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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發生了什麼,過了片刻,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有弟子急趨入內,拱手稟告,說是江州那邊派了人過來。

“……”

江州基本在朝廷的管轄當中,孟瑾棠雖然曉得那邊有些高手存在,像天下閣護國寺六扇門沉命司,都是難以忽略的大型勢力,但日常行事的時候,總還是以符合江湖人做派的態度,將人忘在了腦後。

所以她這次請客前,其實沒給江州那邊發請帖,不過人家既然自覺地湊了過來,也不好拒之於門外,就讓外院內的弟子把人帶了過來。

來的人有點多,而且從不同人身上的服飾上看,組織構成頗有些複雜。

衣飾輕細靡麗的肯定是沉命司,穿著捕快服的大抵是六扇門,至於那些在裝束上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的,應該是天下閣。

孟瑾棠此前讓高冰弦問了幾個問題之後,對於於家莊內的事情已經是心中有數,奈何被強行打斷了話題,難免有些抑鬱。

那群來自江州的人進來時,動作也是一頓,他們見傳說中的掖州王目光懾人,神情異常森然,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得罪過對方?

難道是進門時邁的步子太大,所以顯得不夠禮貌嗎?

帶隊之人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將當前情景腦補得與實際越來越遠,趕緊露出了一個熱情而標準的笑容,深施一禮,問完好後,又道:“想來孟掌門已經知道了我等的來意。”

孟瑾棠:“……?”

她該知道什麼嗎?

帶隊之人其實有點為邵成德的死討公道的意思在裡麵,不過在出發之前,上司也諄諄叮囑過,若是掖州王好說話,他們就表現得委屈一些,若是掖州王態度強硬,那就軟和一些。

現在看來,對方何止是態度強硬,簡直心懷殺氣——帶隊之人確定,自己才剛剛開口,掖州王便沉下了麵色。

孟瑾棠完全猜不透那人到底腦補了什麼,不然肯定得為自己的“若有所思”正一下名……

第一百一十章

廳內一時間有些冷場。

帶隊之人也很無奈,其實他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一進門,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看,再加上掖州王帶來的巨大壓力,到嘴邊的那句“關於邵將軍之事……”就被吞了回去,改為了更符合當前局勢的“聽說於家莊之事有所變化,事關江湖大局,所以特來旁觀一番”。

後者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當然在重要程度上,可以視情況作出一定調整。

寒山外院的弟子機靈地搬了幾把椅子過來,為新客人安排了一下座位——帶隊之人覺得他們能夠混上一個位置,也虧得掖州一帶人口密度比較低,這座外院在建造的時候,麵積就足夠廣闊,所以稍微調整一下,空間還是有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混上了座位,除了領頭的幾位之外,其他人員都隻能站在一旁。

裴向舟忽然抬起頭,清涼的目光陡然間銳利了起來,盯著帶隊之人……

的身後。

帶隊者感覺自己的小心臟都顫了兩下——他本來也不理解,無論是沉命司還是天下閣,都是比六扇門更要緊一些的機構,但出發時,卻偏偏讓他們負責打頭。

現在明白了,所謂的帶隊,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讓他們在合適的時機負責背鍋。

裴向舟所注目之人,就站在天下閣的隊伍裡。

對方也注意到了來自淨華寺那邊的視線,歎了口氣,抬起頭,伸手將臉上的木麵具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又蒼老的臉。

說是年輕,是因為這人麵目清秀,臉上皮膚光滑,沒有一點皺紋,說是蒼老,則是因為他發質太差,而且顏色灰白,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因為常年加班熬夜而提前步入養生期的苦逼程序員。

孟瑾棠掃了對方一眼,她好歹也在江湖上走動過一段時間,已經具有了基本的知識儲備,此刻努力回想,總算從回憶深處找到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符合外貌設定的江湖人士。

從發質跟外貌的強烈對比來看,對方似乎是叫做吾老兒。

“吾老兒”不是外號,就是這人的真名。

孟瑾棠想,按照策劃的性格,能用上“吾”這麼罕見姓氏的家夥多少算個人物,但從起名風格上看,重要性實在不太好判斷。

——畢竟那個攪和得整個江湖都為止頭疼的家夥,就隻是被特彆簡單地稱為“邪尊”。

倘若按陣營屬性劃分,那吾老兒妥妥算是邪道人士,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在天下閣的隊伍裡,是因為朝廷那邊為了招賢納士,曾推出過一條法令,說是對於那些有心悔改卻缺乏投奔正道的門路的江湖人士,可以進入天下閣為朝廷效力,一旦加入他們,以前的事情便都揭過不提,六扇門那的懸賞也都跟著撤銷,但作為代價,則需要在規定的期限內,做一些比較危險的事情來償還過往罪孽,至於危險程度,跟當事人的過往履曆掛鉤,此後若是一旦生出什麼脫離天下閣的心思,那就直接殺無赦。

孟瑾棠沒有聽過吾老兒加入江州那邊的訊息,所以按常理判斷,對方現在應該還在“需要做一些危險任務”試用期內。

吾老兒這人有血案在身,那麼按照天下閣的規定,對方此次前來,肯定至少有一樣或許能使他喪命的任務在身上。

寒風蕭蕭,雪花飄舞,冷風自大門那邊倒灌進來,在場之人看著主座之上的青衣少女麵色沉鬱,似有不悅之意,隻覺掖州王果然如傳言一般喜怒無常。

孟瑾棠目光低垂,視線在裴向舟跟吾老兒之間打了個轉,高冰弦心中一動,猜到掌門有些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過去詢問了幾句。

