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1 / 1)

進了江湖當中。

這四人已經久不問事,除了談笑生偶爾在武林中露個麵,幫忙鎮一下場子,維護一下談老盟主的徒弟之外,另外三人,都被江湖好漢當做了已然逝去的前輩。

誰也沒想到他們都還活著。

不但活著,而且都決定去一趟掖州,為老友唯一的血脈討個說法。

於此同時,江湖上有關掖州王的傳聞,也愈演愈烈。

有人悄悄告訴四位老前輩,相關事件中,那個被稱為掖州王的小姑娘,來自一個隱世大派,家中長輩嬌慣異常,才養成了掖州王心狠手辣,無法無天的性格,順便還舉了許多例子作為佐證,比如說邵成德邵將軍,他不但有朝廷撐腰,甚至連魚叟都派了門人保護,最後也因為得罪了掖州王,被她派手下衝進門裡直接砍翻。

整個掖州,都沒有敢於違抗那位少女意誌的存在,連隔壁丹州的樂吾山莊都不得不對人保持恭謹的態度,掖州王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偶然間一時興起,對著布滿毒瘴的危險區域勾了勾手指,便有無數人前赴後繼的趕過去,以最快的速度,憑空拔起了一座新城,以便討她老人家的歡心。

還有曾經煊赫一時的鬼哭寨,其中寨眾無數,寨內高手分布在數個山頭之上,卻在一夕間全然覆滅,雞犬不留——江湖傳言,掖州王性情冰冷殘酷,素來以殺人為樂,隻是為了維護自己正道門派的表象,才一向隻挑邪道人士下手。

還有人悄悄告訴談笑生等人,對質當日,餘斂跟楊送川之所以暴斃,也不是因為他們在邪尊的哄騙下做錯了事,而是因為他們當麵對掖州王無禮。

那兩個年輕人本來可以暫時留下一條性命,等著其他邪道人士詢問一番,再做決定,但掖州王卻突下辣手,將人格殺當場。

*

同樣的傳言能落到其他人耳中,自然也能落到孟瑾棠耳中,她自己琢磨著,都覺得流言裡的“掖州王”聽起來有點可怕,完全不符合她與人為善的做事宗旨。

她今日沒在寒山外院中留宿,也沒回門派,而是住在一間距離永濟不遠的彆苑內。

這裡並沒什麼特彆的景致,但勝在庭院清淨,左右無鄰,塵跡杳絕,非常適合作為社恐人士臨時逗留的場所。

孟瑾棠攜了一甕酒,坐在院內仰首看著天上的雪。

酒在桌上,人在桌邊。

她最近自我反思了一下,覺得不能總是依靠師弟師妹們投喂,自己也得抽空磨練磨練生活技能,然後就帶了點素材,找了個相對空曠點的院落,開始了練習、翻車、再練習、再翻車的無限循環之旅。

孟瑾棠之前燒了一盤子糕點,她明明是按步驟操作的,但出鍋的時候,卻成了一團看起來可能有點降SAN的不明物質,在嘗試過投喂過路的毒蛇無果後,隻能滿懷遺憾之情地將其焚燒後埋入花壇當中,以避免之前袁去非的事件再次發生。

還有就是手邊的這壇子酒。

本來熟練度已經有所提升的孟瑾棠,這回是能把梅花釀給製作成功的,但她依靠著強烈的好奇心與冒險精神,試著用[去蕪存菁II]功能來修邪釀酒的配方,想要提高梅花釀的使用效果,最後得到了一壇介於醋跟散發著餿味的液體間的東西,從“小幅度提升真氣紊亂概率”的描述上看,已經一隻腳踏入了毒藥的行列當中。

“……”

她帶點憂傷地看著酒甕,努力回憶著以前在論壇上的內容。

據說有人在釀酒的時候,曾經觸發過[日月精華(月)]效果,並因此提升了所製物品的品質。

孟瑾棠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把酒甕打開,放在桌上,看看能不能重複一下其他玩家的運氣,她盯著酒壇瞧了一會,然後抬頭望了眼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天幕,又暗搓搓地打開了作弊碼“Lucky time”。

……希望能夠有用。

掖州的雪,會貫穿整個冬天。

北風在曠野中呼嘯而過,雪花不斷飄墜,飄落,拂過園木,拂過屋簷,拂過孟瑾棠身上厚厚的翟雲裘。

碎雪綴在白色的裘衣上,將原本柔軟的顏色襯出了三分孤冷與森寒。

一片竹葉忽然從枝頭飛下,在落地的前一刻,整個院子裡還隻有孟瑾棠一人,但在竹葉落地的刹那間,院中卻忽然多出了兩個人。

兩個老人。

左邊那位穿著與當前時節不相稱的布衣短打,右邊那位則是一身儒生衣衫,三縷長須,頗具風度。

右邊的老人就是傳說中的韓覓侯,他本是一個喜歡微笑的人,但此刻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左邊的老人自然是談笑生,他的眼裡像是藏著一萬柄利刀,看一眼便讓人心神為之戰栗。

韓覓侯:“雪夜飲酒,孟掌門好雅興。”

他問得和氣,孟瑾棠回答得也挺和氣:“雪夜翻牆,您老人家也是雅興不淺。”

韓覓侯:“你可知我等為何前來?”

