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酒也不叫他喝。你怎麼不早點通知我?”
“那我也得敢啊。雖然來了府衙,但仍是封鎖著消息,所以外頭一概不知王爺駕臨了秋浦。”顧九回答。
春日疑惑起來:“對了,王爺怎麼突然來了這兒?”
“大概……是不放心吧。”顧九回答。
不知為何,春日覺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含糊,像是在瞞著什麼。
“是為了蔭廷侯的事情,還是……有彆的公乾?”春日問。
顧九還沒回答,就聽裡頭無奇又道:“王爺,你不相信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瑞王像是有點無奈:“信。”
無奇嗤嗤地笑了起來:“我看出來了,你不高興了,不過……王爺,你生氣的樣子更好看了。”
這一句成功地把春日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連顧九也狗膽包天地從窗縫裡向內張望。
瑞王坐在紅木的書桌後,至於無奇,則像是一隻叭兒狗似的趴在他麵前的桌上。
她像是以桌為床了似的,右邊腳尖點地,雙手托著腮,上半身幾乎都趴在桌上,以不太雅觀的弓著腰的姿勢近距離打量著瑞王。
瑞王閉了閉眼睛,隱忍,忍了再忍:“是嗎?有那麼好看嗎?”
無奇點頭道:“當然,我也見識過不少美人,不過,美人也分幾類,有的雖然相貌出眾,令人一眼驚豔,但相處下來才知道言語無味,見識淺薄,這種叫做徒有其表,俗話說的繡花枕頭而已,此類人,隻可遠觀而不可與之交往。”
瑞王本正在蓄著怒氣,突然聽她頭頭是道地說了起來,倒是有些詫異而好奇:“哦,那還有呢?”
無奇道:“還有一種的,相貌雖然普通,有的甚至近乎醜,但因為自有真知灼見,心%e8%83%b8見地獨具一格,這種人我願意跟他相處,而且越是相處,就覺著縱然是簡單的樣貌,也變得可喜甚至俊美起來。就算外表不怎麼英俊也無妨,因為、因為他們的內在已經遠勝於簡單的皮囊,他們是內在上的絕色美人。”
瑞王為這一番高論弄的笑了,但卻不是嘲笑,琢磨著道:“內在上的美人?”
“就是、就是這裡吧,”無奇點了點心,又指了指腦袋,“若王爺還不懂,那不妨就想成‘靈魂’或者‘魂魄’。”
瑞王微微低頭,唇邊的笑意無法掩飾地越來越盛:“那、還有嗎?”
“當然還有,剩下這一種,卻是最為難得的了。”
“是什麼?”
“我剛才說的,一種是繡花枕頭、外表上的美人;另一種是內在之美,靈魂上的美人,但唯有最後一種,我叫做內外兼修,或者‘秀外慧中’,不僅相貌好看,而且談吐有趣,見識也自過人一等,這種才堪稱是真真正正地一流的美人。”
無奇說著,便目不轉睛地看著瑞王。
瑞王的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卻清清嗓子,淡淡地說:“你這一番高論,倒是讓本王想起一個人來。”
“是誰?”
瑞王道:“屈原。”
“夫子?”無奇的眼珠一轉,“啊,我知道了,王爺一定是想到了屈夫子的《思美人》!”
瑞王眼中泛著笑意,他的確是想到了這個,隻是沒想到無奇也如此的“心有靈犀”。
長長的玉指在桌上輕輕叩了兩下,剛才的氣惱也都不知所蹤了。
瑞王念道:“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紛鬱鬱其遠承兮,滿內而外揚……屈原的這篇賦裡的美人,同你剛才的高論,卻有些不謀而合啊。”
瑞王信口所念的這幾句正是《思美人》中的精髓。
“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大約的意思是,當芬芳跟汙穢混雜一處的時候,芳華最終會衝破而出。
“紛鬱鬱其遠承兮,滿內而外揚”,則是說鬱鬱馥馥的香氣襲遠而出,隻要心有真知灼見,並不是那種虛偽膚淺之輩,那外表上也一定會顯現出不俗。
陰差陽錯的,竟正合了無奇剛才那第三種的解釋!
“情與質信可保兮,羌居蔽而聞章……”無奇喃喃地接了一句,怔怔地看著瑞王道:“王爺,我剛才說的第三種的絕色美人,就是你這樣的啊。”
這次,瑞王並沒有再動怒,甚至有點兒“受之有愧”,和一點前所未有的“竊喜”。
“不必胡說了,”他帶著輕斥了一句,眼神卻是寵溺的,“本王看你喝醉了,什麼話都敢說出來了。”
無奇抓抓有些發熱的臉:“正是因為喝了酒,所以才敢說平時不敢說的真話嘛。”
說到這裡,無奇突然想起來:“啊對了,我忘了一個人,他也算是第三種的美人了。”
瑞王臉上的笑神奇地不見。
下意識地,他已經猜到了無奇要說的是誰。
在他乍喜還惱之時,無奇卻忽然順著桌子滑了下去。
先是半身,然後是腦袋,最後是兩隻手臂……神奇的消失在他跟前。
瑞王忍不住要站起來:“你乾什麼呢?”
無奇一是沒了力氣,二是想到那件事,又觸動心事。
她坐在地上,轉喜為憂:“我忽然想起來了,柯大哥走了……”
瑞王雙眼微睜:她這個時候提那頭犟驢?
無奇吸了吸鼻子,悲從中來:“柯大哥恨我利用他,就這麼走了,他回去一定會跟蔡大哥告狀,蔡大哥知道我這麼玩弄心機,恐怕也會不高興的,啊……我可不想惹美人生氣。”
瑞王剛才還有些喜歡,想要好好待她的。
聽了這兩句,突然想站起來,過去狠狠地踢她兩腳。
無奇坐在他的桌子對麵,還在痛苦不堪地捶地:“柯大哥,你原諒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瑞王的喉結動了動,隱忍地咽了口氣:“怎麼,一頭犟驢,就讓你這麼傷心?”
