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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點晨曦的亮,小孫擦擦頭上的汗,聽到客廳裡麵沉悶的鐘報時,四點鐘了。

悠悠然的扁擔晃晃的走,從小巷子裡麵穿出來,想那一院子的薔薇兒花,滿院子的香,又是一年薔薇花開了。

他記得小時候,花開的時候,西愛便總是拿著剪刀坐在那裡,背著人剪下來,就那樣拿在手裡看,一看就是半天。

身後,西愛緩緩的闔上窗戶,跪坐在那裡,麵無表情的,王紅葉掀開簾子進來,看她醒過來了嚇了一跳,“怎麼醒了?”

怕她看到給小孫衣服了。

西愛緩緩地閉上眼睛,“以後你要給,便大大方方的給吧。”

說完,一下子躺平了,閉上眼睛。

一會兒,傳來悶悶的笑聲,床邊微微一熱,王紅葉伸著手,把西愛臉上的頭發輕輕的歸攏到一邊,略帶粗糙的,像是魯迅寫的一樣的,紅活圓實的手。

她養大的孩子,差不了的。

王紅葉出去早廚房揉著麵團兒,今兒孩子們都來家,早上吃麵,用西紅柿雞蛋做鹵子。

西愛輕輕的看一眼桌麵兒,把自己碗裡麵的西紅柿挑出來,扔到王紅葉的碗裡麵,她吃西紅柿雞蛋麵,但是確實不吃西紅柿,就吃那一點兒的湯汁而已,生吃也可以,就是不吃熟的。

你無論是做湯,還是炒吃,一概不碰。

王紅葉想要她吃,但是看她裝死,小聲跟自己逼逼,“你不吃我就說你前兒差點餓死。”

把你吃野菜湯的事兒給你說出去,要你挨罵。

就這麼威脅的。

王紅葉就大口吃麵,把上麵的西紅柿一攪拌,放在麵下麵去了,低著頭,眼眶子熱熱的。

人家都說她對著孩子這麼好,圖什麼呢?

你說圖什麼呢?

不就是圖這樣的時候,就是西愛不吃的撿給她吃的,她也覺得好。

寧宇森已經吃第三碗了,看了看盆裡麵,沒好意思再吃第四碗,坐在那裡,個子高高的,人卻是清瘦。

西愛見過他爸爸的照片,很像。

真的是父子。

“再吃,管夠。”

王紅葉站起來給他碗裡麵添,被寧宇森一把壓住了,“不吃了,不吃了,我要敞開了吃,這一盆都是我的了,可不能這樣的,不然西愛就餓死了。”

張德順笑,“哪裡就能餓死了,學校裡麵吃不飽也就算了,家裡總得吃頓飽的,老大家的,不拒廚房裡麵還有什麼,拿來吃。”

說著把自己碗裡麵的麵,給一筷子挑起來,放寧宇森碗裡麵,“你們是未來,得吃飽了才行呢,有力氣就好好折騰,我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

一碗麵,他吃不吃的,說實話,不在乎了。

這個年紀,吃窩頭也是過,吃麵條也是過,吃什麼都好。

聲音洪亮的穿過堂屋,驚落一地的粉色薔薇。

寧宇森傻傻的笑,笑完了,拿出來一份申請書,站起來,那麼高大的孩子,突然低下了頭,“爺爺,我要去招工了,政審已經過了。”

宋慧萍手忙拿起來旁邊的老花鏡,看著那一張報名表,單薄的像是雪花片一樣的,滿臉的詫異,“你不好好上學,等著考大學,招工去做什麼?”

“家裡的錢都是夠用的,你不用為這樣的事情擔心,你跟葉葉上大學的錢,生活費,都留出來的。”王紅葉端著一盤子的窩頭進來,都是昨兒做好的。

一聽就急了,她不認識幾個字兒,但是盼著孩子好,家裡就是吃窩頭,吃糠咽菜的,但是上學的錢,一分錢都沒給孩子動過的。

至於烈士遺屬的錢,那時候也沒有幾個補貼,國家窮的砸鍋賣鐵的,也沒有人去問國家要過補償。

所以她省吃儉用的,圖什麼啊?

