏蔽,她相信自己的視野絕對會被層出不窮的提示給徹底糊住,然後在睜著眼睛  的情況下,達成蘭水山原始外號的前半截效果。

孟瑾棠這段時間都沒太回山穀駐地那邊,而是待在外院裡,抽空簡單整理一下對自己不滿的主要勢力來源。

考慮到江湖人士對寒山派普遍都存在些印象上的偏差,相關信息需要仔細篩選,才能判斷出,那些江湖門派的不滿是因為受到了不實訊息的誤導,還是發自內心,若是發自內心的話,又已經不滿到了何等地步。

孟瑾棠經過初步判斷,發現除了丹州之外,這兩年間,越是混亂的地方,對她的不滿就越嚴重。

……江湖局勢又不是她弄亂的,為何要遷怒到她身上?!

大夏這邊,首先是朝廷與武林之間關係微妙,雙方既依賴對方的存在,又不得不保持警惕,而且都婆國即將前來——每十年一度的武會慣例設在江州那邊,好處是大夏可以占點地利,壞處則是需要承擔所有相關費用,孟瑾棠了解了一下,因著都婆國的緣故,這兩年間朝廷的賦稅也有所加重。

因為孟瑾棠在外院逗留的時間變多,萬寶樓那邊也時常派人過來寒暄,今日小萬掌櫃更是親自前來拜訪。

萬旺德臉上帶著點愁容,先問過好,然後又跟孟瑾棠聊了下最近江湖上的異動。

簡而言之,如今江湖上雖然覺得她行事沒什麼大錯的門派不少,但覺得她過於猖狂的門派也挺多,而且前者態度溫和含蓄,後者則表現得比較狂野,孟瑾棠最好小心些,免得被人揪住把柄。

孟瑾棠本來正在寫字,此時擱下筆,笑了笑,道:“其實我有一計。”

萬旺德連忙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