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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媽還是以前那句話,你樣樣也不差,孩子的事兒,咱們不埋怨誰,那以前的奶奶們,不能生養的多了去了,雖然說這是新社會了,不要納妾不要外麵養人,可是這親家是開明的新式家庭。”

“你萬萬不能自己悶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親家母看到了,我都沒有臉。”

對你多好,沒有孩子不能生,也不曾說過什麼責怪的話,更不用說離婚了,“而且姑爺也說1了,過幾年,等還是沒有,便去領養個孩子就是了,甭管是不是親生的,一律按親生的來,喊你一聲媽呢。”

王老太太想起來姑爺說的話,心裡就跟三伏天飲了冰鎮水一樣的,通身的舒坦啊,她是舊式的人,可是覺得現在新社會是真好啊,這新社會的規矩,再沒有更好的了。

所以就衝著親家對閨女的心意,她年年都舍得送布料,逢年過節的禮物,從來不曾少過,無論是六七月的黃杏子,還是八九月的呱啦棗兒,她都是要兒子提著去,給親家家裡送一籃子,嘗個新鮮。

王紅葉見她誤會自己鬱鬱,便低著頭解釋,“媽,不是這個事兒,您不知道,我們家裡弟妹剛生產完就要走,月子也不曾完。”

娘家媽心忽然就一跳,好好的說這個做什麼呢,聽著她繼續說,“這一走,便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我想——”

娘家媽眼皮子一跳,手擦著刀就過了,案板上切好的青翠相間的蘿卜絲兒上麵便撒了血,一下一下的紮著心。

渾身一個激靈。

走的時候,嫂子給收拾了一個籃子,裡麵是八寶菜,再有就是新作的京醬,再有家裡的碎布頭,還有幾樣新鮮的點心呢。

“回頭開春了,家裡做春卷兒,到時候我讓你哥哥去給你送一剔紅盒兒。”

嫂子是真好,大哥到了後院看了一眼,笑了笑,比了比大拇指“你對我妹子的好,真是這個啊。”

嫂子抽出來拍子來,給他拍打身上的灰塵,北地裡一到了這時候,從外麵走一圈,渾身的都是塵土,衣服上進門拍打下,能拍出來一陣沙塵暴。

王紅葉忐忑了一晚上,想著娘家媽說的話兒,一早起來煮了稀飯,又切了一碟子八寶醬菜,“媽,嘗嘗看。”

旁邊孩子醒了,昨兒下午出院了,這會兒房門緊閉著,生了一座紅泥的小火爐兒,這還是家裡特特生了火呢,不然平日裡便隻用隨手拎著的直筒爐子,做飯的時候燒一燒。

見她看過來,張西愛眉毛動了動,悶不吭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變臉一樣的,扯著嘴笑了笑,這孩子就很有意思了,她是真懂事,她知道見家裡人要笑,一笑你就跟她講話,就得抱著她。

看起來天真無邪,無邪可愛那種。

王紅葉的心啊,就立時不吃飯了,起來抱著她,張西愛就樂了唄,湊著她近了一點,那意思可能就是你真有眼力勁兒,太讓我喜歡的樣子。

趕巧兒娘家媽來了,王紅葉立時看了婆婆一眼,神色不大自然,匆匆抱著西愛回了房。

宋慧萍看著親家母,忙笑著起來,“一早兒來,吃了沒,再來一碗粥罷。”

說著便拿了碗筷來,誰知王老太太摁住她的胳膊,看著她,“親家,我來,是有事兒的,您聽我說。”

“紅葉這麼多年不生,我們對不住親家。”

講完,便對著人行禮,行的是舊式禮,福身。

宋慧萍嚇了一跳,趕緊扶起來人,兩隻手端著她的胳膊,“折壽了,折壽了,親家您有話便直說,不能生也不是她願意的,這是老天爺的事兒,咱們隻管儘人事聽天命便可,再說了,嫁到我們家裡來,做的我都看在眼裡呢,沒有怪罪的意思。”

