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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以追溯到宋朝。

可惜啊,這樣的地方愣是不修燈不修路。

今年也是一樣,不過我下車的速度略慢,落於後頭。買香紙的老板拿了手電筒在前頭給我們引路,狹小擁擠的石子路容不下人並排,許嘉允便隻能跟在我身後。

耳邊是除夕夜此起彼伏的鞭炮煙花聲,我爸媽他們突然回身,小聲跟我說些什麼。可惜鞭炮聲響起,我捂著耳朵什麼也聽不見。拐過一個下坡,前頭突然出現一團障礙物,夜色裡頭看不清楚。

我本能地湊近想看清楚。煙花綻放在天空中,火光之下,我瞧見板車之上一圈墨色被子,%e8%a3%b8露在被子外麵的是一雙凍的青紅的腳。

在菩薩廟見到這樣詭異的場景,讓唯物主義的人也不由想歪。而我根據多年看刑偵劇的經驗,當下便以為自己碰見的是屍體,立刻頓住腳,本能地低叫了兩聲。

許嘉允上前摟住我的肩膀,回身擋住我的視線,護著我迅速離開小道。

我爸媽回頭詢問怎麼了,我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話。許嘉允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替我回答,“被板車嚇著了。”

前頭的老板連忙解釋,方才板車上的是沒有去處的流浪漢,還活著的有氣兒。

可是四周實在太吵了,加上被嚇了一大跳,我隻覺得耳鳴什麼也聽不見。在我的視角裡,我隻能看見許嘉允嘴唇張張合合似乎在重複著什麼。

我攥住他的袖子一刻也不敢放鬆,雙腳麻木地跟著他往前頭走。

許嘉允慢慢將我手指掰開,然後拉過我的手納入掌心,朝我微微低頭。

腦內作怪了許久的轟鳴終於在那一刻偃旗息鼓。許嘉允的鼻息噴在我的耳邊,熱烈的,溫柔的。

煙花“咻”地一聲劃過長空,在頭頂綻放,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帶出絢爛的花火。

他用我不曾領會到的溫柔語氣,哼著老一輩人給小孩兒“叫嚇”的腔調,一字一句咬的清楚又綿長,“我的津津彆怕哦。”

*

濃重的香灰氣鑽入鼻翼的時候,我終於穩住了心神。

供奉菩薩的佛龕下是七八米的香灰坡,這是菩薩廟香火旺盛的有力證據之一。

許嘉允被許叔叔叫上去點鞭炮,臨行前,他還用力抓了抓我的手,以作提醒。

我從驚嚇裡回過神,早就恢複了活蹦亂跳。

本來作為小輩,我也應該跟許嘉允一樣去幫忙點炮的,但是我實在沒那個膽子。

那可是鞭炮,炸到身上燒到衣服事小,燒到我就要了命了。

所以我十分不解,為什麼香案旁邊排排站的都是解簽的,討彩頭的,就沒有一個人提供代點鞭炮的業務的。

求知若渴是我的突出優點之一,所以我捂著耳朵等我們兩家的鞭炮放完後,就湊到老趙跟前發表了疑問。

老趙剛磕完頭許完願,聽清楚我的問題以後,問我是不是有病。

一般他說這種話就意味著我問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果然下一秒,喻女士在一邊插嘴,問我高考能不能讓許嘉允幫我考。

許嘉允十分不客氣地笑出了聲,我抬腳要踢被他躲了過去,隻能和他一人一個蒲團,先跪下磕頭。

洛鎮的菩薩廟是十分靈驗的,甚至還有鄰市的人專門開車過來許願。光是裡麵還願的碑林就已經十分壯觀了,據說數下來能有上萬塊。

雖然我堅持唯物主義,但是在這樣的重要場合,我也知道是要對菩薩保持敬畏的。

於是我鄭重地磕頭許願。

第一個願望希望菩薩保佑我們全家平安。

第二個願望希望菩薩保佑我將來大富大貴。

第三個願望希望菩薩保佑前兩個願望都順利實現。

許嘉允閉著眼睛一臉虔誠,似乎在求一件宏大的事情。

喻女士急哄哄地問我許願考大學了沒有。我壓根兒沒想起來這茬,硬著頭皮說,當然許了。然後趁大家不注意朝著菩薩又鞠了幾躬,心想,菩薩你好,再加上一個考上大學吧。

回去路上,許嘉允非要跟我擠著並排走。

我問他是不是有病,他問我勻變速直線運動的質點,在連續相鄰的相等的時間間隔內的位移之差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知道勻變速初速是多少,是不是零。”

許嘉允歎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是常數啊,不管初速是不是零,都是常數啊。”

好了,我覺得許嘉允不是有病,他就是想羞辱我。不然為什麼要出物理題給我,而且據他表現看來還是個基礎題。

於是我一路和他掏掏打打擠來擠去,連什麼時候經過了板車都沒注意。

來菩薩廟的人越來越多了,外頭的煙花也開始爭先恐後地占據了漆黑天空。

我好起新鮮,拉著許嘉允一起騎車回去。

車子上路以後我就後悔了,因為鄉間的路有點窄,兩邊的人家在門口放鞭炮煙花的時候,火星子都往路上蹦,我把自己蜷起來躲在許嘉允身後,力圖減小自己的目標麵積。

好在天空是好看的,各色各樣的絢爛煙花在這個熱鬨喜慶的夜裡儘情綻放著自己的美,我一邊膽戰心驚怕自己被炸到,一邊在這樣的美麗感到輕鬆愜意。

“許嘉允,你說菩薩會幫我們實現願望嗎?”

