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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腳下 八月薇妮 4343 字 4個月前

以這份團圓的歡喜雖然強烈,卻仍是不見大圓滿。

姑媽跟秀秀玉兒都先退了,無奇也隨之告退,留給父母更多相處的時間。

因為數月的忙碌,郝四方人比先前瘦削了不少,原本方正的臉也顯出幾分骨像,向來龍精虎猛不見疲憊的臉上也稍微地有些倦意。

阮夫人看著他,心中無端地有些酸楚。

郝四方笑道:“夫人這麼看著我乾什麼?是不是比先前更難看了?也是,外頭風吹雪大的,我的臉皮都糙了,你試試看,還擦傷你的手呢。”

他先前洗了澡,臉上的皮更是造反似的,就如同那給太陽曬了數日的鹽堿地,幾乎皸裂成一塊一塊的,人也黑了不少。

阮夫人聞言,慢慢抬手在他臉上輕輕地撫過,果然手底的皮膚粗糙非常,臉頰邊上甚至還有道愈合了的淺淺傷痕。

阮夫人摸著那道疤痕問道:“這是怎麼了?”

四方說道:“沒什麼,給樹枝刮破的。”

阮夫人一聽就知道是謊言,隻怕又遇到了什麼危險。

她也不追問,隻慢慢起身,四方忙攔住:“乾什麼?”

阮夫人道:“我拿點香膏給你擦臉。”

她果然去梳妝台前拿了一盒香膏,挑在掌心,親自給四方把臉上擦過了,郝四方隻覺著她的手柔嫩而軟,溫溫柔柔地擦著自己的臉,簡直是無上享受,又如同久旱逢甘霖般,不由自主就把她環住了:“夫人……”

阮夫人默然垂眸。

郝四方仰頭看著她:“你對我真好。能娶到你,實在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這本是他習慣說的一句話,也是真心實意的,阮夫人的手卻一抖,那盒香膏落在地上。

郝四方看了眼,不以為意地笑道:“夫人,我們安歇吧?”

正要把她抱起來,阮夫人突然製止了:“你等等。”

郝四方一怔:“嗯?”

阮夫人俯身,將那盒香膏慢慢地撿起來:“你才回來,又是大節下,本不該掃興的,但是……”

郝四方的雙眼微睜幾分:“這、什麼?”

阮夫人並不看他,隻看著手中的那盒膏,緩緩道:“我、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好,你娶到我,也未必是福氣。”

郝四方的臉色微變,卻又忙笑道:“這可是胡說!”

“不是,”阮夫人慢聲道:“四方,有一件事,我知道不該告訴你,但又實在不想瞞著你。”

郝四方臉上的笑收了若許,聲音略有點乾澀的:“既然、你覺著不該告訴我,那就彆說就是了。”

阮夫人終於抬眸,秋水般的眸子,看的人心裡發顫。

郝四方咽了口唾沫,忙又笑道:“何況,夫人向來都是英明的,你做的決定必然是對的,何必跟我說呢。”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事嗎?”阮夫人素來很有決斷,此刻卻頭一次遲疑不決起來,她深深呼吸:“這是我做的一件錯事,到底後果如何……我想讓你知情,讓你決定。”

“不!”郝四方突然脫口而出,整個人也突地站了起來。

阮夫人愣住,她發現郝四方的反應有些太過。

郝四方也察覺了,卻又掩飾般倉促一笑:“你知道我的腦筋不算靈光,又從來最怕選擇。你、你何必為難我呢。”

他的眼神,居然有點躲閃。

阮夫人終於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了。

“你、是不是……”她想開口,又很艱難,甚至呼吸困難。

“你彆說了!”郝四方卻驀地截斷了阮夫人的話頭。

阮夫人的唇抿起,細看卻也有些發顫。

沉默之中,四方起身走開兩步,他背對著阮夫人一聲不吭。

阮夫人扭過頭去,眼中慢慢閃出淚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半晌,郝四方像是平靜下來,他回頭看向阮夫人道:“我問你,你所說的錯事,是你自願的嗎?”

阮夫人頓了頓:“不是。”

郝四方道:“那,你現在還會犯錯嗎?”

阮夫人皺眉,有些不悅道:“胡說。”

郝四方見狀,便展顏笑了:“這不就結了?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罷了,橫豎現在一切安妥,何必多生是非?”

阮夫人詫異地看向他。

郝四方看著她淚光閃爍的眸子,抬頭想了想,一笑說道:“你聽我說,我這一趟往北地去,最大的感觸也是如此,這場戰事……至今,因而遭殃的百姓不在少數,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數不勝數,我看著他們妻離子散的悲慘之態,便時時刻刻地想到了你,平平跟三江,恨不得立刻回來你們身邊。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卻比什麼都好,比什麼都更重要!”

阮夫人的眼睛紅了起來,淚水湧湧有決堤之態。

“不過,”郝四方繼續道:“如果你非要說,非要告訴我,我也不會攔著你。但有一句話我也想你知道,不管怎麼樣,我始終都覺著,能娶到你是我這輩子的福氣,能夠有平平和三江,我也很是心滿意足,並無所憾。”

阮夫人靜靜地看著他,淚終於從雙眼中泫然而落。

郝四方重新走到阮夫人身旁,將她輕輕地攬入懷中:“大節下,不要哭啊。我的夫人。”

第186章 凱旋

阮夫人從郝四方的反應之中, 看得出四方已經知道了。

但她不懂郝四方是怎麼知曉的,明明他不是心細的人,從來也不曾表露過異樣。

他如果一早就知道此事, 怎麼可能絲毫都不露出來。

直到四方無意中跟她說了一句話, 阮夫人才猜到緣故。

郝四方說,他在回京的路上, 遇到過蔭廷侯的那位遺孀, 當時她的情形有些淒慘,離開京城後,半道上又給流民衝了,身上所帶盤纏都丟光了。

阮夫人先前還提防著黃夫人暗中使壞,聽說她離開了京城, 且還懸心著, 沒想到竟落到那種境地,還跟四方遇見了。

阮夫人便問:“怎麼她是往北去的?”

