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她轉頭看時,正對上柯其淳看過來的眼神。
春日知道他耳朵是異於常人的尖,剛才隻顧跟付青亭說話去了,難保他又聽見,當下閃到柯其淳身旁:“你聽見了?”
柯其淳縮縮脖子:“是啊。這裡真的鬨鬼嗎?我可是怕那東西的,要是有,我要先走了。”
春日哭笑不得,哼道:“你之前沒進來就罷了,既然進來,就由不得你了,隻是你的嘴也要管好了,這些話在這裡聽見,就在這裡忘記,若是帶出去,我饒不了你!”
柯其淳吃了一驚:“你威脅我?”
春日道:“那怎麼樣?我告訴你,你最好聽我的,不然的話……你是不在乎,蔡學士隻怕會被連累。”
柯其淳瞪大了眼睛。他的確有些心直,但涉及蔡流風,就不得不叫他多想一層了。
春日看著他的反應,知道拿捏住他了,略覺滿意。
不料無奇早就留心,見她一會兒跟付青亭交頭接耳,一會兒又跟柯其淳竊竊私語,忍不住挪過來:“你們在說什麼?”
春日趕緊把這院子裡的古怪說給了無奇,道:“我猜主子叫咱們進來,興許也跟皇太孫所見有關,隻是你一定得見機行事,最好少說多聽,免得出錯。”
無奇點頭:“是是,我記住了。”
往內走的時候,蔡采石跟林森兩個忙著看這園林的景致,又見許多散養的灰鶴、丹頂鶴之類,時不時還見到毛茸茸的小鶴鳥從路邊飛跑而過,加上這般清雅古樸景致,簡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兩個人最初聽說要見瑞王,本也緊張,走了一段,被這美景跟自然風光陶冶,心情都漸漸放鬆下來。
正要過二重殿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低呼,然後是侍衛的呼喝聲。付青亭怕出事,急忙掠了過去,春日也緊隨其後。
隔著數丈開外,見兩名侍衛攔著個莊丁打扮的人——正是之前看護丹頂鶴、替趙斐偷那小雛鳥的青年男子,姓周,都叫他周大。
侍衛正嗬斥周大:“你不知道王爺跟皇太孫在這裡,不許亂叫!還不退下!”
付青亭及時趕到:“何事?”
兩名侍衛急忙行禮:“付大人,這人剛才亂吼亂叫,我們擔心他驚了王駕。”
付青亭看向周大,卻見他雙眼含淚,懷中竟抱著一隻毛茸茸的雛鳥,那小鶴鳥躺在他,細細的腿子無力地抽搐著。
付青亭道:“這是……這鳥怎麼了?”
周大抬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大人,不是我故意亂叫亂嚷,這已經是第六隻了!”
付青亭微怔:“什麼意思?”
原來,自從這神鶴莊院逐漸成規模,周大就在這裡負責看守湖畔的鶴鳥,他非常喜歡這些仙鶴,看護的也非常勤謹,雖然有下人專門的住宅,但他一天裡倒是有大半天都守在這裡,所以那些鶴鳥都跟他親近,因為他照看的好,這院子裡的鶴群也才有如此規模。
但自從上半月開始,這湖畔的鶴鳥就有點躁動,周大不知如何。
後來,有人看到有幾隻大鳥圍在一起哀鳴,忙把他叫來,周大知道不對,趕緊上前看時,才發現死了一隻小鳥。
周大也很傷心,畢竟這些鳥都是他看著的,已經有了感情。但那時候他隻以為是一個意外,畢竟這種意外往年也曾零星有過。
然而接二連三的,在瑞王來到之前已經有五隻雛鳥死去,周大覺著不對勁,可又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安排手下的人加緊巡邏查看。
他們說話的功夫,湖畔的大鶴們好像也感知到了小雛鳥的離去,有幾隻便伸長了脖子,向著天空哀鳴起來!
