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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玉虛觀,連殺了觀中三十多位弟子,又重創了玄淨道長,最後竟大搖大擺地全身而退,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玉虛觀在中原武林中的名頭,僅略低於三大門派四大山莊,真以底蘊論,還要在南家堡等偏遠地方勢力之上,那位無情劍能如入無人之地,想來自有其過人之處。

孟瑾棠豎著耳朵,默默接受著四麵八方的各種訊息——感謝路人們良好的信息交流習慣,讓她每到一個人煙密集的場所,都能解鎖部分江湖基礎知識。

忽然間,近百名仆役從角落中湧出,有序地撤下席上的杯盞,又將廚下準備好的菜肴流水般端上,廳內的說笑聲漸漸靜了下來,遠處有鐘聲響起,一位穿著素色衣衫的婦人,攜著三位年輕人自內間走出。

婦人年歲最大也不過四旬,五官依舊保養得十分秀美,皮膚上不見半點皺紋,發型也打理得十分端正,所用簪環皆為銀器,雖是喜日,臉上無甚笑容,舉止投足間帶著股矜重莊嚴之意,哪怕從未見過她的人,也能猜到對方就是南老堡主的孀妻,現任南堡主的繼母。

由於內力在聽力上的強大增幅,孟瑾棠被動收集過南家堡的人員信息,知道當年的南老堡主曾經娶過三任妻子,其中發妻是現在這位南堡主的母親,等發妻去世數年後後,又娶了一位續弦,續弦姓尤,是南二公子的生母,這位尤氏婦人生育後,身體一直病懨懨的,沒過多久便去世了。

南老堡主本來沒打算再娶,但外出行俠仗義的時候,事急從權,將一位讀書人的女兒扛出了險地,本來用抱比較合適,但為了避嫌,所以換了個更光明磊落點的姿勢,畢竟按照武林中的習慣,拉拉小手這種等級的社交接觸不會被人放在心上,奈何對方並非江湖中人,對社交距離的要求上,非常具有《廟堂之高》資料片的風範,南老堡主迫於無奈,隻得結了第三回婚,據小道消息稱,在成親前,南老堡主曾到道觀裡祈禱,希望千萬彆再遭遇喪妻之痛,可能是老天有眼,南老堡主很快就達成了自己的願望——剛過三年,就因為練功走火入魔,而死在了新老婆前頭。

第三任南堡主夫人膝下有一兒一女,就是堡內的三小姐與四公子,兩人自幼受到母親的嚴厲管教,不太在人前露麵,至於南二公子,因為父親去世時年紀尚小,尤家便以擔心外甥無人教養的理由,將孩子接回了家中,隻偶爾才回一次永濟城,最終在舅家的驕縱下,長歪成了現在的模樣,不過外人也不好說尤氏是否對小孩子抱有什麼壞心,畢竟他們的家族風格就偏向於地方豪強一類,長久以來,之所以始終沒被判定為邪門外道,一方麵是欺壓對象大部分都是周圍的江湖豪客,很少與普通百姓結怨,另一方麵是門派位置偏僻,但凡沒鬨出什麼太嚴重的事情,中原的各位俠士們,也懶得為他們專程翻山越嶺來路見不平。

本來三位年輕人都是混著站在一塊的,但尤氏那邊不太滿意,表示二公子比其他兩人年紀要大,按長幼有序的規矩,應當站在弟妹之前,做好為人兄長的表率。

“……”

為人表率這點,不管是對作為表率的南二來說,還是對向表率學習的南三南四來說,都有點強人所難。

寒風獵獵,積雪被風吹下,如碎玉一般飄灑在空中,此刻廳內廳外不知多少雙眼睛都在暗暗看著主桌邊的情況,南老夫人攜著三個孩子入座後沒多久,便有弟子通報堡主到了,大廳內瞬間鴉雀無聲,安靜得連細針落地的聲響都能聽見。