無奇抽噎道:“柯大哥是個實心人,我那麼對他是有些太殘忍了。”
瑞王翻了個白眼。
恰在這時侯,他看見費公公在前方幔帳後探頭探腦,當下問道:“醒酒湯怎麼還沒來?”
費公公見主子記起自己,忙閃身出來:“王爺彆急,這、這就來了,奴婢再去催催。”
正要轉身走開,恰好小太監送了湯來。
費公公大喜,忙接過端了進來:“王爺,湯來了。”他看了眼靠在桌子腿上的無奇,不懷好意地笑說:“讓奴婢喂他喝吧。”
剛才端進來的時候,那股辣辣的氣味衝鼻而來,刺的他差點打出一個噴嚏,趕緊屏住呼吸才沒暴露。
心裡恨不得趕緊一股腦都塞進那個小混蛋的嘴裡去呢,且看她怎麼難受去。
瑞王淡淡道:“放在桌上吧。”
費公公一愣:“王爺……”隻好領命上前把湯放下,趁著瑞王不注意,伸出腿子踢了無奇一腳,這才假裝無事的慢慢地退後。
瑞王起身走到無奇身旁,垂眸道:“起來喝醒酒湯。”
無奇擦擦臉上的淚:“喝就喝,你踢我做什麼?”
瑞王瞪她一眼,懷疑她在惡人先告狀:“趕緊起來。”
無奇拉拉他的袍擺,試著起身,瑞王皺皺眉,雖仍是筆直地站著,卻特意地將左手伸了過去,還略略地側了側身子以便她夠著自己。
無奇把手探出來,借著瑞王的力道起身:“什麼湯,我才喝了魚羊燴,那才叫鮮美。”
“你喝了就知道了。”瑞王啼笑皆非,不過看著她稀裡糊塗的樣子,倒是有些可愛,平日卻也難得看見。
無奇模模糊糊看到桌上的湯碗,正要去捧,瑞王見她晃來晃去,隻得製止了。
“罷了,”他不知是說給無奇,還是說給自己般道:“隻此一回,下不為例。”
瑞王說著將湯碗端了起來,拿起調羹攪了攪,隱隱覺著味兒有些不太對,遲疑著舀了半勺放在唇邊。
耳畔聽到費公公隱忍地低聲慘叫:“王爺彆……”
瑞王卻已經喝了半勺。
刹那間一股衝鼻的辣嗆流竄,令人幾乎忍不住要吐出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瑞王強行咽下,而低低咳嗽了幾聲,眉頭緊鎖:“這是什麼東西?”
抬頭往外看,費公公早不見了人影,見勢不妙腳底抹油的功夫倒是一流。
隻有無奇還在瞪著他:“怎麼了,不好喝?給我嘗嘗。”
她不由分說地湊過來,張開嘴,意思是:“給我一點。”
瑞王手裡還捏著那個調羹,見她這麼乖地主動張嘴,卻是意外。
頃刻,他眉峰一挑,便將那剩了的半勺不動聲色地送了過去。
無奇跟個嗷嗷待哺的雛鳥一樣,張著嘴接了醒酒湯,吧唧吧唧:“好像不錯,我們一起喝啊四爺。”
瑞王懷疑她是不是失去了味覺,但在瞬間卻又怔住:“你、你叫我什麼?”
第78章 心動
瑞王望著這個借醉撒酒瘋的人:“你叫我什麼?”
“什麼什麼?”無奇反而疑惑, 她順口叫了聲,自己也不太清楚。
瑞王瞪著她,可以說, 從沒有人這麼叫過他。
不管是皇帝還是太子、太子妃, 多半會叫他“瑞王”,親切時候叫“老四”, 太子也會叫他“四弟”或者直呼他的名字。
至於王府的人, 付青亭顧九等,不過也都以“殿下”相稱。
“四爺”這個稱呼,今日初次耳聞,可偏偏不算陌生,因為他前不久才接觸到這個詞兒。
被瑞王瞪著, 無奇隱約想起了一點:“四、四四……四……啊, 我叫了嗎?”
酒變成了她的膽量,酒力化解了所有的顧忌跟恐懼。
她一點也不害怕麵前的人, 何況這麵前的人又長的這麼好看, 賞心悅目,乃是外在跟內在都出色的一等美人。
色令智昏啊。
她非但不怕,反而很想親近親近。
無奇仰著小臉, 無知無畏而無邪地嘿嘿笑道:“一時叫順口了, 四爺你、呃,王爺你彆介意……不過我覺著這麼叫更加親切, 王爺你覺著呢?”
瑞王知道這個人是真醉了,居然還要跟他“親切”,他有點不熟悉“親切”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了。
無奇見他不語,卻走前一步:“你都叫我的%e4%b9%b3名了,我怎麼就不能叫你呢, 四爺、四……四哥哥,四哥、哈哈哈……對了王爺,你跟蔡大哥誰更大一些?”
她跟個喝了酒後躁動不安的撲棱蛾子,在他身前晃來晃去,口無遮攔,而且句句戳他的心肺。
“四爺”成功地喚起瑞王的注意力,而“四哥哥”,卻讓他渾身起了一層意義不明的雞皮疙瘩。
他以為自己會生氣,很生氣。
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咀嚼著這簡單突兀而新奇的三個字,就像是嚼蓮子似的,有一點點的苦,可是細細品,卻能察覺底下還有些些清甜。
至於那最後一句,則又想讓瑞王翻臉揍人。
“你怎麼不說話呀?”無奇不知好歹地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