春日聽到這裡便說道:“事出反常,難道是得了病嗎?”
周大畢竟是經驗豐富的,搖頭道:“不,雖然看著像是得了什麼怪病,但我覺著不像,倒有點像是……”
“像是什麼?”
周大緊皺著眉頭,左右看看無人,才咬牙低聲道:“像是中毒。”
付青亭有些驚訝:“中毒?可是……”
這是神鶴園林,來的人都是觀賞仙鶴的,總不至於下毒,當然,也不排除有居心叵測之輩。
此刻無奇幾個也都湊了過來,把事情聽了個大概,無奇正想問周大有沒有發現什麼毒/藥之類的東西,卻有費公公派的小太監出來催促道:“王爺已經詢問怎麼人還不到了?”
付青亭心頭一凜:“是,差點忘了正事,快走!”
臨走又對周大道:“不管怎麼樣,今日王爺跟皇太孫在這裡,你務必不要吵嚷。”
周大紅著雙眼應承了。
當下付青亭跟春日又忙陪他們繼續向內快走,無奇邊走邊回頭,卻見湖畔幾隻仙鶴仍在哀叫,有兩隻大的向著周大的方向飛快奔來,想必是小鶴的父母,叫聲慘烈。
那兩個侍衛見狀也忙撤退了。
神鶴園林的客房喚作神嶼,因為出客房後院,過月門,便能遙望仙鶴出沒的湖泊,時常可以看見仙鶴從湖上飛過,風景怡人,確實如同世外仙源。
但如今,這世外仙源卻有點肅殺之氣。
無奇他們還沒進門就發現不對,在廳外的台階上,齊刷刷地跪倒七八個內侍,其中居然還有費公公!
付青亭很是意外,卻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原來在他離開後,皇太孫因為喝了桂花糖水,便要小解,跟隨他的幾個太監便簇擁著到了偏房。
趙斐解手過後,鬆了口氣,他貼身的太監小東子趁機悄聲勸道:“太孫,待會兒出去,可千萬彆再提什麼鳥兒變人啊,被射死啊之類的話了,王爺好不容易帶您出來一趟,若是把這些稀奇古怪的話傳出去,指不定有人編排什麼呢,對王爺很不好不說,更彆提以後還能帶您出來了。”
趙斐點點頭,又小聲道:“可是我真的……”
小東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靠近了說:“殿下,聽奴婢一句,這種說出去也沒人信的話,不如咱們就藏在肚子裡好不好?或者回頭,您隻跟奴婢說。”
趙斐才要答應,眼睛忽然發直。
小東子問:“殿下,怎麼了?”
趙斐的唇動了動,看向他身後,原來在他眼前出現的,赫然正是之前從仙鶴變成人,又被射死的那個……此刻他血淋淋地站在屏風旁邊,幽靈般直勾勾地看著趙斐。
趙斐想驚呼,一時卻出不了聲,隻指著那邊:“你你……”他想叫小東子親眼看看。
小東子半信半疑地回頭,看了一會兒道:“怎麼了殿下?你看到什麼了?”
他的神情茫然而詫異,顯然是看不到那個“鬼”。
趙斐雪白著臉,把那聲驚呼生生地壓了下去。
小東子給他整理了一下發鬢,衣裳,一邊笑道:“好殿下,有王爺在,你怕什麼呢,對了,想必王爺等急了,咱們出去吧?”
趙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的時候,眼前果然已經沒了那個“鬼”。
小東子拉著趙斐往外,才出屏風,就見費公公領著兩個小太監站在那裡,迎麵便笑說道:“殿下呀,再多耽擱一會兒,王爺又急了。”
旁邊伺候的陳公公也陪笑道:“要不說王爺上心太孫呢,連解個小手都恨不得親自看護著。”
趙斐看看眾人,又瞧瞧毫無異狀的周遭,便沒有再說什麼,跟著他們出去了。
但是皇太孫沒有說話,趙景藩仍是看出了異常,隻不過他一再追問,趙斐始終說沒有什麼。
到後來趙斐囁嚅道:“四叔,我想回去了。”
他把瑞王當成最親近的人,向來是無話不說,如今卻忍著不肯提那讓他害怕的“眼花”,雖然強忍著,心裡到底是委屈,眼睛就紅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趙景藩越看越是不對,且剛才趙斐還不願走,怎麼立刻改變了主意?