第五十五章

南洛,年三十二,南老堡主第一個孩子,南家堡本代的——

長女。

孟瑾棠在看清對方外貌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以前居然一直沒聽到彆人提及過這位南堡主的性彆。

南洛的眉目中帶著一股英氣,身姿挺拔,步履輕捷,氣質十分颯爽,坐到主座上後,跟來訪的武林同道們依次敬了三杯酒,立刻乾脆地宣布宴會正式開始。

孟瑾棠想,單從對方在吃飯前,沒按照慣例來一個“我先說兩句”的臨時演講,就顯然是個實在姑娘。

南洛如今的年齡也不算大,從南二、三、四的年齡推測,南老堡主死的時候,她估摸著也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妹子,擱江湖片場裡,也就是個女娃娃,難怪尤家能有借口將二公子帶走,自行撫養。

大廳內外具是彩燭高燒,燈盞輝煌,除了廳內,廳外也擺了不少桌子,供隨著成名英雄一同前來的普通武人吃喝,眾位賓客推杯換盞,言笑晏晏,一時間極是熱鬨。

尤家舅父舉起酒杯,走到主桌那邊,笑道:“今年是武會之年,又得看大侄女你力戰群雄了!”

孟瑾棠注意到,他話中提到了一個“又”字,倘若不是隨便說說的話,那就代表,南堡主本人曾經有過一段力戰群雄的過往。

南洛與尤家舅父寒暄了幾句,互飲一杯,周晨覷著時間差不多了,堡內弟子舉著托盤走來,托盤中除了杯盞之外,還有一個中型酒甕,旁人偶有留意,發現對方雖然手中托著重物,但從肩到臂,再從臂到指,俱是紋絲不動,基礎功夫顯然紮實至極。

弟子將酒水奉上,大旗主高勳親自執壺,為堡主滿滿倒了兩杯酒。

——高勳論地位,僅在副堡主周晨之下,看年齡,比之南洛還要大上近二十歲,但神色間恭謹異常,顯然對這位堡主十分欽佩。

賓客中,有人談起這位大旗主的往事,說是對方年輕時氣魄雄壯,曾與兄弟們在七天之內,連挑了十個賊寨,數年前鬼哭寨的大當家對掖州有所覬覦,又害怕吞不下這塊肥肉,還拉了老冤家陰風寨一塊動手,結果再離永濟城還有五十裡路時,便與提前收到風聲的南家堡弟子正麵相遇,當時帶隊之人,便是大旗主高勳,全程不用南堡主親自出馬,他便將人輕輕鬆鬆打發了回去,一生中,類似的經曆數不勝數,乃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漢。

萬旺德低聲:“在下曾聽家中長輩提過,高旗主夫妻二人皆曾受過老堡主救命之恩,所以對南家堡忠心耿耿,他膝下隻有一個女兒,也被如今的南堡主搭救過性命,雙方的關係極是親密。”

南洛走到南老夫人麵前,舉杯敬酒:“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她言語中恭敬有餘,但親密不足,隻稱對方老夫人,卻不喊母親,在場賓客有人注意到南洛言語中的細節,倒也能夠理解——兩人名為母女,實際年齡也差不了幾歲,以老夫人相稱,也是避免雙方感到尷尬,但南洛神色間既沉穩,又不乏江湖人的意氣風發,與在家中閉門靜居的繼母相比,倒真像是兩輩人。

南老夫人接過酒杯,用杯沿略沾了沾唇,表示喝過,她看了看南二公子與自己的一雙兒女,目光忽然恍惚了起來,半晌後歎了口氣:“一轉眼,孩子們都長大了。”

南洛聞言,回想起當初守業的艱辛往事,也是頗為感慨。

兩人溫溫和和地說了幾句話,南家堡的親近下屬看了,心中頗為納悶——南老夫人年少喪夫,一年間難得笑容,像今天這樣聊上一小會,已經算是興致高昂。

周晨等人心想,雖然自老堡主死後,老夫人就不怎麼理會旁人,但眼見三小姐與四公子已經長大成人,比起以前,脾氣自然慢慢慈和了一些,也覺得十分高興。

等到南洛向繼母敬完酒之後,尤家舅父一個勁地給外甥使眼色,南二麵帶畏懼,猶豫許久,才勉強站起來,給長姐敬了一杯酒。

本來三小姐跟四公子也要一起敬酒,卻被攔下,尤家舅父笑:“先是哥哥,再是弟弟妹妹,一個個來,豈不顯得次序分明些?”

