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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鄉裡 青銅穗 4328 字 4個月前

難如人意。七年前她在菜園裡把昏倒在地的陸瞻帶回了家,然後就被聞訊趕來的晉王重謝,接著又被請旨賜婚。

宋湘從沒想過沾上的會是這麼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世間麻雀變鳳凰的事例也有不少,但像宋湘這麼輕鬆變鳳凰卻不多。

她們這樣的小戶人家,縱然衣食無憂,也受人尊敬,但跟皇親貴胄,尤其是晉王府相比,那還是完完全全不在一條線上的。說句“出身鄉野”,也不算埋汰。

她從一介民女一躍成為宗室貴眷,背地裡說是她圖謀才攀上這根高枝的人自然不會少到哪裡去。

但晉王府求親的誠意擺在那裡,又有皇帝的聖旨賜婚,宋家以什麼理由拒絕?何況在絕大部分人眼裡,這還是一份求之不得的殊榮。拒絕了,那就是不識抬舉。

在考察過晉王夫婦的為人之後,宋湘想了想,既然無法拒絕,那麼就隻能努力把日子過好。

宋湘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正因為母親鄭容不擅掌家,所以她才比同齡人懂事得早,很小就接觸了家務。加上父親在翰林院那樣的地方當差,也帶著她見識不少,平時在家的時間也多,悉心教導下她沒理由是個糊塗蟲。

隻是誰能想到,成親當晚陸瞻就犯錯讓皇帝抓了個正著,罰他去屯營裡服役了呢?

陸瞻是晉王妃的獨子,也是王府的世子,這新娶的世子妃才進門,世子就出了這樣的事,那半年裡宋湘在王府麵臨的微妙氣氛是無可避免的。

但她仍是憑著自己的心智與修養漸漸得到了上下尊重。

等陸瞻回來,雖然夫妻間並不親密,但眼看著長子次子相繼出生,且他又不像彆家子弟那般閨闈不如意、就索性搞得家裡雞飛狗跳,便讓人以為日子已趨安穩。

又有誰能想到事隔幾年又在圍場裡失手,被當場治罪呢?

……

要說不甘,宋湘當然是不甘的。

她並不是耍手段才攀上的高枝,是他們王府想報恩主動求娶的她。憑什麼她要承受世人譏諷與冷眼呢?

但這些尚可不加理會,因為身份的確懸殊,對一般人來說,聘她這樣身份的女子回來做世子夫人,每個人都會由衷歡喜才叫不合理吧?

總之彆的人她都不在意,讓她至死都無法釋懷的是陸瞻。

他們至少也是生育過兩個孩子的夫妻,低穀的時候也是結伴過來的,就是再情不投意不合,再不能接受她的身份,有那道賜婚聖旨壓著,那也是要結伴走完這一生的。

她沒有想到陸瞻不光是她需要他的時候沒有在場,他竟然還可以撇下她和孩子們獨自進京。

被投毒誤殺沒將她擊垮,被佟慶調?戲覷覦也沒讓她失措,但陸瞻最終的拋棄,卻使她徹底寒了心。

原來你一直以來同甘共苦的人,他卻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過同伴。

她無辜被捆綁走入的婚姻,是讓她在丈夫心中,連一點起碼的尊重也不配得到的。

“湘湘……湘湘?”

宋湘長吐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吸入的空氣裡有青草的香味,一張放大的臉盤子懸在她上方,朝陽從這張臉側方燦爛地照下來。

視線漸漸對焦。

凝眸片刻,宋湘終於看清了這個人的臉,倏地坐了起來:“鐵牛?!”

第2章 殺了他!

“是我啊湘湘,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兒?”

宋湘屏息望著他,迅速地調整視線看向周圍。

鐵牛是她在鶴山村裡的鄰居,小時候就認識。

而且這地方這麼眼熟,可不就是她出嫁之前住過的村子?還有她所處之地竟然還是自家的菜園,眼下田野還沒有完全轉綠,舊年的枯草仍崛強地搖曳在春風裡。

她不是死在潭州嗎?怎麼回來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裙,長及腰際的發絲,又看向鐵牛,一臉懵然的鐵牛還穿著當年他最常穿的一件粗布衫子,手裡拿著鋤頭,是十五六歲少年的模樣,並不是後來她在街頭遇見的已成了屠戶的樣子。

靜默片刻她突然站起來:“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在地裡薅草,看到一匹快馬瘋了似的往這邊衝過來,然後你被撞飛了,就趕緊過來了!”

馬……

宋湘屏息片刻,雙眼之中忽然迸射出精光,隨後她攥著裙擺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後山!

後山下是片草甸,因為樹木擋了蔭,沒被開辟出來種莊稼,在時為寸土之爭而大動乾戈的鄉下,平日村裡的牛羊來這裡吃草,宋湘從來不曾說過什麼。

但這個平日隻有牛羊光顧的地方,此刻卻趴倒著一個人!

“就是他!”鐵牛指著地上,語氣裡掩飾不住氣憤,“湘湘,就是他撞了你!”

宋湘臉色雪白,蹲下來把這人臉上的發絲撥開。十六七歲少年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濃眉高鼻,眼簾緊閉,長而密的睫毛彎成了兩道墨弧,眉頭不知為何而深皺著,看表象怎麼也看不出來薄情寡義的樣子——但毫無疑問這張臉她也是熟識的,這是陸瞻!

她腦子裡仿佛有什麼炸響了,並且牽引著她的手迅速下滑,落在他脖頸上!