不出所料,裴向舟與吾老兒之前曾結過仇。

吾老兒有一回在外麵作案,竄進了人家的庫房之中,正當他用包袱皮把珠寶首飾卷了準備走時,不巧被那家的小廝碰見。吾老兒乃是一位大盜,雖然外貌清秀,但性情凶狠殘暴,並不將一位小廝放在眼中,為了不讓對方礙事,直接提刀將人砍成兩截,然後拎著包裹,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

事後小廝被主家買了個墓地葬了——主家沒責備他不曾守衛好自己的財產,還給了些銀子收斂,在當地,已經算是極好的人家了。

途徑此處的裴向舟看見那小廝草草地活著,又草草地死去,一生的光景便那樣輕忽地流逝了,吾老兒甚至不是特地為了殺他才過來,心內忽然升起一絲悲涼之意——他沒有責怪誰的意思,那些人不過是普通百姓,又怎能向江湖大盜報仇?

但世間諸多不平之事,哪怕一人之力微弱無比,裴向舟也想要做些什麼。

——如果人心是冷的,那便以惡人頭顱之血澆灌,洗淨荒唐後,再看看能否生出一絲餘溫?

一朵落花還未落地的時間裡,裴向舟已決意殺吾老兒為那小廝報仇。

吾老兒成名已久,並非是個隨意就能拿下的對手,裴向舟許久沒有回歸淨華寺,就是一直在江湖上追尋此人的蹤跡。

有人好奇:“那小廝莫非是公子的親友?”

裴向舟搖了搖頭,帶著點倦意:“隻是萍水相逢而已。”

談下個那邊,吾老兒撓了撓頭,有些苦惱地笑了:“沒想到過了這麼久,裴公子居然還在耿耿於懷。”向著裴向舟一躬身,“吾某已經深感後悔啦,這才進了天下閣,想要為國效力,佛家不是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麼,公子又何必妄動無名,不肯給吾某一個回頭的機會?”

他說話時笑嘻嘻的,雖然口中說著悔恨之詞,聲調裡卻帶著絲涼薄的漫不經心。

孟瑾棠聞言,目光微動,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椅子的扶手。

她似乎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江州那邊派人過來參會,就算是突然上門,自己也必定以禮相待,不過旁聽一下而已,又能有什麼危險之處?天下閣為什麼要把還在試用期的吾老兒派到這裡來?

但吾老兒是一個和裴向舟有仇的人,血盟會連續派遣殺手追殺,顯然勢在必得,但現在裴向舟已經到了掖州,他的師長又在身邊,旁人不好接近,更遑論動手暗算。◢思◢兔◢在◢線◢閱◢讀◢

既然不好潛近裴向舟身側,他們便換了個思路,準備誘導裴向舟外出。

吾老兒就是那個誘餌。

孟瑾棠心念電轉,目前的信息十分有限,她也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

但想要驗證對錯,也不是一件難事。

吾老兒如果心懷惡意,那必然有所準備,孟瑾棠知道裴向舟是擅長指法的高手,也見過對方出手,大略能猜到一些他應敵的章法。

吾老兒看裴向舟薄唇緊抿,似乎正在忍怒,還想說些什麼,剛張開嘴,又跟被掐住脖子似的,陡然安靜了下來。

主座之上的青衣少女已然緩緩站起了身——她是習武之人,身姿挺拔,此刻衣袍拂地,猶如一株雪地上的青鬆。

吾老兒覺得這位傳說中的掖州王正在看著自己,但又似越過他,在凝視外麵的雪景。

——幾點碎玉綴在枝頭上,映著日頭,有些晶瑩,那些是才落下的積雪,還是新生出的梅花?

吾老兒忽然發現,這位青衣少女麵色蒼白,眉目低斂,神色間居然蘊著一絲沉靜。

一絲帶著殺氣的沉靜。

她站在那裡,整個人就像是一柄泛青的長劍。

沉命司的隊伍裡,忽然傳來了木頭敲地板的“奪奪”聲響。

那是梁方道的腿肚子在打哆嗦,他哆嗦得實在太厲害,居然讓身下的椅子也跟著抖動起來。

——江湖中人微微詫異,但他們不認識梁方道,自然不曉得此人雖然穿著沉命司的官服,但一向隻是掛個閒職,之所以肯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跑來掖州那麼遠的地方,大半是為了討好丞相劉爾立,又曉得目前執掌掖州武林的人,不過是個還未成年的小姑娘,所以才大著膽子前來。

青衣少女微微笑了笑,從容道:“吾先生自言知錯,但侃侃而談,倒不像是已經知錯的態度。”

她的語氣很是溫和,溫和的讓裴向舟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一夜洗塵山莊外的風雪。

此刻雖是白晝,然而這座大廳除了大門敞開以外,所有窗戶已經閉合,為了保持亮度,已經早早點上了燈。

忽然間燈火一閃,光線微黯,牽動所有人注意力的那身青衣,也已隨著光線的黯淡而黯了下去。

孟瑾棠與吾老兒之間的距離並不短,他們中間有人,有桌椅,但眾人隻見那身青衣忽的消失,然後又突兀地出現在人群之中,旁人甚至連她輕雲般的衣袖都未碰到一絲。

青衣少女抬起手,一指無聲無息地向吾老兒點去,她手勢輕柔,像是一片隨流風卷來的落葉。

——孟瑾棠沒有依靠[殘頁領悟]獲取裴向舟的武功,但以她現在的境界,隻是單純模仿外形的話,縱然是倉促之間,也能做到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