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江堰不生氣了, 但他還是要擺出一副很惱火的樣子, 憤憤道:“我當然生氣了!”
“是嗎。”江裴涼不?鹹不淡地應道, “是因為這個生氣嗎?”
江堰心虛地小聲逼逼:“你管那麼多……”
江裴涼無甚表情地走回床前,慢條斯理把扣子解開, 還沒把衣服脫完, 就聽到旁邊的江堰嗷嗷叫:“大哥, 你脫衣服乾嘛?”
江裴涼停下手頭動作,神情?是一貫的漠然,“你不?是讓我好好休息嗎。”
“可,可是……”江堰覺得自己竟然毫無立場反駁, 隻能重複道:“我還在生氣。”
他一說完,就見到江裴涼的眉梢細微地揚起一個幅度,頓時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愚蠢到不可直視。
……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媳婦兒哼哼唧唧地說我還在生氣,你怎麼可以自己去睡覺,老公你倒是說句話啊,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你怎麼還不?來哄我”的氣息。
江裴涼卻把他晾著,自顧自換了睡衣,上床歇息,被子一拉,閉眼道:“關一下燈。”
江堰:“……”
他的臉頰肉又氣鼓出來了,站起身,卻不敢說什麼,踩著驚天動地的步伐轟隆隆走到床前,恍如一隻原始巨獸,啪一聲把燈給按滅了。
轟隆隆走到門口,江堰回頭看了一眼,他大哥還是沒聲兒,又忍不?住強調了一遍:“我還在生氣。”
“我知道。”靜處終於傳來江裴涼低低的聲音,末尾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但是我很高興。”
.
次日清晨。
機票定的正是中午,梁喜識起了個大早,他不?僅要收拾自己的行李,還得去把秦玓的家裡人都安頓好。
他下樓的時候,正好撞見了小江總。
江堰也不?知道在乾什麼,拿著盤西紅柿炒蛋,慈祥地把蛋全挑出來了,正在努力地吃西紅柿,時不時發出一陣怪聲。
“小江總早上好。”梁喜識湊過去打招呼,“您在做什麼?”
江堰吃一口西紅柿。
梁喜識頓了一下:“您好?看得見我嗎?”
江堰又吃一口西紅柿。
秦玓從後頭把毛絨絨的腦袋探過來,滿麵憂色:“老板怎麼了?”
“不?知道。”梁喜識高情?商道:“可能是腦乾處突然發生了一些病變,小江總也不?想的,我們要體諒一下。”
江堰驀然回神了:“說什麼呢你。”
“小江總,你行李收拾完了嗎?就快要走了。”梁喜識裝作無事發生,雲淡風輕道:“來,讓小秦給您問個好。”
秦玓熱情似火地把頭探過來,握住了江堰的手,道:“美好的一天從見到你開始!”
“對,沒錯。”梁喜識不?陰不陽地重複了一遍,“美好的一天從見到你開始。”
江堰:“……”
他看著梁喜識憔悴的小黃臉,再對比一下秦玓容光煥發的小黑臉,覺得雖然聽起來都一樣,但其實梁喜識說的是“沒好的一天從見到你開始”。
時值正午,眾人登上飛機,江堰自然是和他大哥坐在一起,秦玓和梁喜識坐一塊兒,隻留顧宴一人淒淒慘慘戚戚。
不?知是不是休息好了的緣故,江裴涼今天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了太多,去了病色,更顯冷峻,江堰有點彆扭地挨著他坐下來,總覺得心裡打?鼓。
……昨天大哥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雖然他遲鈍,但也?不?會?這麼遲鈍,仔細想想就很不?對勁。大哥絕對是對他有意思!他以他多年閱讀豐富的文學作品經曆做擔保!絕對是!
但到底為什麼呢?
因為至少目前為止,他明麵上都還是江家的兒子,江裴涼最小的一個弟弟,大哥不可能知道他不?是親生的。
江裴涼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弟弟下手。
不?論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飛機起飛,不?過幾小時的行程,江堰倒也?不?困,隻是閉著眼,心緒紊亂。
都說人在閒著沒事乾的時候最容易多愁善感,江堰閉眼裝睡,人沒睡著,大中午的倒是突然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上輩子沒談過戀愛,連喜歡一個人都未曾有過,對於這種你來我去的拉鋸戰一點經驗也?沒有,他無法揣度對方的心思。
或者直白一點,他喜歡江裴涼,卻不認為他能夠打?出一個圓滿的Happy End,如果這真的隻是一場誤會?,或是他的錯覺,那更是一戳就破,到時候也?太尷尬了。
……況且是在這樣的世界裡。
江堰皺了皺臉。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這是一本書,這是書中的世界,大哥是書中的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失。
或許一覺醒來,他就不再是江堰,也?不?會?再有江裴涼這個人。
……他承認,他就是有點慫,他不?敢再進一步了。
窗外的光線很強,江堰的眼睫顫唞了兩下。
他聽到身旁傳來衣料的摩挲聲,江裴涼微微俯身,輕輕把遮光板拉下來,身上始終不?變的微涼氣息傳遞過來,又很快離開,江堰在驟然暗沉下來的世界裡,莫名感到有些不?開心。
不?知過了多久,江裴涼一貫冷冷的聲音響起:“在想什麼?”