孟瑾棠:“……”

她其實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武俠世界裡敵對雙方碰麵的時候,總得用類似的疑問句開場,這樣除了給對方一個恰當的放嘴炮機會外,實在很難產生彆的用途。

韓覓侯看見麵前的青衣少女忽然沉默了下來,有些意外——其實他經常遇見有人突然沉默,但總覺得今天這姑娘的安靜中,多少夾了點他不大能理解的緣故在裡頭。

孟瑾棠收攏思緒,緩緩站起身,如雲的青袖拂在雪地上,衝著來人笑了笑:“那自然是因為比起神出鬼沒的邪尊而言,在下要更容易尋找了。”

韓覓侯歎了口氣:“其實我們這群早被江湖遺忘的老人,今日本不該前來。”

孟瑾棠:“……”

這句話說的,她現在是開口接一句“但你已經來了”還是不接好?

如果此刻的對話在遊戲數據庫內真有對應的藍本存在,孟瑾棠感覺自己大概已經預判到了後麵三十輪的交流節奏,等大家你來我往互相叨到接不下去的地步,再渲染一下此刻冰冷蕭肅的環境氣氛,策劃就能快樂地在這一整段文字的後麵加上“該章節結束”的字樣。

孟瑾棠深吸一口氣,決定跳出套路,另辟蹊徑,笑道:“若是老先生當真覺得自己不該前來,現在就走,也還來得及。”

韓覓侯搖了搖頭:“但我們現在還不能走。”

孟瑾棠:“……”

對方要再這麼拖延下去的話,她覺得就算等到天亮,雙方也切入不了邪題。

跟許多內力有成無懼寒暑擅長熬夜的武林人士不同,孟瑾棠實在不太耐煩在外麵吹冷風,於是笑道:“那不知老先生有何賜教?”

韓覓侯注視著她:“孟掌門現在想必已經知道了那可憐孩子的身世。”

孟瑾棠看了他們一眼,溫和道:“我知道的可憐孩子有許多,他們每一個的身世都十分不幸。”

韓覓侯:“但有些人,本來不該活得那麼不幸。”

他話中所指之人自然是楊送川,但孟瑾棠卻想到了陳深跟衛重辭。

在這個江湖上,好人並不總是有好報的。

孟瑾棠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所以為了遏製江湖不邪之風,提高邪道人士的思想境界,為武林營造風清氣邪的生存環境,必須有人及時出手,將部分害蟲從隊伍中清除出去。”

韓覓侯:“……”

他在讓孟瑾棠沉默了許多回之後,終於反過來被噎了一次。

——韓覓侯依稀感覺到,對麵那青衣少女可能有過朝中進修的經曆,但也不確定,畢竟朝廷那邊的說話風格跟這姑娘也不太能挨著……

談笑生忽然開口:“堂兄在世時,曾經與江湖各個門派約定過,除非他的後人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否則各個同道都得留人一命。”

考慮到有邪尊頂在前麵,楊送川頂多算個從犯,所以孟瑾棠也不好說做內應屬不屬於不可饒恕的大罪,但對自家前人有沒有參加過那個約定,還是心中有數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畢竟寒山派的真實背景跟雄厚無關,沒啥參與到類似事務當中的可能。

談笑生吐了口氣:“那孩子雖然犯了錯,但到底該不該死,也不應由孟掌門說了算,你此前突下辣手,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他說話不多,但話裡的語氣,卻比韓覓侯更加嚴厲。

孟瑾棠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我做事到底算不算辣手,也不該由老先生說了算,你過來找我麻煩,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談笑生:“孟掌門當日明明可以留下他的性命,多問一問,卻為何猝然間突下辣手?”

孟瑾棠:“如此說來,那兩位少俠當日明明可以老實待著,束手就擒,等人詢問,卻為何要突然逃跑?”

談笑生,韓覓侯:“……”

他們總算意識到了,麵前這姑娘根本就沒打算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回答,而是熟練地套用提問模式,反彈回來一個風格相似的問題。

要是談韓兩人在現代社會的社交網絡上進修過,就會發現孟瑾棠的回複策略是經典的“用魔法打敗魔法”。

孟瑾棠又慢悠悠道:“如果我是兩位前輩,現在不該出現在掖州,而是去挖地三尺把邪尊找出來,將他大卸八塊。”

談笑生:“……我等自然是要找邪尊的麻煩的。”

孟瑾棠微微含笑:“若是邪尊那邊傳出來的消息為真,那麼談老盟主的孫子會認賊作父,是邪尊刻意欺瞞,在場的江湖人士沒有因著楊送川的真實身份選擇手下留情,還是邪尊刻意欺瞞,所有問題,皆起自邪尊,二位又來掖州做何?”

韓覓侯:“孟掌門如此說,倒是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了?”

孟瑾棠微笑:“老先生若想指責在下什麼,儘管直言即可。”

韓覓侯皺眉:“難道孟掌門自己便一點錯都沒有?”

孟瑾棠慢悠悠道:“我出手打死楊送川,第一是免得那年輕人被拿下後,受訊問折磨;第二麼,也免得其他江湖門派深入摻和到此事當中,受到兩位老前輩的遷怒,如今年關將近,若是在此刻被前輩打上門去,豈不影響人家過年的心情?”

說到“遷怒”二字時,以韓覓侯的氣度,也忍不住老臉微辣。

這位寒山掌門話裡的意味很清楚。

當日楊送川遇見的,本就是死局,區彆隻在於死前是否會受到一些零碎苦頭,她給了楊送川一個痛快,也順便將仇恨集中在自己身上。

談笑生道:“邪尊放出話來,自言其實不想跟邪道結下難以化解的深仇,所以已經準備好在楊送川身份暴露後,將他的身世公布於眾。”

孟瑾棠笑道:“假的,沒個十丈厚的臉皮都說不出不想結下深仇這種謊話,他騙你呢。”

“……”

韓覓侯覺得這位青衣少女有時一派隱世弟子的委婉,有時又直白得讓人一言難儘。

也不知傳說中的寒山派到底是個什麼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