就是要幾個孩子好。

寧宇森抬頭,對著她笑,他脾氣特彆活躍,情感也特彆豐富的那種孩子,小時候就知道追人家女孩子,跟女同學的關係也特彆好,是一個有點多愁善感但是積極向上的孩子。

眼神裡麵帶著一點光,陽光出來打在肩頭,瘦削裡麵帶著平整,他長大了,十六歲了,年輕力壯的時候呢,“我要去建設祖國,知識在哪裡都可以學。”

他往門口走幾步,外麵已經有掃盲班的老師來了,都是自願的,今天星期天,各地都在組織掃盲班,為了我們的繁榮昌盛,從早到晚。

“在京郊,田間地頭上,農民們在學習,一邊勞作一邊學習,學的字兒寫在身上,晚上的時候回家再學一遍,在秦羅鍋的小酒館裡麵,每晚大家也是一邊喝酒一遍學習,黑板上寫的都是拚音,在偏遠山區裡,有人跋山涉水的去,在黃土地上寫字兒。”

西愛撐著下巴,看著立在門口的寧宇森,突然想起來那一年,小孫走的那一年,她每日在房頂上看著這個院子,寧宇森有時候爬上去,陪著她一起看,會說一些不連貫的話。

“隻要我們努力,隻要我們願意學,咱們國家這麼大,哪哪兒都是我們學習的地方,哪裡都是知識,都是我們的教室,我們所看到的,都是學問。”

張平看著他帶著一點兒胡子的側臉,棱角分明的臉,那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點兒光,突然側目。

當年寧宇森的爸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那時候在戰場上,沒日沒夜的轟炸,他爸爸就指著天,躺在壕溝裡麵,笑著跟大家說,“看,像不像煙花。”

那時候的他,像極了煙火。

這一瞬間的他,也像極了煙火。

“好——”

“好——”

“說的好——”

連聲道好,張德順緩緩地撐著拐杖走過去,“我們有你這樣的孩子,何愁不能趕超英美呢,何愁,沒有明天呢。”

“要去哪裡?”

“不知道,去了才知道。”

“去多久。”

“什麼時候乾完了,什麼時候回來。”寧宇森笑的牙白,政審很嚴格,他是烈士子女,家庭成分又好,所以一下子就過了,去很多人。

一家子人便熱起來了,隻有西愛緩緩的,挑起來一筷字麵,三兩根,放進嘴裡麵去,說實話,她不覺得好,一點兒也不好。

年紀輕輕的,坐辦公室不好嗎?

當知識分子不好嗎?

隻用動腦子嘴巴就可以了,去建設祖國,她沒覺悟。

張建國看她表情,心裡麵一咯噔。

回家這些日子,他真的覺得,西愛這孩子,有點問題。

第42章 我要走

就是從什麼時候很明顯的發現的呢?

就是上次西愛扯謊的時候,說他帶著她去吃醬牛肉。

那時候覺得不對勁,但是王紅葉給她兜著,現在他仔細想想,坐在那裡就覺得不對勁了,王紅葉就一直給她兜著啊,什麼事兒都給她找理由,找個借口,就好像是西愛做什麼都是對的一樣。

他正想著呢,想的入神,就看西愛開口了,一邊擦著自己的小嘴巴,歪著頭手撐著,斜著眼睛看著寧宇森,“腦子給驢踢了嗎?”

語氣淡淡的,淡淡的。

淡的就像是說今天的麵怪不錯的一個意思。

她這表情,這語氣,這姿態,家裡人太熟悉了。

好似她對什麼事情,都可以用這樣的語氣態度來說。

張建國閉了閉眼睛,沉下來氣喊她一句,“西愛。”

警告她。

她得罪了一屋子的人,張德順的拐杖都想動了,強忍著問一句,“你說什麼?”

