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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外勤的人裡頭,唯有梁方道本人覺得自己挺安全,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對江湖缺乏正確的了解,而且在他樸素的價值觀裡,掖州王應該不會跟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計較。

——掖州王也確實沒跟梁方道計較,動手捏碎他後頸的人是蘭水山。

孟瑾棠在沉默中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她倒也不是相信對方的話,隻是按照係統的標準,一般假裝好人的遊戲世界本地居民在被看出破綻後,就會綠名翻成紅名。

吾老兒在露出破綻後,早就已經順利翻紅,但截至目前為止,江州團隊裡的其他人都還是一副特彆環保的色澤。

這特麼就很尷尬了。

孟瑾棠不得不將之前的判斷做了些微調——血盟會不是跟天下閣有所勾連,而是跟吾老兒有所勾連,對方想對裴向舟下手,所以在江州之人來掖州出差之前,想法子把自己人混進了隊伍當中。

她不同意對方對於掖州“十分危險”的判斷,但尊重對方在人員調度上的安排。

孟瑾棠掃了麵露深思之色的裴向舟一眼,先讓陳深把吾老兒帶下去——本來天下閣內的成員終生不許脫離組織,但此時此刻,不管是江湖同道,還是來自建京的人,都像是忘了這個規定似的,任憑寒山派弟子將人帶走——然後緩緩走到餘斂麵前,準備繼續之前的話題。

餘斂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孟瑾棠微笑:“餘公子等人方才所言雖然有理有據,卻依舊讓我有一處不解。”

餘斂強笑道:“……願聞其詳。”

他本來以為,在座諸多江湖人士裡頭,最難纏的乃是淨華寺的宗了大師,但看掖州王毫無征兆地出手,拿人,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孟瑾棠笑%e5%90%9f%e5%90%9f道:“那位年輕人說,趙姑娘與他頻繁見麵,縱使邪尊襲擊於家莊那段時間內也未曾中斷過往來,而餘公子又提及過,‘明察秋毫’劉鬆寒劉先生曾說過,邪尊之人為了摸清於家莊內的情況,曾在密道內潛伏過很久,那麼在那段時間內,趙姑娘豈不是當著邪尊門人的麵,自密道中頻繁離開山莊?如此說來,那位邪尊想必是個糊塗人,才不曉得派人綴在趙姑娘後麵,看她到底是出去做些什麼,要麼就是心腸太軟,才沒及時派人去殺這位與趙姑娘十分熟稔的兄台滅口。”

她語氣依舊十分溫和,但話裡的殺氣,卻比方才與吾老兒說話時更為明晰。

方才掖州王的下屬一個問題連著一個問題,層層推進,看似每一句都給了餘斂和楊送川轉圜的餘地,其實正是刻意將他們推進一個無可辯駁的陷阱當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餘斂大驚失色。

他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找一個所謂的“人證”過來,其實是個再蠢不過的蠢招。

此前掖州王跟淨華寺裴向舟都正巧撞見了邪尊門人追殺趙衡湘的場景,倘若趙衡湘此前跟邪尊有所勾結的話,那麼所謂的追殺,本質上就是滅口,那麼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邪尊沒理由放過跟勾結對象存在超友誼關係的年輕男子,特彆是那個年輕男子還是個身無武功的普通人,都不用派鬼道子過去,隨便一個邪鬼孫就能把人碾壓。

所以在趙衡湘是壞人的場景中,邪尊能高抬貴手放過那個年輕人的原因,恐怕就隻能在“心腸太軟”跟“腦子有泡”之間二選一。

餘斂感覺其他人看自己的眼光已經不太對勁——他委實不該找個“人證”過來的,這樣一來,若是“人證”的話被證明是假,便不會有人再相信自己兩人所言!

他心中無比懊悔,若是單純以言辭辯論,兩邊都沒有證據,最多也不過是都不可信任而已,但看現在的情況,怕是已經走入了死路。

一片寂靜當中,趙衡湘身後的師弟師妹裡,忽然有人尖叫一聲:“果然是你們害死的師父!”

對方怒不可遏地向餘斂他們撲過來,就在此時,楊送川忽的拔劍,點地,飛退,他一劍逼開追擊之人,同時斜身急退,想要從廳內躥出。

他一隻腳已經越過門檻,視線裡卻突然出現了一隻蒼白卻秀氣的手掌。

楊送川眼睜睜看著那隻手掌朝著自己緩緩拍來,竟然像是當頭落下了一張巨網,無論他從哪個方向走,都無法突破巨網的籠罩。

他不得不重新回到大廳當中。

楊送川一退一回,退得迅捷,回得輕靈,光以速度論,都算的上風馳電掣,但他與那隻手掌間的距離,卻更加縮短了一些。

——直到此時,楊送川才猛然驚悟過來,所謂的“緩慢”,僅僅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大廳內的江湖人士隻見一道青色的影子在楊送川身前稍沾即走,然後又如一縷輕雲般飄到餘斂麵前,等那道青影重新在原位出現時,楊送川跟餘斂的身軀甚至尚未倒地。

目力稍差的人,甚至沒發現孟瑾棠是何時離開的座位,僅僅看見她手中的金針上出現了一絲血跡,然後金光一閃,被收回袖中。

“……孟掌門?”

孟瑾棠低低咳了幾聲,然後微笑道:“他們輕功很好,我便越俎代庖,出手攔了一下。”

看楊送川與餘斂二人的身法,確實當得起輕功很好四字。

但他們輕功再好,與孟瑾棠相比,卻依舊失之於匠氣太重。

孟瑾棠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玉瓶,屈指在瓶身上一彈,瓶內粉末凝成一條細線,直飛出去,飛到中途,又一分為二,同時落到了楊送川跟餘斂兩人身上。

萬旺德見狀,小聲跟左陵秋低語:“……孟掌門還隨身帶著化屍粉呢。”

他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江湖人士默然——把化屍粉揣在袖子裡,這位掖州王對相關物品的使用到底是有多頻繁?