看到了鐵牛,能在這裡看到陸瞻簡直毫不意外。

她被馬撞暈倒在菜園子裡的事也就發生過一回,那年陸瞻因為馬匹失控而撞到了趴在瓜棚上摘瓜而被瓜苗絆住的她,重擊之下她栽了下來。

她記得清清楚楚,她被鐵牛喚醒之後就發現了他,再後來就與鐵牛一道把他扶進了就近的她家中。她不但救了他,給他喂湯喂水,還給他請了大夫,收留了他多日!

在那七年裡,她還跟他前後生育過兩個孩子!

但就是這個人,最後在她臨死之前想跟他再交代幾句也沒有給機會!

宋湘%e8%83%b8脯起伏,將手掌壓上他的喉結。

她的確不愛爭強好勝,對身份地位也並沒有什麼野心,知道那婚姻是你不情我不願,那七年哪怕是他從未對她有溫和顏色,她也沒有抱怨過,因為抱怨也不過是困縛自己而已。

但這並不能說明她沒有原則和底線!哪怕是捆綁的婚姻,隻要沒有辦法擺脫,那就起碼得做到相互尊重不是嗎?

但他沒有!

在她臨死之前,他讓她對他的最後一點篤信都化成了泡影!他要進京這樣重要的事情,他是做了之後,才打發人來知會了她一句!

誰說他有良心?

他沒有!

宋湘眼裡如藏了冰,手掌往下壓。

“這是什麼?”

正在翻查陸瞻身上四處的鐵牛看到他腰間的玉,“這人穿得像個富家子弟,還掛著這麼值錢的東西,這般無視王法在田間馳騁,多半是哪家紈絝!待我去稟知裡正,先記他一筆賬,再打聽是哪裡人,去衙門裡告他一狀再說!”

神思回轉,宋湘如同觸到了開水,驀地縮了手。

她剛剛在乾什麼?殺人?

宋湘再看了眼地上,咽了口唾液,撫著仍在顫唞的手站起來。

是她犯魔怔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前世,能重新活過,難道還要為了他,再送掉這條性命麼?

她撫著額,緊閉起了雙眼。

“什麼年代了,竟還敢這般無禮!”鐵牛捋起了袖子,“你在這等著,我去找裡正!”

宋湘一伸手忽扯住他衣袖……

朝廷有律法,無論是誰,田間縱馬踩踏莊稼都是犯法的。

但陸瞻是皇家的人,關鍵此番的確是馬失控了——眼下連馬都不見了就能說明事實。所以就是喊了裡正過來,最後也還是拿捏不了他。

關鍵是,喊了裡正來,最後總得弄醒他,還得給他請大夫吧?這是她宋家的地,她又是目擊者,她豈非又要卷進去?▽思▽兔▽網▽

能活回來多麼不容易,犯不著。

不管她對潭州的一切還存著多少疑慮,那道賜婚聖旨都是悲劇的開始,如果不是踏入皇室,她是絕不會落到被莫名毒殺的下場的。

以及當初那麼多人說她配不上陸瞻,又指責她是陸瞻的掃把星的時候,可有誰想過若不是因為她心存善念救下他陸瞻,她完全不用過這樣的日子?

即便不死,她又憑什麼要低聲下氣束手束腳過日子?

她這一生與前世交割的最好辦法,不是殺人泄憤,而是從這一刻起就不要認識他!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觸!

她鬆開緊握的雙手,抬頭道:“雖然是踩踏了莊稼,但看他身邊連個扈從也沒有,未必就是來作惡的。眼下他昏過去了,也不知道傷的重不重,鬨出人命可麻煩了。不如你先提水把他潑醒,然後問問他來曆再做說法?”

鐵牛深以為然:“我這就去舀水!”

宋湘點頭:“這裡交給你,濂哥兒一個人在家裡,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她再看了陸瞻片刻,就抬步跨出了菜園。

……

“必須在天亮之前到達宜州!”

隨同晉王妃派來的人一道進京的陸瞻冒雨疾馳在北上的路上,宛如雨夜裡的流星。在疾馳的中途他沉聲朝後頭的侍衛喊話。

晉王妃給他的信裡並沒說發生了什麼,但字短而語氣凝重,來接陸瞻的人也是看著他長大的王妃多年的心腹,同樣也沒有告訴他內情。

但是他們都讓他必須在五日之內趕到京城、那樣急迫急切的口%e5%90%bb,以及侍衛特意請他走出家門相會這樣的謹慎行事,都讓陸瞻極快意識到,一定是京城出了要緊的事!

第3章 彆逼我懷疑你

陸瞻在成親之前,那十七年的人生一切順遂,甚至可以說是眾星捧月。

但從成親當晚的失誤開始,他的人生就動蕩起來。這些年浮浮沉沉,身邊那些曾經溫善的人是否真的溫善,早已經不確定。

除了父親母親,就連打小獨疼他這一個孫子的皇帝,他也不能不保留三分態度。

被貶之後,母妃一直在設法努力挽回,自己一個被貶為庶人的皇孫,沒有聖旨是不能進京的。這一年裡母妃秘密的來信裡也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想著偷偷出城,不要犯了規矩。

她如此謹慎的一個人,眼下卻派遣心腹出來接他,且還限定了歸期,這倘若皇祖父知道——不,是不管任何人知道,母妃這番行為都是公然抗旨,是冒著巨大風險的!

到時候鬨到朝堂,彆說她隻是皇儲未立之時的皇子妃,就算她還有娘家當大學士的父親也是無用!

但他還是遵從了。

因為母妃必定明白後果,她敢這麼做,就一定是發生了比抗旨還要嚴重的事情,而這樣的事情,除了事關皇帝,還能是什麼呢?

圍場裡的事也許隻有父親母妃相信他,但他們相信沒有用,還得皇帝相信!

他唯一翻身的機會在皇帝那裡,在他為自己申冤之前,皇帝絕對不能出事!

想到這裡,他不由又加快了速度。

“駕!”

馬匹疾馳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