“我說,寧宇森你的腦子是驢踢了嗎?還是吃飯太少了,腦子停止不轉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自己輕輕的端著碗,慢慢的喝完最後一口麵湯,小臉尖尖的仰著,海大的碗,下一秒就那麼從扣在臉上了,宋慧萍淡淡的收回來手,扭身抽出來雞毛撣子就開始打。

西愛瞬間就蹦躂起來了,捂著自己的後麵,太疼了那一下,她沒想到說動手就動手,猝不及防來了這麼一下子,太難過了。

太疼了,眼淚都出來了,“打我乾什麼啊?”

“你欠打。”

“您講理不講?”她還覺得委屈呢,不知道什麼事兒呢,很多時候她挨打,都覺得莫名其妙。

宋慧萍一下一下的下狠手了,她是真氣了,這孩子越大越不像話了,“你給我在那裡彆動,跑什麼?”

“不跑難道等著挨打?我傻?”

西愛震驚了,我不跑才不正常,跑才是正常的好不好,不跑的是傻子。

你不傻,你欠揍。

一頓好打,宋慧萍氣的一個勁的灌涼茶,“都多大的人了,打小就這樣,不會說話,開口就氣死人,打多少次也不改。”

張建國站在一邊,皺了皺眉頭,“打小就這樣嗎?”

宋慧萍看他這樣,又懊惱剛才打的太厲害了,沒給孩子留麵子,你說親爸爸多少年第一次回來,這得怎麼想孩子啊,自己扯出來一點笑,笑的牙疼,“也不是,西愛這孩子聰明呢,打小就聰明的很,這聰明的孩子吧,她就——”

她就什麼?

編不太出來,看了張德順一眼。

“她就有點不一樣。”

“對了,你爸爸說的對,就有點不太一樣。”

又倒了一杯涼茶來喝,一肚子的火氣,這會兒看張建國死人一樣的,又埋怨,“怪誰呢,你們倆人,生下來孩子就不管了,一個比一個跑得快,這原本也沒什麼,多少人小孩子就是這麼養大的呢,可是誰讓西愛聰明呢。”

掰著手指頭開始誇了,“這聰明的孩子呢,她就敏[gǎn],想的多,想得透徹,所以你看她就這樣了。”

張建國這人呢,就是死板,他不是那種跟著彆人思緒走的人,不然也不能一個勁按著自己的法子去找鈾礦找那麼多年了,憂心忡忡的,“不對勁,不對勁。”

出去轉悠一圈兒,拉著伸伸又問了半圈,最後回屋子裡麵去寫信去了。

西愛在西屋裡麵,抹著眼淚呢,吧嗒吧嗒的,“那麼多人看我挨打,就沒有一個人拉著的,我爸跟死的一樣。”

王紅葉嚇得去捂著她的嘴,“祖宗啊,這話是能這麼說的嗎?你這嘴啊——”

西愛抹了一把眼淚,換個姿勢趴著,這樣子眼淚省的順著眼角掉在頭發裡麵,難受。

枕巾都濕透了,關鍵是疼,關鍵是寧宇森還看著呢,她都這麼大的人了,“我平日裡挨打也就算了,都是家裡人,我是最小的,拿我撒氣也就算了,可是現如今在寧宇森麵前,以後大家夥兒怎麼看我呢,那整個院子都聽見了,那伸伸的小後媽指不定怎麼笑話我們家裡呢。”

想的是真多。

愛麵子也是真的愛麵子。

王紅葉虎著臉,“你叫的聲音小點不就行了。”

西愛詫異的看她一眼,這不是鐵杆嗎?

怎麼也對著自己來開火了,“那你怎麼不叫奶奶輕點兒呢。”

“彆看我,你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有人拉,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