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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停在筆墨攤子前,正想說回頭給她送點來,卻見她執筆在手,接而在紙上婉轉遊走了幾條曲線,一副簡易輿圖便成形了。
待看到在她穩穩落在紙上的“洛陽”二字,他禁不住道:“這是什麼?”
宋湘沒受他乾擾,直到把所有的地名和數字都完善好之後,才凝眸看了一眼:“你見過這個嗎?”
陸瞻道:“這是西安府與周邊地界的輿圖。”他問:“你怎麼會畫它?”
“我在妙心師父枕頭下發現的,”宋湘望著他,“先前我看到她枕下有這樣一幅輿圖。”
“妙心?”
陸瞻立時明白她何以會主動邀他上茶館了。“她一個出家人,怎麼身邊會有這樣的輿圖?”
宋湘道:“還是先找地方坐下說吧。”
第162章 要是你還在王府就好了
不過片刻功夫重華就找到了坐處,進了茶室後重華守門,陸瞻把沏上來的茶挪到一邊,把這輿圖擺到桌麵上。
他在屯營呆過,對輿圖方位比宋湘了解得多,便由衷說道:“這是西安府到洛陽兩地的輿圖,幾條線路好像都是指向不同方向。你僅僅隻是看過就能臨摹下來,這份過目不忘的本事,真是少人能及!”
“彆拍了,說正事吧。”宋湘指著上頭幾個數字,“你能看出來這些是什麼意思嗎?”
陸瞻目光自數字上琢個劃過,說道:“看不出來。”這些地名上的數字,數額並不大,多數是幾個,其餘是十幾個,而且光是“柒”“拾壹”等這樣的孤數,後綴也沒有,實在難以看出來端倪。“難道有什麼蹊蹺?”
“不是。”宋湘搖頭,“我就是問問,也許是我多慮了。”
之所以要臨驀下來,是因為熟悉的地名勾起了她的心思。但西安府和洛陽那麼大,不見得每個接觸到它的人都有問題。
陸瞻沉%e5%90%9f了下:“對了,妙心的病又是怎麼回事?”
宋湘道:“李大夫說她是情緒起伏過大引發的。”
說罷,她便把緣由細細與他說了。
陸瞻便也疑惑起來:“我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很溫厚可親的人,有時候甚至比我母妃都還要溫和,她怎麼會激動到引發哮症?她一個方外人,理應也不會因彆的人和事動怒。我母妃可說了什麼呢?”
宋湘默了下,環住胳膊:“我答應王妃不把這事外傳,不過我想你應該不屬於她外人之列。”說到這兒她又道:“你什麼時認識的妙心法師?”
“從小。”陸瞻道,“我記事起母妃就帶我上寺裡去進香,總之我記事起,妙心法師也就在那裡了。”
這麼多年的好友,那就更不應該會有爭執了。
宋湘想想,又道:“法師臉上的傷疤,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小時候問過,母妃說她是在原來的尼庵裡,從高處墜落摔成這樣的。”
“原來她在哪個尼庵?”
“這倒沒問過。”陸瞻道,“我不可能對她過多關注。”
宋湘點點頭。伸手拿起麵前插了竹簽的點心吃了兩口。
“你進宮做什麼?”她想起來。
說到這兒,陸瞻也鄭重起來:“皇上上回讓我拿了駱纓落馬那案卷進宮,今日又讓我去拿柳純如的案卷。”
言罷,他便把柳純如案來龍去脈說了,又道:“我猜想,難不成是這兩樁案子有什麼關聯?”
“柳純如也在洛陽任職,駱家也在洛陽,而且柳純如的死與駱家出事時間相近,有關聯也不奇怪。”
陸瞻點頭:“我也這麼想。所以覺得,皇上恐怕還是在想著駱纓的案子。”
“沒有證據,誰能斷定?但這些人都跟洛陽有關,那就十有八九是有關聯的。隻是,皇上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在想,也許皇上關注駱家,並不像是隻為駱纓的案子。”
“這話怎麼說?”
陸瞻神情鄭重:“如果是想為駱家翻案,他為什麼讓我背著人拿駱家案卷?這是在朝中記了檔的案子,他直接找當年審案的大理寺卿詢問不是更直接了當麼?他這麼做,難道不像是在防備著什麼人?”
宋湘望著他:“他要防備誰?”
換句話說,身為皇權穩固的皇帝,因為一件早已經塵封的案子,他還需要防備誰?
這問題出來,便把陸瞻也給問住了。
滿朝都是他說了算,他想要給駱纓翻案,就算是罪證確鑿,隻要找幾個心腹大臣在朝上翻出駱家幾樁功勞,那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一時無語。
宋湘看著輿圖,忽然道:“對了,我今日聽說洛陽駱家的祖墳被盜了,而且還是駱容的墳。駱家告官了,而這件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有這種事?”
宋湘往下:“有人猜是盜墓賊乾的,但是據說駱容陪葬之物又一件未缺。”
陸瞻更覺驚奇了,駱纓的事還沒眉目,駱容這邊又有問題了?
“陪葬之物未失,那肯定就是衝著屍首來的。”
“這事兒越發詭異了,你不覺得嗎?”宋湘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駱家肯定有秘密。”
陸瞻十分迷惑:“你在哪兒聽到的?我怎麼沒聽過這事兒?”
