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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著梅如追悼會的日子來找茬兒呢,您說說,這氣人不氣人。

伸伸都急了,眼巴巴的上去講道理,“怎麼了這是,你們這是做什麼?”

氣的不行,看著眼前這孩子,才多大啊,十七八歲的,都是街坊鄰居的。

劉小兵哼哧一聲,往前再走一步,振臂一呼,“黃梅如還有張建國,有海外關係,我們要反資產階級學術權威。”

一個反資產階級學術權威,這麼大的帽子戴下來,可真的是不大不小啊。

這北大的校長,還有學校裡麵多少老師,都人均一頂這樣的帽子,好像是搞學術研究的,做科研的,都得有這樣的一個帽子,才能放心,自己也放心了。

一邊喊著,身邊人跟著喊,誰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誰知道這是什麼道理啊?

西愛就動手了,她氣的渾身發抖,人一輩子這樣子,就不能體體麵麵的走嗎?

出來這麼一個蒼蠅,伸伸就拉著她,“西愛,西愛,彆動手,大家都看著呢,咱們得緩緩,緩緩,阿姨還沒入土呢。”

最後這麼一路了,不能就這麼砸了啊。

你現在動手了,這逝者還屍骨未寒的,多讓人難心啊。

話音剛落,誰知道後麵就有個人上來了,對著那劉小兵就揮拳頭了,劉小兵一個不妨礙,趔趄了一下。

“你胡說。”竟然是張建國,他人氣喘籲籲的,竟然有這樣的血腥,就連王紅葉都嚇了一跳。

他微微弓著腰,指著被打愣了的劉小兵,“梅如做的什麼你根本不清楚,我們當初回國,是因為祖國建設需要,一切都是為了人民,你一個書都沒念完的黃毛小子,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責她。”

場麵一下子就亂了。

後麵張平京張就一下子靠上來了,就是怕動手吃虧的。

這邊人多,劉小兵那邊人少,自然示弱,他自己捏著鼻子笑了笑,今天就是來找晦氣的。

“這事兒不算完了,咱們回頭見,人民的蛀蟲一定要揪出來。”

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就走了。

這麼走了,西愛把骨灰盒放在伸伸手裡,“拿好了知道嗎?”

然後自己大跨步,從後麵幾步追上去,自己惡狠狠的笑著,拿起來路邊的石頭,對著劉小兵的頭就下去了。

劉小兵一下子倒地上去了,仰躺著,傻了一樣的,就看著西愛臉上都帶著一小串血珠子,細細碎碎的掛在白幕一樣的臉上,像是新換的雪白的窗戶紙上,映出來窗外新開的梅花。

她露出來牙,極為暢快的語氣,“劉小兵,你知道我有病嗎?”

然後手再次舉起來,她手裡還拿著那石頭呢。

“啊——”

劉小兵已經瘋了,嚇死了。

伸伸手裡捧著骨灰盒呢,你說他不能給扔了啊。

但是真的不能再來一下了。

他個子不高,大家也都沒反應過來呢,就看他已經跑過去了,自己一下子跪撲在地上去了,然後骨灰盒放在膝蓋上一隻手扶著,一隻手給墊在西愛石頭底下去了。

西愛手下卸了力氣,最後也終究是砸在了劉伸伸手掌去了,下麵是劉小兵的狗臉蛋。

她一下子像是醒過來了一樣的,看著伸伸的手,情緒忽然就散開了,不是那麼濃鬱的要掀開天靈感的那種氣了。

劉小兵喘熄著,一下子掀開西愛,自己爬著站起來,人快速的走了,“你個瘋子。”

是的,瘋子。

張西愛做事,總是這樣突如其來,你看她的表情,是猜不到她後麵會做出什麼樣事情來得。

她的情緒,控製的一直都是,很有問題。

“西愛,你沒事吧,你不要生氣。”

劉伸伸這麼跟她說。

這就是他跟高長明的不同,高長明在的話,可能就跟西愛一起瘋了,一起動手,劉小兵就完蛋了,他今天就撂在這裡了。

再然後呢?

兩個人痛快之後,可能就處境很艱難。

長此以往下去,西愛脾氣就會更壞。

因為放縱的厲害。

可是劉伸伸這裡不一樣,他這樣做,然後跟她說,“西愛,彆生氣了。”

西愛就不太一樣了感覺,她覺得自己能控製住自己情緒,能感受到肚子裡麵的氣慢慢的散開。

第130章 理想信念

“前麵路堵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大人物,這麼大的場麵呢。”司機開著車,送人去火車站,瞧著巷子口那裡人擠在一起,還有白色的孝衣穿在身上。

緩緩降落下車窗來,高長明看了一眼,車子緩緩的從人群中穿過,就像是一個電影被拉長的序幕一般的,留白那麼多。

看著西愛拿著搬磚,對著那人的後腦袋就去了,看著她坐在那裡,威武的跟個哪吒一樣的。

高長明笑了笑,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子。

司機從鏡子裡麵看一眼,覺得很難得,他在家裡做事這麼多年了,基本上沒看見家裡這一位公子哥笑過,絕大多數時候是沒有表情的,少有的時候是發狠的。

司機也笑了笑,當司機的嘴都貧,又不是給領導開車的,這是家裡的司機,想問一句笑什麼呢,但是話還沒出口,就看見高長明笑都沒有了。

就好像是,看花眼了。

便再不肯提起來這個事情。

高長明上車,火車開動,一路北上。

梅如入土,一切歸零,院子裡又是當初的時光。

隻不過是,再也沒有人,穿著那一身紅色風衣,然後跨過門檻,穿過那玉堂春色的影壁,然後眼巴巴的看著院子,看著院子裡那個孩子了。

伸伸站在車站的門口,西愛看著他,“走吧。”