許嘉允好像笑了一下,緊接著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風聲煙花聲裡,我聽不清楚他的回答,於是扶住他的胳膊往前伸了伸頭,“啊?”

許嘉允不自覺的僵硬起來,乾巴巴地說,“也許吧。”

“那你剛剛跪了那麼久是許了什麼願望呢?”

“你沒聽過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說出來不靈的是生日願望,這又什麼不能說的呢?”

“你怎麼總是有這麼多問題。”

我振振有詞地為自己解釋:“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對世界保持好奇是人生最大的樂趣。”

許嘉允垂下眼眸又笑了,“我沒看出來你對世界好奇,倒是覺得你對我挺好奇的。”

“那又有什麼問題呢。”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你本身就已經足夠耐人尋味了呀。”

這麼些年,我的人生閱曆也是隨著年紀有了增長,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或者覺得矯情的感情也有了進一步的感悟。

年少不要臉的時候還會覺得許嘉允對我好是出於對我的無條件崇拜,甚至因此,我要求他在命題周記裡寫偶像是我。事到如今我能夠明白,這種感情不叫做崇拜,叫做回報。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令他動容的事情,但就像我記得他對我好的細枝末節一樣,在他眼裡我肯定也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我長大以後從混世的霸王變成了大方開朗的女孩子,許嘉允也從羞澀內向的魚雞變成了內斂溫和的學霸。我們都在不停長大不停的變化,唯一不變的是我們之間沒人能夠否認的友誼。

我們一同長大見證對方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件,卻依然會跟不上對方某一瞬間某一時刻的新思想轉化。

探究對方這件事本身就是讓人好奇新鮮的,也足夠有趣。

許嘉允似乎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從後視鏡裡打量了我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帶了些沙啞,“我許願你明年物理不要再考八分了。”

……

什麼感性,什麼好奇,什麼深厚友誼。

我宣布我跟許嘉允絕交了,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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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仔日記:菩薩不一定靈,但我靈。趙喻津,你有什麼願望通通告訴我好不好?

09 救命,這有個人吃醉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喻女士從小對我的要求都很高,原本我的初中成績平平,誰知道中考衝進了一中,這就讓她看見了希望的種子。高一快結束的時候語重心長,希望我把精力放在省大上。

我一度以為她瘋了。

畢竟我這全校一百來名的成績,我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

後來在家裡看見許嘉允的時候,我大概是知道她的自信從何而來了。

高考倒計時七百零一天的這天,許嘉允正式上任成為了我的補習老師。

我當然抗爭過,於是語重心長地勸誡喻女士,“許嘉允自己也要看書的,你怎麼能阻止彆人上學?你太自私了。”

喻女士已經很多年沒有動手打過我了,但她翻白眼的時候,我還是本能覺得腿隱隱作痛。

“你知道你跟許嘉允的差距在哪裡嗎?”

“在哪?”

“許嘉允滿分一百五就考一百五,而你物理隻考八分。”

換句話來說,許嘉允可以考好幾個我。

我覺得自己中了一箭,八分的物理卷是我一生的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中考的時候,九十分的物理我考了八十八的,怎麼分完科以後的摸底考,我的分數就悄悄完成了質變。

老實說我更感興趣的是曆史,可是我不喜歡政治。那會兒各大學習機“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廣告可謂是鋪天蓋地,連我爸媽這種最高學曆是初中的都覺得理科好理科強。就算生物是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科目,但在許嘉允表示自己學理並且會幫助我的情況下,我也還是選擇了理科。

其實中間是有些投桃報李的因素在的。

前麵說過,初中的時候我們搬了校區,上學的路變得又遠又危險,有的學生家長十分不滿意開始起哄生事。

初三那年校領導終於決定,把初級中學當作本部,再將小學一棟閒置的教學樓劃為分部,以供大家自行參考選擇就讀地點。

我跟班裡同學關係一般般,再一看分部距離我家這麼近,我爸媽又表示隨便我,所以填表的時候無比瀟灑地選擇了分部。

要知道從本部趕回家吃飯,起碼是要花二十分鐘的,而分部基本可以實現我出門即上課的美好願望了。

學校領導其實是不想讓我們走的,畢竟這樣就算分散管理了,很多事情都不大方便。

於是那段時間,各班班主任開會的時候都會把門關緊,重複同一個“內幕機密”──分部師資不行,轉學需要適應,麻煩很多,建議不要。

可是儘早回家吃飯的渴望戰勝了一切,在眾人紛紛更改選擇的時候,我還是交上了分部表。

許嘉允當然跟我保持一致。

我一個校二十算不了什麼,但是那會兒許嘉允已經開始蟬聯全校第一了,是整個學校最有望衝擊縣狀元的人。

許叔叔許阿姨被致電約談,表示自己從不摻和這些事情,支持自己兒子做的一切決定。

於是班主任啦,年級主任啦,輪番上陣,勸說許嘉允老實呆著,又都被他一一拒絕。

就這樣,許嘉允和我一起成為了分部的學生。

報道的那天,我慢悠悠地起床,慢悠悠地吃飯,一時間熱淚盈眶,終於不用迎著五點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