宋湘收了收胳膊:“我當然也純屬是道聽途說,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但是聽說都報了官,應該沒假。”
“這怎麼到處都是秘密?”陸瞻收勢靠入椅背,喃喃說道。
宋湘緩緩點頭:“肯定還有很多事情是我們前世不知道的。”
“是啊,”陸瞻一聲感慨,“要是你還在晉王府就好了。”
宋湘看了眼他。
他自覺說瓢了嘴,低頭吃茶。
宋湘目光投回輿圖之上。
這圖上以西安府為中心,又包含了洛陽在內,官眷們先前影射駱纓的落馬與寧王有關,而傳言更篤的是駱家落馬卻是因為早多年前支持過楚王,可見坊間對於皇室宮闈的猜測總是不厭其豐富的,究竟哪邊傳言更屬實,誰心裡也沒準。
“你在想什麼?”陸瞻問。
宋湘抬眼:“你對寧王有印象嗎?”
陸瞻頓了下:“寧王出事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我怎麼會對他有印象?”
宋湘也沒有說什麼。
雖然先前他說過,妙心這輿圖的中心是西安府,而寧王府就設在西安府境內,但想來定然也隻是巧合……
“回頭我讓楊鑫往洛陽去一趟,看看駱家到底怎麼回事?”陸瞻心思還繞在駱家身上。
卻見宋湘目光著落之處是這輿圖,隻當她是還在關心著妙心,便折起來說道:“這圖我先拿著。回去我再問問母妃,打聽看妙心法師是怎麼回事就行了。”
宋湘叮囑他:“可彆把這圖透露出去。”
“知道了。”
陸瞻回答著,看她麵前的鹽煮花生米空了一小半,反倒是一般姑娘家愛吃的蜜棗和糖核桃沒動過,猜想她不喜歡吃甜的,便悄悄地把麵前一碟酥炸山藥球往前推了推。
第163章 你沒有偷看過我吧?
宋湘心思並沒有在這上麵,而且她本來就不在乎麵前這人,故而也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
陸瞻見她果然拿竹簽叉著山藥吃起來,薄唇之間便生起隱匿的歡喜。
從前與她同席過多少次,卻從未留意過她的口味,好在還來得及,他還能重新認識她,重新發現她的一切。關鍵是,他發現,原來在一個人身上花費心思,竟然一點也不累,反而讓人心情這樣快樂。
窗外樹枝上跳躍著幾隻雀兒,夏天的風擠開槐樹的枝葉吹進來,夾著槐花甜膩的粉香。
他看到她一絡烏油的青絲盤旋在桌麵上,忍不住伸手撥開,一抬頭卻見她圓睜眼看過來,頓一下,又連忙放手。
“我就是……噢,你是不是知道寧王的往事?”=思=兔=在=線=閱=讀=
到了嘴邊的辯白,在看到被他折好的輿圖時立刻變成了轉移注意力的幌子。
“不知道。”宋湘木聲道。
“我不信,你肯定知道!”本來就是隨口一問,聽到她這樣說,陸瞻反倒篤定起來。
宋湘瞥他:“這話從何說起?”
“直覺。”他回想起她提到寧王時的神態。
宋湘彆開臉,不想搭理。
陸瞻放正經:“你要是知道,何妨告訴我?皇上因為寧王犯事,直到如今也不肯立儲,我分析分析怎麼回事。”
總之,好不容易能坐一會兒,能多說一些就多說一些吧。
宋湘想了下,把竹簽放下:“你知道多少?”
……
晉王妃出了寺院,輦上她就問英娘:“那輿圖動了麼?”
“動了,”英娘道,“跟先前屬下放進枕下時折痕完全不同了,宋姑娘應該是已經看過了。”
晉王妃沉%e5%90%9f片刻:“那輿圖明明不該出現在禪房裡,她卻偏偏淡然如素,分毫破綻沒露出來。這丫頭的確十分細心,而且很知分寸。這可真讓人不敢相信會是個出身一般家庭的孩子。”
“是啊,一般家庭出身的姑娘,看到之後就算不說,沒有宋姑娘這樣從容自如。”
晉王妃點頭,吩咐道:“打今兒起,派人在潛伏在宋家周圍,再觀察觀察宋家吧。凡她所言所行,但凡能掌握到的,都記下來報我。”
英娘凝目:“王妃可是準備信任宋姑娘了?”
晉王妃深吸氣:“從她過往的作為來看,這姑娘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但終究瞻兒這事含糊不得,隻見得她一麵,我仍然不算很有把握。我還得了解了解。”
英娘點頭:“屬下去安排。”
“也不必靠太近,不要打擾人家的生活,以免產生誤會,反而麻煩。”
英娘稱是,想了下又道:“王妃對宋姑娘,真是足夠尊重。”
“她是世子唯一看中的人,既然她各方麵條件不錯,那我必須得思慮周全一些,至少不能給他添亂子。”
晉王妃說到這兒籲氣:“本來之前我還覺得可以慢慢來,但現在駱容的墳被盯上了,那麼不管是敵人乾的還是皇上乾的,我心裡都踏實不起來了。
“倘若這姑娘確實靠譜,那麼他們儘快成親,也是好事。”
英娘微凝神:“屬下卻有些擔心,宋姑娘誌不在世子。”
晉王妃望向她:“倘若如此,那他也忒差勁了!”
英娘抿唇。
晉王妃默了會兒,又道:“總之儘人事,聽天命吧。”
……
宋湘沒有想到,作為親侄子的陸瞻對寧王這個親叔叔的認知,居然跟路邊婦人對寧王的認知差不多!
除了大概知道他是備受帝後寵愛的幺子,後來又犯事成為了皇帝心中最為痛心疾首的逆子,以及沒有落得個好下場外,其餘一概不知!
“我真納悶,你在皇室生長了二十三年,到底乾了些啥?”自家圈子裡的傳聞他都不清楚,難道一天到晚就儘琢磨著怎麼氣死老婆嗎?
陸瞻理虧,囁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