他略一想,便含笑道:“斐兒相信四叔嗎?”
趙斐忙點頭。
瑞王看著皇太孫的雙眼,沉聲道:“四叔向來也相信斐兒,所以,不管你說什麼,四叔都是肯去信的,要是斐兒不肯把真話告訴四叔,那你就是不信任四叔。”
趙斐聽了這句,淚已經忍不住了,便撲在瑞王身上:“四叔,我信你的!”
哭著叫了這聲,趙斐就把自己剛才在屋內見到了那仙鶴變成的人的鬼魂說了出來。
瑞王聽罷,便問跟隨趙斐的宮中內侍,小東子又是驚悸又是茫然,忙跪地顫聲道:“奴婢是跟著殿下的,但什麼也沒見到,殿下也沒跟奴婢說什麼……鬼呀。”
趙斐也道:“四叔,我沒跟他說,你彆為難他們。”
陳公公兩人也一無所知。
瑞王心中稍微一想,便叫顧九親自帶了趙斐先到裡間。
趙景藩即刻下令,命把伺候趙斐的那三個宮中太監、甚至包括跟隨趙斐的費公公跟王府兩人,儘數押在階下。
無奇他們等候傳召的時候,正好瑞王說道:“本王不信什麼鬼怪,或許有人說,不該去輕信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的話,但本王偏偏信他。所以,既然太孫說看見了有人作怪,那必然是真的有東西作怪,既然他說的是真的,那必然就有人說謊!”
他慢慢地說到這裡,底下跪著的眾人都變了臉色。
剛要求饒,瑞王冷笑了聲:“這說謊之人自然就是作怪之人,要麼是一個,要麼你們都是!”
說到這裡,費公公叫道:“王爺!奴婢跟了您幾十年,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奴婢真的沒見過什麼鬼呀怪的,倘若見到了還不嚇個半死?奴婢可是沒有說謊……”
費公公還是那麼口不擇言,他的頭發花白的,瑞王才雙十出頭,這所謂的幾十年也不知從何而來。
瑞王的臉色,真可謂豔若桃李而冷若冰霜,他不為所動地:“本王相信你或許沒看見,但沒看見就無罪了嗎?讓你跟著皇太孫你卻如此失職,也是廢物!殺了也不可惜。何況……寧枉勿縱,你們這幾個人,讓皇太孫受了驚嚇卻對此一無所知,便都該死。”
費公公臉色雪白,慘叫道:“王爺……”嚇得涕泗橫流老梨花帶雨,把臉上的粉都衝掉了。
其他的太監也忙磕頭求饒,口稱冤枉,聲音此起彼伏,有人嚇得哭了出來。
門外,蔡采石跟林森戰戰兢兢,林森看向蔡采石:“我、我們來的不巧了。”蔡采石也看向他:“誰說不是呢,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兩人眼神交流的時候,柯其淳喃喃道:“這怎麼可以呢,這不是濫殺無辜了嗎?”他到底還有點數,並沒有高聲說出來,但也足以讓春日、付青亭等高手聽見了,春日忍不住抬起胳膊肘用力捶了他一記。
柯其淳給撞得身子一歪,聲音略提高:“你打我乾什麼?我說錯了嗎?”
話音剛落,裡頭瑞王道:“誰在聒噪?”
春日變了臉色,心頭一亂。
又聽瑞王冷冷說道:“給本王滾進來!”
柯其淳正要往前走,卻給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