周晨等人皆是老江湖,一聽便知,尤家是在暗示南二公子位於三小姐與四公子之前,若是三小姐與四公子長大成人,能夠插手堡內事務,那麼二公子自然也需占據一席之地。

還有人更想深了一層——南堡主目前尚未有弟子傳人,若是南二公子在姐姐之前成婚,有了子嗣,豈不影響南家堡的繼承問題?

萬旺德輕聲感慨:“南家堡下一代尚無可傳之人,難怪旁人多少動了些心思。”-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左陵秋看了師侄一眼,示意他莫要在酒席上多談主人家事,但看神色,對萬旺德口中所言,也是頗為讚同。

孟瑾棠看著麵前酒杯,思緒從南家堡的問題上發散開來,聯想到自身——寒山派目前也沒確立下一代繼承人,但她與南洛情況不同,這具身體的年紀尚小,而且體弱多病,在尋常人眼中近似早夭之相,太早收徒,反倒容易讓旁人疑心,她是否壽命恐不長久,才不得不提前為後事打算。

“啪!”

器皿的碎裂聲驟然響起,也打斷了孟瑾棠的思路。

南二一向畏懼長姐,舉著酒杯,結結巴巴地說了兩句祝詞,然後一仰脖把酒喝了個乾淨,結果還沒把杯子放下,就麵色發黑,栽倒在地,常九回跟孟瑾棠同時向對方看去,又同時搖了搖頭,表示南二已經斃命,除非南家堡人想要仔細驗屍或者清理現場,否則基本沒有職業大夫跟攜帶化屍粉的兼職大夫出手的必要。

萬旺德忍不住看了孟瑾棠一眼,有點擔心對方不合時宜地過去推銷隨身攜帶的瓶瓶罐罐……

見到這一幕,反應最大的兩人分彆是南老夫人跟尤家舅父,前者端凝不動的神色陡然驚慌起來,一下撲到兒女身邊,打翻了他們手中的酒水——連通南洛以及老夫人在內,五人杯子裡的酒,都是從同一個壺裡倒出來的。

尤家舅父則撲到南二的屍體上,大聲喊著外甥,先是搶救,發現沒用後,豁然抬頭:“老二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叫喊聲震得燭火一震亂晃,陰影與光亮在眾人臉上不斷交錯,所有視線彙聚之處,南洛緩緩放下酒杯。

她杯子裡的酒,跟二弟、三妹以及四弟,都來自同一隻酒壺之中,不過南洛武功高強,能毒死南二的毒酒,甫一入口,便絕對會讓她感到不對,所以南洛十分確定,自己杯中的酒水十分正常。

尤家舅父臉色極為難看,他盯著南洛,忽然大聲道:“南堡主,今日是妹夫壽誕,姓尤的請問一句,你可敢當著自己亡父之麵,說清自己是否是擔心我那可憐的外甥威脅你的地位,所以才痛下殺手!”

“……”

話音方落,廳內頓時一陣死寂,不少江湖豪傑默默看著尤家舅父,也不知對方是高看了南二的實力,還是看不起南堡主的辦事手腕。

周晨立刻站起——今日之事疑點甚多,不管是從利弊看,還是從手段看,都絕非南堡主所為,但若是按照尤家舅父的要求,當著眾人分辯剖白一番,豈非大失臉麵?

南洛抬眼,神色威嚴地看向了尤家舅父,後者一向畏懼這位“外甥女”的武功本事,被前者一瞧,聲音居然不由自主的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