“我不想走。”

“為什麼不想走?”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想一直在一起,也僅僅是想想。

伸伸用力的眨眨眼,“西愛我走了,你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彆熬夜了。”

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會聽,因為我身邊沒有人,西愛突然覺得,以後的日子,會很難熬,以後身邊的人,也會越來越少。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樂觀的孩子,也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她其實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很多很多的陪伴,才可以覺得跟彆人一樣好。

所以她心裡那麼執著的追求愛情,追求親情。

所以,她一瞬間就覺得很難支撐,“劉伸伸,我等你兩年,兩年你要是不能在我身邊,我就去找彆人了。”

伸伸看著她,是認真的樣子,還嘴,“三年,三年的時間吧。”

“行。”

火車一路向西而去。

晚上夜闌如水,家裡多了張建國吃飯,以往他都是在醫院吃的,多了一個人,卻好像是少了多少熱鬨一樣的。

虎子瞧瞧這個,瞧瞧那個,說了一句,“北海公園的菊花開了,今年有一株綠牡丹,說是從哪裡搬來的,人家養了二十年了,開起來幾十朵,樹一樣的呢。”

說是哪個大學教授的,人酷愛菊花,當寶貝一樣養了二十年,這不是被打成修正主義了,花兒原本要砸了的,隻不過有人瞧著怪可惜,便勸著給放到北海公園裡麵去了。

原本是想說個話兒頭,他平日裡本不吭聲的,哪知道張建國聽了,突然摘下來眼鏡,慌裡慌張的去擦眼淚。

他又哭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梅如走了以後,家裡人才知道,張建國原來是個這麼愛哭的男人,愛哭到-不像是個男人的樣子。

他自己覺得敗興,便不肯在屋子裡麵,匆匆出去,“你們吃著,我出去走走散散,一會兒就好了。”

他想找個人說說話兒,環顧四周,家家戶戶窗戶裡麵白熾燈,暖黃光暈萬家燈火,闔家吃飯的時候,誰人肯聽這落魄事兒呢。

世上三五傷心事,總是不必對人講。

虎子自覺做錯事兒了,便滿臉的紅,又是愧疚又是難堪。

王紅葉低聲說他,“吃飯就吃飯,吃飯堵不住嘴了是不是?”

宋慧萍歎氣,“說虎子做什麼,不過是大人的事兒,他小孩子原本是好心,吃飯吧。”

梅如要走,早晚的事兒,說實話,家裡有病人,耗著這麼長時間了,大家都熬著。

晚上躺在那裡,就想著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的事兒了,你就等著等著,等著那麼一天。

西愛輕輕的放下筷子,神色如常,說了一句,“今兒飯菜不可口,說了這粉條做的時候得提前泡開,彆放水裡直接煮,這菜誰做的啊,我得批評下。”

一本正經的,王紅葉做的菜啊,她得認錯,“我做的啊,我這不是怕時間來不及餓了,又想著你愛吃這一口,就著急忙慌沒來得及泡,下次,趕明兒我重新做。”

她就是恨不得現在就起來重新做一頓去,可是尋思著做了西愛也不吃,這孩子最近飯量小的很。

態度良好,西愛就收了收自己尖酸刻薄的小下巴,嗓子眼裡輕輕嗯一聲,“意見而已,您隨意。”

“是是是,意見意見,我虛心接受。”

“那你們吃著,我休息了。”

說完,人施施然的出去了。

虎子瞧著,覺得這才是張西愛,他西愛一姐,多早晚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地

怎麼形容呢,矯揉造作的可愛。

吃頓飯粗茶淡飯的,都特彆有儀式感,鹹了淡了的都得說說,她不管這個菜怎麼做才好吃,她隻管著自己喜歡吃什麼樣子的。

粉條水裡麵直接煮了有勁道,但是黏糊,她就不愛吃黏糊的,所以得按照她的口味來。

虎子尋思著,像極了他看的書,從火堆裡麵撿回來一本書,燕園哪個語言係教授家裡的,大概是法文,一頁頁的帶著中文翻譯。

他瞧著有意思,他覺得西愛像是那一副牌裡麵的紅桃王後,脾氣真夠可以的,但是拿捏的那股子勁兒,又像是白皇後。

卻不知道西愛腳跨過門檻,就變臉一樣的,一絲笑意也沒有了。

她到外院的去,找了好一會找到張建國,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圍牆,在那裡哭呢。

頭頂是一圍牆的藤蔓綠葉,趁著他黑色的西裝那麼的不湊巧,爬山虎的腳開始脫落,慢慢的變得枯萎發黃。

“你媽還在的時候,我跟她說,等著八月的時候,北海的桂花兒開了,我帶著她去吃桂花糕。”

日子怎麼過?

數著過得。

覺得一天一個盼頭兒,今天盼著賞菊花,明兒盼著吃桂花糕,那日子就不覺得難過,每天早上都覺得快活,都有個盼頭兒。

可是現在桂花兒開了,菊花也開了,誰還能陪著他去北海啊?

西愛靜靜的坐在旁邊,手圈著膝蓋,聽著張建國說話,他自己說著說著就笑了,喊著西愛,“哎,西愛,你知道嗎,你媽其實嘴巴特彆饞,她喜歡吃一個東西,就喜歡從小吃到大,多大年紀也不改口,有一年的時候,家裡給我寄了一瓶桂花醬,我抹在麵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