郝四方皺皺眉, 神色淡淡的道:“聽她的意思是京城內已經不能立足。我見她可憐, 便助了她些銀子,安排了兩個手下護送了她們一程,後來聽說她們進了羅城, 不過……”

“不過什麼?”

郝四方的唇角動了動, 些許無奈,也有些許的無所謂:“當地的匪賊趁著戰亂生事, 襲擊了羅城,隻怕她們生還的機會很小。”

看得出,他並不在意黃夫人的生死。

阮夫人悚然而驚,卻並非因四方的態度,而是這簡單幾句底下的暗流。

黃夫人長袖善舞, 心機又深,雖然落魄身份尷尬,但仗著舊日情分跟娘家的關係,先前在京內也算如魚得水,連蔡府的白夫人都跟她甚是熱絡……

為什麼突然間竟“不能立足”。

就算她無法在京內,那按理說要麼回家裡去要麼去安妥的南邊,怎麼反而向不太平的北邊去了?

竟還落得如此下場。

但阮夫人畢竟跟黃夫人曾有交情,又懂她的心意,很快便揣摩清楚了她的所圖。

黃夫人本來想立足京內,東山再起,卻被迫離京,而且事情做的不為人知,放眼京中有這能耐的還有誰。

蔡瑾玄興許能夠做到,但他未必會特意去做,何況黃夫人的居心,蔡瑾玄那偏端直的性子未必清楚。

如果說能夠洞察人心、而且又有緣故去做這件事、且有此能耐者……

阮夫人想到的隻有一個人。

當初在蔡府人命案的時候,瑞王就曾跟她說過,彆人的事情他一概不管,但唯有無奇的事,他絕不會坐視。

以瑞王的精明,他查出底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此事十有八/九,是他所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所以黃夫人一聲不響的就走了,因為她不敢不走。

畢竟瑞王放她離開,已經算是開恩了。

同時另一方麵,郝四方之所以知道,恐怕就是黃夫人同他泄露了幾分。

黃夫人,從來是看不慣她過的好的。

當初她也是心儀於蔡瑾玄的,隻是蔡瑾玄一心在阮淩寒身上,眼裡再容不下他人,她卻暗恨在心,難以釋懷。

而黃夫人之所以北上,應該是去投靠秦王的。

畢竟放眼天下,能跟瑞王一較高下的,隻有秦王趙景華了。

可惜……機關算儘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阮夫人思來想去,心中悵然,無法形容是何滋味。

翻了個身,眼前的正是不知何時已然酣睡的郝四方,仍是這張平平無奇的豪縱的臉,阮夫人呆呆地望了半晌,卻從中看出了幾分令人心折的細膩柔情。

當初她選擇郝四方,本來隻是保全與自保之間的無奈之舉,如今看來,卻竟像是她做的最好的選擇。

阮夫人輕歎了聲,往郝四方的懷中靠了靠。

元宵節過後,地氣轉暖。

陸陸續續的有好消息從北地傳了回來。

開春之際,兵部總算接到了秦王殿下的奏疏,秦王趁大風雪之時率兵長驅直入偷襲敵軍王庭,北狄王庭全軍覆滅,從王侯往下,三千人餘人儘數被梟首。

前方的狄軍聞訊魂不守舍,率兵回援,卻遭到秦王跟梁州的兩麵夾擊,數萬之眾潰不成軍,此戰之後,至少二十年內,北狄絕無能力再進犯啟朝。

這個冬天顯得格外的漫長,從太子之死,到北方之戰,對皇帝而言,簡直內憂外患。

更令皇帝震怒的是,還有人借著這個機會,為一己之私,欺上瞞下,昧了軍需之物,差點釀下大禍。

幸虧,這些事情雖來的急且猝不及防,但到底都給一一解決了。

所以,就算嚴冬再長,也終究阻不住春天的到來。

此即皇帝看到北地送來的捷報,總算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秦王……還是靠得住的。”他把捷報遞給旁邊的李太監,輕聲說道。

李公公陪笑道:“皇上的皇子能差到哪裡去?那些夷狄從未見過鳳子龍孫,哪裡敢冒犯皇家之威。”

皇帝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隻過了會兒,才又道:“隻是,秦王的奏疏上,居然沒提到瑞王……瑞王自打離京是不是也沒消息送來?”

李公公心頭一跳,忙道:“呃,想來、必然是那邊的事情太忙了,且政務軍情上都有秦王殿下上奏,所以王爺才沒有……”

皇帝輕輕地一擺手,片刻道:“朕不是怪他沒有消息,你不懂,朕怕的就是他沒有消息。”

就算李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但對這兩句怪異的話,卻仍是似懂非懂,就隻勉強陪笑道:“人家說兒行千裡母擔憂,如今皇上也這麼舐犢情深的。王爺知道後必定感激涕零。”

皇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再繼續往下說。

回頭後,李公公百思不解,正蔡流風進宮奏事,李太監便悄悄地同他說了皇帝的話,請教道:“蔡大人,您覺著皇上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蔡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