王老太太低著頭,眼淚便下來了,是啊,多好的人家啊,那時候姑娘嫁人,一家人多歡喜啊,可是今兒這話,她得說出來啊,王紅葉說不出口的話,她當媽的知道了,不願意看著姑娘怎麼難心,一早兒體體麵麵的,昨兒晚上便從櫃子裡拿出來出門的衣服來收拾好,一早便來了。

扶著宋慧萍的手,“親家,我有個不情之請。”

“西愛這孩子,您能不能幫幫紅葉啊,自要是給她了,她一輩子給你們家裡當牛做馬,我感激您一輩子啊親家。”

門外,黃梅如拎著行李箱,站了半響。

眼淚嘩嘩的。

她原是特特過來辭彆的,原想有人在,便立定等幾分,此時此刻,隔著淤紅色鏤空雕花窗,上麵細細的一層層的糊了紙,泛黃平整的油紙,上麵雕花犄角彎勾如畫,刻著玉堂春色。

扭過頭去,匆匆穿過院子,路過隔壁廂房的時候一頓,隻聽裡麵孩子咿咿呀呀,王紅葉低低的喊著,“來,看這裡,這裡,什麼呀,是魚。”

她用紅線穿了和田玉魚,在西愛的眼前一晃一晃的,要她眼睛來回看。

黃梅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要敲門,卻最後沒有動,嘴角微微的扯動,笑的像是倒春寒裡麵的玉蘭花,手緩緩的垂落,拎起了腳邊的皮箱,微微低著頭,走了。

精致秀巧的皮鞋,慢慢的踩過一地卷起的雪花碎末,穿過一趟的北風呼嘯,跨過門檻的時候,紅色羊絨大衣的下擺掃過新漆墨黑的門檻,她微微抬起頭,神色如常,隻有眼眶微紅,駝色的圍巾緊緊的埋著下巴,眼淚掉下去,接住了也沒有人看到。

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四O一所,是我們第一個核科學研究基地,第一批歸國的6位核研究學家就位,全力研究我們第一座實驗性重水反應堆,以及回旋加速器的。

從此以後,她的名字,是四o一所。

張建國端著茶缸匆匆進了院子,滿頭滿臉的汗,結果沒看到人,“媽,梅如是不是走了啊,瞧我,聽說八大胡同裡麵有賣桂花糖芋苗的,起早就去了,想要她走之前吃一口,結果還是沒趕上。”

氣的跺腳,不久盼著這一口嗎?

他打聽了很久,才知道八大胡同裡麵有這個,那裡麵早先各地往來人多,口味各不一,可是這在外的人,最怕吃到的就是故鄉那一口,往往傷情動情。

所以姑娘們廚藝都各有特色,都有一手的絕活兒,有的會做一碗薺菜豬油的餛飩,有的拿手菜是川渝一地的麻辣鮮香,便要客人記憶猶新,成了拉客的好手藝了。

宋慧萍剛送走了王老太太,正鬨心呢,一聽梅如走了,豁然站起來,“啊,走了,怎麼這麼早呢,我今早起來不曾看到她。”

張建國吸了一口氣,“行李箱也沒了,肯定是趕時間走了,她不曾來見你,大概是怕您傷神的。”

走的時候,便什麼人也不曾驚擾,靜悄悄的走了。

你說宋慧萍看著桌子上已經犯涼凝固的桂花糖芋苗,微微抬眼,看著門口厚厚的深藍色布簾子,最後輕輕的歎氣。

要過繼,不說是以前,就是現在的年頭,一家人也多了去了,但凡是沒有孩子的,有的願意去抱了街上的孩子來養,有的願意要親戚家裡的孩子,或是養不過來的,或是家裡孩子多的,或是重男輕女的。

可是對著梅如,她是真開不了口,九死一生生下來的。

夜裡,閉門,王紅葉抱著孩子要回房,宋慧萍喊住了,“先彆著急走,這些日子忙得很,咱們娘兒倆好久沒說話了,剛好我這裡有個針線活兒,你幫我收拾下。”