宗了大師本來想建議眾人將楊送川與餘斂拿下,仔細問問,也好得知一些邪尊那邊的情報,但眼見對方已然被寒山掌門擊斃,便將到口的話咽下,低聲宣了一句佛號。

有人遺憾道:“若是能將邪尊的老巢問出來便好了。”

杜靜若搖了搖頭:“在場的人太多,就算問出了邪尊的老巢,也至多不過讓對方搬一下家罷了。”

她話裡的意思,自然是此地說魚龍混雜,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免不了會將情況泄露到邪尊那邊。

作為白雲居弟子的代表,杜靜若雖然不大開口,但一旦開口,便讓人不好忽視,本來還有人想討論一下孟瑾棠為什麼砍人砍得猝不及防,也因此按下了話頭。

孟瑾棠又看了陳深一眼。

陳深接到掌門師姐的示意,走過去準備親自處理餘斂跟楊送川兩人的屍體,在接觸到對方軀體的刹那間,他便意識到,這二人其實並未死亡。

——他不僅武功是由掌門師姐親傳,連醫術也是孟瑾棠一點點教導的。

餘斂跟楊送川隻是被打成了重傷,然後以《閉%e7%a9%b4術》封住各處重%e7%a9%b4,所以無論是心跳還是呼吸,看起來都與死人無異。

於家莊某弟子恨恨道:“本想割下這兩人的腦袋,供在師父靈前,這下倒是便宜了他們。”

——化屍粉的對各類屍體有奇效,基本過個一天功夫就能化得跟刷新似的乾淨,而掖州距離越州又太遠,沒什麼把腦袋供過去的可能。

孟瑾棠聞言,隻是微笑不語,又看了那個自言跟趙衡湘密切往來的年輕男子一眼,接著瞧了瞧隨餘斂與楊送川一塊過來的於家莊弟子們。

於家莊弟子被瞧得哆嗦了一下,解釋:“……我等其實並未親見趙衡湘,咳,趙師姐離莊外出,所有事情經過,都是聽餘斂二人所言。”

他們說話時,表情也帶著深深的茫然。

在場的江湖人倒沒多做為難,考慮到於家莊才覆滅沒多久,這些弟子心下慌亂,被人一挑撥,以為同門中出了叛徒,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孟瑾棠打算事後再仔細問問,以便確定這些弟子到底是跟餘斂兩人有所串聯,還是隻是被騙。@思@兔@網@

那位作為人證前來的年輕男子,此刻麵色如土,癱在地上瑟瑟發抖。

孟瑾棠看著對方,心中有些恍然——對方的真實作用並非人證,而是一個破綻。

一個將餘斂跟楊送川的性命送到江湖正道手上的破綻。

一旦確定他們是於家莊內的暗樁,就連性情最為慈悲的宗了大師,都不會出言反對剁下這二人的狗頭。

可邪尊為什麼又要主動將自己的手下送到江湖正道的刀口上?

孟瑾棠雖然懷疑該行為產生的原因是邪尊在練武時不小心獻祭了自己的智商,但不管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等餘斂跟楊送川“死亡”的消息傳開,對方就會有所動作。

石立頃忽然道:“其實石某還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看著孟瑾棠,道,“若是邪尊想殺趙姑娘,當日直接殺了不久好了,何苦先饒過她的性命,後續再派人趕儘殺絕?”

孟瑾棠笑:“邪尊的目的應當並不是想取趙姑娘性命,隻是不願自己在於家莊內的暗樁暴露。”

石立頃:“石某願聞其詳。”

孟瑾棠:“此前李清賞先生曾言,餘公子是一個很擅長觀察天象的人。”

慘遭掖州王點名的李清賞先是嚇得抖了抖臉上的肥肉,然後才滿麵堆笑道:“不錯,在下確實是這麼說過。”又趕緊補充道,“這事不知在下知道,許多江湖同道也都甚是清楚。”

了解相關信息的人也紛紛點頭。

孟瑾棠:“莊內的密道本不該被人發現,但那幾天下了大雨,我想,餘斂或許是發覺,密道無法經受大雨的衝刷,很可能會因此垮塌,露出缺口。”

“能在於家莊內造出這麼一個密道,沒有內應長期彙報莊內情況,怕是難以辦到,再加上邪尊血洗於家莊時,特地留下了一些弟子的性命,那些弟子去向江湖同道傳信,又把江湖同道們帶進了邪尊的陷阱當中,那麼密道的事情一旦為人所知,旁人難免會懷疑,幸存弟子裡有邪尊的人,才能讓後續的情況發展得全如邪尊所料。”

袁去非恍然:“所以餘斂在察覺到密道即將垮塌時,就決定提前為自己找一個替罪羊。”

孟瑾棠點頭:“我是這樣想的。”然後帶點遺憾道,“可惜餘少俠跟楊少俠已經身故,這些猜測,一時半會是無法驗證了。”

在場的江湖人士聽見孟瑾棠的推論,不管心內有什麼想法,嘴上都是連聲恭賀讚美。

一片和諧的讚美聲裡,那位站在啞師身後的小丫頭忽然開口,笑眯眯道:“孟掌門,你跟我打一架吧?”

這人問得奇怪,但看掖州王的反應,倒似已有準備。

孟瑾棠沒提出反對意見,隻是確認道:“就是現在麼?”

小丫頭歎氣道:“其實時機還不太合適,但你若死了,後麵豈不是打不起來?”

孟瑾棠悠然地靠在椅背上,微笑:“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