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苦著臉:“奴婢知錯了。”
公公隻以為瑞王是在罵自己,誰知瑞王說到最後,眼睛向著無奇方向瞟了眼,顯然是指桑罵槐。
卻見她正金雞獨立地站在地上,蔡采石在一側,柯其淳在另一側,三人一體似的,可她的眼睛卻正望著自己。
瑞王的暗示突然間成了明示,索性不再掩飾。
他看著無奇道:“怎麼,你的腿傷無恙了嗎?還是你的玩心大過性命?”
柯其淳見他質問無奇,便道:“王爺,是小皇孫要我們陪著玩,而且……”
無奇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個舉動卻更惹到了瑞王,顯得他們之間多親昵,而自己則是個反派頭子。
在瑞王將要氣成一隻河豚之前,無奇用力地咳嗽了聲:“王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麵稟王爺!”
趙景藩那即將衝口而出的話突然就給她堵住了。
他有些怔忪,然後懷疑無奇是不是真的有什麼所謂“重要的事”。
但無奇顯然不想給他駁回的機會。
她笑道:“王爺,這話隻能您知道,所以……”
無奇掃了眼在場眾人,意思不言自明:她又要借一步說話了。
此時她大傷未愈,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的,可卻無損這張臉的可愛跟美貌,陽光下,笑容熠熠生輝的,像是天生的有光,天生的微暖。
瑞王心裡突然有點奇異的平衡。
綠草如茵,湖畔的仙鶴逐漸又多了幾隻,有些膽大的,便往這邊走來。
畫舫依舊靜靜地靠岸停泊,蔡采石林森等已經先行進了神嶼等候。
金平侯臨走的時候,狠狠地看了無奇一眼,他是羨慕嫉妒且恨。
好不容易得來的跟王爺獨處的機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給人搶走了。
刹那間,金平侯看著跟自己一樣退後的費公公,頓時覺著公公的臉醜的不那麼明顯了。
人都走了後,無奇道:“王爺,請恕我失禮。”
然後不等瑞王回話,她搖搖擺擺地坐倒在草地的斜坡上,把自己的傷腿放平了些。
柯其淳最後鬆手的,本不放心,回頭見她自己坐了,這才轉憂為喜,卻仍是站在遠處遙望著這邊。
瑞王回頭瞪柯其淳的功夫,再轉身,無奇已經落了座。
他看著她自在地模樣:“你……”
“我受了傷,王爺不介意吧?”她轉頭問。
瑞王哼道:“本王不介意,就是你要小心些,草叢裡彆又鑽出一條蛇來。”
“這次不會了,”無奇眯起眼睛仰著頭曬太陽,秀氣的下頜微挑,“這麼多仙鶴呢,哪裡有蛇敢這麼不知死活地跑來?”
趙景藩望著她的神態,一時失語。
他想起之前她在榻上撒賴的樣子,此刻這般軟綿綿地靠地而坐,灰白色的袍擺散落,領口微微挑起,又露出很纖細白皙的脖頸,跟一點小小的頸窩。
忽然間有隻慧眼獨具的仙鶴,大概是覺著有個人躺在這裡的姿態倒像是一隻大號的蠶寶寶,卻不知可不可口。
於是便埋著長腿走了過來,伸出長嘴勇於嘗試。
趙景藩雖然很想看到丹頂鶴在無奇的身上啄一下,然後欣賞她受驚的蟲兒般的扭動,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到了無奇身邊,抬起大袖一揮。
袖子像是一片突如其來的雲,丹頂鶴嚇了一跳。
當即雙翅展開,整隻鶴向後飛跳出去,仗著瑞王聽不懂,又順便用鶴語尖利地叫罵了幾聲。
趙景藩放下手臂,負手在腰後,回頭看向無奇:“你看見了?連鶴都看不慣你的放浪形骸。”
無奇道:“哪裡是什麼放浪形骸,明明是這鶴兒覺著我天生平易近人,想過來跟我親近親近,王爺怎麼把它趕跑了?”
趙景藩挑眉:“是本王多管閒事了?好啊,等會兒它再來,你可彆求我。”
無奇嗤地笑了,卻好歹坐直了身子,她把衣領整理了一下,說道:“王爺,先前您審訊那個王四,問出了什麼?陪著皇太孫的那位顧先生死活不肯告訴我,我也不好難為春日姐姐,生怕是不能外傳的機密反害了她。”
“確實是機密。”瑞王答道。
其實趙景藩也想像是無奇一樣閒適自在地坐在草地上,但這不符合他的身份,何況這會兒坐下,豈不成了學她的做派,顯得自己跟她多親近似的。
“真不能說啊?”無奇有些失望。
瑞王垂眸:“當然,你可以破例。”
無奇一喜,拉住他的袍擺仰頭問道:“那王爺快說。”
先前金平侯想要碰一碰的時候,瑞王恨不得將他踹開,如今給無奇握住,卻反而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那個王乾說,是受人之托行事,而他潛伏於此,是為了找一宗寶物,隻是他一直不知寶物藏匿之處。”
無奇聽了豁然開朗:“果然如此!”
“什麼果然如此?”
“我先前疑惑,為什麼他們要費心地設計那些把戲嚇唬小皇孫,現在看來,應該是這個原因了,”無奇道:“王爺,這寶物是宮中流出來的?”
瑞王已經刻意沒提這一節,卻仍是給她一猜就著:“嗯。”
無奇又拉了拉他的袍擺:“王爺,你有沒有親自問過小皇孫,他到底是從誰那裡聽說的‘神鶴’這兩個字?”
瑞王感覺自己的袍子都要給她拉長了,卻仍好脾氣的沒有出聲,隻搖搖頭。
無奇歎了口氣:“若是這樣就難了。”
“為何如此說?”