拿出針線笸籮來,王紅葉便低著頭,在炕頭上一針一線的做,一會伸手摸了摸西愛身子底下,怕她熱著了,見沒有汗,便放心的繼續做。

宋慧萍看在眼裡,“老大前幾天走了,晚上也沒有人幫你搭手,西愛就放在這裡我看吧,我年紀大了,睡得少,你爸也出差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王紅葉依然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就下來了,怕打濕了鞋底,匆匆擦了擦眼淚,帶著低低的哭腔,“媽,我不累,我想看著西愛。”

想看著這孩子,想著孩子在身邊,她滿心滿眼裡都是這個孩子啊。

“媽,求求您了,求您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求您了,把西愛給我吧。

她仰著臉,看著宋慧萍,眼裡麵的哀求,讓人不忍心再去看第二眼。

第10章 欺負唄(捉蟲)

宋慧萍怎麼能做的了這個主呢,雖說是梅如對孩子不相配為一個母親,可是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開這個口啊,按本心來說,她願意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要過繼她主張過繼,沒有多大的事情,可是這個節骨眼山,梅如還不曉得回來不回來,她怎麼能開口呢。

夜深人闌珊,隻近來聽到王紅葉低低的啜泣聲,她是舊式人家教導出來的,不肯當著婆母的麵高聲過,就是要哭也記得收斂脾性。

外麵遠來聽到老翁頭挑著擔子賣餛飩,一頭放著木匣子,裡麵放著皮兒餡兒的,另一頭放著一個直筒爐子,裡麵燒著熱熱的煤球,誰家要吃的,便出來煮上一碗小餛飩,多是豬肉大蔥餡兒的,再加上點兒蝦仁,口感細膩彈牙,湯水是特有的高湯,彆的地兒都沒有,隻有晚上才有的這一口,這是手藝人的拿手活兒,絕對能做到全北平獨一家。

夜裡不好驚擾人,所以吆喝聲格外的綿長音低,張西愛最喜歡在這樣悠長的聲音裡轉醒,她先是悠悠然的睜開眼,半響才動一下,安安靜靜的,少有吵鬨人的。

王紅葉緊趕著起身,紅泥爐子上坐著黃銅茶壺,正巧兒開了冒著熱氣,她提了水,彎著腰衝奶粉,她就盼著孩子能多吃,幾時西愛嘴巴動了,她便給她吃奶粉。

家裡奶粉沒有了,你說她不在外麵行走的舊式婦女,能走到華僑商店去,站在門外高價買人家的外彙券,就為了買裡麵的奶粉。

喝完了奶粉,她便在地上轉著圈的抱著孩子哄,“媽,孩子睡了,一會兒怕挪動,我們先回房了。”

用褥子遮起來張西愛的頭臉,掀開了簾子,剛要跨過門檻,便聽宋慧萍道,“孩子你養著,隻是過繼的話不要提了。”

“紅葉啊,一些事情,隨緣吧。”

王紅葉抿著唇,微微頷首,便踏出去了,脊背隆起來把孩子壓在下麵。

她當真就再也沒有提過過繼的事兒,隻一心一意的帶著西愛。

春去秋又來,年華一轉,又是一年桃花開。

劉鳳抱著伸伸在院子裡,手裡拿著錐子針,使勁扯著粗線,現如今每家每戶都要納鞋底,都是為了給朝鮮戰場上的戰士們的。

伸伸坐在地上的蒲團上,那蒲團大的很,都是秋天裡的玉米葉子編織出來的,秋天玉米成熟的時候,把裡麵乾淨柔軟的葉子選出來,洗乾淨了留存。

冬天手裡沒活貓冬的時候,便拿出來,一片一片的搓起來,編織成蒲團,結實耐用又輕巧,劉伸伸這孩子人長得穩重的很,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隻撥浪鼓,那撥浪鼓小巧的很,一會兒搖晃一下,不哭不鬨的。

等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