無奇道:“據我看來,皇孫自然是從宮內聽說了這神鶴園林,但恐怕這件事連他自己都記憶模糊,所以直到他在瑞王府住了這好幾天,才提起此地。而宮中的人之所以說起這個,自然跟那寶物有關。指使王四用這些手段,自是為了嚇退皇孫,但恐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
“皇孫是個孩子,倘若一個孩子無意中聽到了機密,孩子口沒遮攔,若說出去可如何是好,那要怎麼做?既然不能殺了以絕後患,那就讓這個孩子變得‘不可靠’。”
趙景藩聽她緩緩道來,心也慢慢跳快了幾分,終於他道:“不必說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
瑞王不僅已經明白無奇的意思,而且知道她的完全沒錯。
因為先前付青亭已經稟告過他,陳公公在得知王乾暴露且已經儘數招認後,也終於鬆了口。
趙斐雖在東宮,每日也要按部就班地往皇帝那裡走動請安,皇帝倒是很疼愛這個孫兒,也時常留他在寢殿,或者吃飯,或者過夜。
那日陳公公帶著小東子,陪趙斐過去皇帝寢殿,皇孫玩累了,就在偏殿休息。
這時侯恰好有人來找陳公公,說起寶物之事。因見皇孫睡熟,所以兩人就在榻前一番密談。
誰知趙斐朦朧之間,並沒有沉睡,隱約聽見什麼“神鶴”,模模糊糊有了印象。
這件事陳公公本不曉得,直到趙斐去瑞王府的時候,又甜無意中問起陳公公那神鶴園林在哪裡,他要去玩。
陳公公立刻想起了那天,很怕趙斐知道了全部!
他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便叫心腹進宮去詢問宮內的大人。
這才有了後來的法子,讓王乾布置那些障眼法,一是讓皇孫害怕知難而退,二來,又讓小東子假裝貼心絮絮善誘,趙斐在園林裡一而再地遇到鬼怪,此事自然無人會信,隻覺著他小孩子眼花錯看,或者胡亂編造出來的,這樣的話,以後若是趙斐再提起什麼神鶴園林的寶物,大家當然也會想起他說見鬼之事,理所當然地便會以為小孩兒又開始編故事了。
所以無奇才說,他們要讓皇孫變的“不可靠”。
這有些像是狼來了的演變故事。
瑞王製止了無奇繼續說下去。
他有點震驚,這世上居然有人會如此聰敏,如此洞幽察微,簡直是水晶心肝玻璃人。▃思▃兔▃網▃
凝眸對上無奇亮晶晶的雙眼,趙景藩幾乎想湊近看看。
瓷白如玉的肌膚,小巧的鼻頭,微翹的櫻唇,總有那麼一瞬,他會覺著麵前的不是什麼太學生,不是什麼清吏司的人,而是個……
女孩子。
“咳!”清清嗓子,瑞王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王乾……是那個王四的真名,留下一句能找到寶物的重要線索。”
“王爺願意告訴我了?”無奇喜不自禁,手又拉住他的袍子一拽。
“你能參透了再高興不遲。”瑞王看了眼她的小手:“他留了兩句話——海客瀛洲地,雲霞明滅時。”
他感覺自己端正的身姿要給她拽的歪了,幸好拽的不是褲子。
“海客瀛洲、雲霞明滅……”無奇的眼睛直了直,手掌撐地就要站起來:“這不是李太白的《夢遊天姥%e5%90%9f留彆》嗎?”
情急之下無奇忘了自己的腿傷,她起了一半,傷腿因為受力而猛地疼了起來。
同時她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人卻勢不可擋地往後摔去。
危急時刻瑞王長臂輕舒,在她的後腰上一抄!總算及時地將她抱住了。
無奇驚魂未定,眼睛亂閃,本能地揪住瑞王的領子。
兩個人幾乎是臉貼著臉了,這姿勢著實有些尷尬。
瑞王嗅到似有若無的香氣,很怪異,像是什麼%e4%b9%b3酪味兒的甜,還有些許體溫的暖,瞬間把他包圍。
他的目光不知要放在哪裡,最後隻慌亂地停在無奇的頸間,他幾乎沒意識到自己正恍惚地想著:她……怎麼像是沒喉結呢。
第50章 半跪
世外桃源, 與世無爭的境界也不過如此了。
草軟風細,湖水微漾,湖波輕輕地拍打著畫舫的船沿, 好像是撒嬌的女孩伸出手推著心儀的男子叫他答應什麼, 那畫舫本是紋絲不動的,不知道是不是湖波推的太勤, 或者岸邊的位置太過於舒適, 它趁著人不注意,終於很細微地晃了那麼兩下。
之前給趙景藩趕走的那隻仙鶴一直悻悻地在周圍徘徊,因為沒吃到嘴,所以覺著得不到的自是最好,那隻大型蠶寶必然是出乎意料的美味可口。
所以它頻頻地瞪著黑亮且圓的小眼睛打量這邊兒。
突然間看見兩人抱在一起難分彼此的樣子, 丹頂鶴的長且尖的嘴微微張開, 不曉得這是個什麼情形。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隻大蠶寶應該是落不到它的嘴裡了。
憤憤地, 丹頂鶴揮舞著翅膀亂跳著跑開, 嘴裡喳喳地叫道:“討厭討厭!”
周圍那些仙鶴們紛紛張望,不曉得自己的同類為什麼突然發了瘋。
要是繼續讓瑞王殿下抱下去,以他的敏銳, 興許會看出更多的疑點從而開始懷疑無奇究竟是不是女孩子。
但仙鶴搗亂在前, 與此同時,還有人跟仙鶴心有靈犀的不想看見這種礙眼的場景出現。
那人當然是柯其淳。
在看到無奇要倒下的時候柯其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