江堰僵了一下,但也?實?在是憋得慌了,乾脆睜開眼,偏開頭嘟嘟囔囔道:“沒什麼。”
“沒什麼?”江裴涼淡淡道:“嘴上都可以掛油瓶了。”
江堰一梗,忍不?住轉過頭回嘴:“怎麼老是拿逗小孩子的話……”
“終於肯看我了。”江裴涼不?閃不避地迎上他的視線,麵色如常,又重複了一遍:“在想什麼?”
江堰看著他冷峻的眉眼,最後還是垂著頭,道:“沒什麼。”
他垂頭喪氣的,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有點毛病。
突然,一隻冰涼的大手從他的臉側繞過,輕輕貼上他垂落的發梢,而後江裴涼道:“頭發長了。”
“……嗯。”江堰側頭看了看,他來這兒就沒有心思修剪過頭發,現在已經有些偏長了,還泛著點小卷,“回去就剪。”
他抽了抽鼻子,卻感到發梢上的大手沒有離開,而是微微一動。
江堰有些疑惑地偏了偏頭。
就在這一刻,微涼的手指繞過發梢,江堰下意識閉上了眼——
微微泛紅的眼尾處傳來蜻蜓點水般的觸?感,指節輕擦而過,一觸即離;這樣處在曖昧界限的小動作,似乎無意而為,又像是有意的安撫,江堰驀然睜大了眼。
“江堰。”江裴涼叫他的名字,隻沉沉道:“隨心就好。”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江堰攥緊了手,道:“嗯。”
話音落罷,江裴涼收回動作,轉身坐正,在江堰看不?見的角度,他的神情?是平靜的,卻又似乎有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細微情緒在不斷湧動。
江堰這個人,他想。
……實在太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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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晚,一行人才回到了江宅。
“我們回來就算了,”江堰像是恢複了一點神氣,但這僅存的精神都用在懟顧宴上了,“你也?回來做什麼,明明你家就在順路。”
“小少爺,管天管地還管彆人串門?”顧宴笑咪咪的,很是出了一口飛機上自己一人落寞的惡氣,“我是來向江叔叔彙報工作成果的,彆人都很歡迎,怎麼就你這樣,還要趕我走。”
“啊,大哥!江堰!”江淼頭一個發現他們,熱情似火地迎了過來,“回來就回來,怎麼還帶東西啊!”
顧宴:“……”
媽的,是不是他的錯覺,為什麼感覺自己被內涵到了。
江裴涼摸了摸江淼的腦袋,一行人走進客廳,就看見一顆正在跳舞機上蹦躂的番薯。
“他最近說是要鍛煉身體玩遊戲兩不誤,”江淼很無語地解釋,“就把這個跳舞機搬回來了。”
“大哥回來了?”江一朝氣喘籲籲地蹦躂,“我很快就好了,這首歌隻有三?分鐘!”
江堰站在原地看江一朝跳完了一整曲,結束時腦袋裡隻有一個感想。↑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將用一生來治愈這三?分鐘。
江父江母似乎是聽到聲音,也?急匆匆從樓上下來了。
江堰嘴巴很甜:“爸,媽,晚上好。”
江父笑的合不?攏嘴:“跟爸那麼客氣乾嘛!”
江母有點彆扭,但還是應了:“……小堰晚上好。”
“江叔叔,”顧宴迷人地勾起唇角,“都已經這麼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留下吃頓飯?”
江父咳嗽一聲:“當然。”
客廳裡頓時又是一陣熱火朝天,大家又擠著挨著移動到餐廳去了,江一朝也?沒落下。
江淼翻了個白眼,自顧自拿著手機出了門,背靠著牆接電話。
鈴聲響起,是她小姐妹的聲音,兩人交談起來:
“怎麼都沒人聲啊,你一個人在外麵嗎?”
“我在走廊。我哥回來了。”
“你大哥嗎?”
聽到這個問句,江淼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回答:
“……還有三?哥。”
果不?其然,對麵的女孩子瞬間提高了音量:
“淼淼……你管江堰叫三哥?你之前不?是很討厭他嗎?都不把他當家裡人看。”
江淼咬了咬手指,忍不?住辯解道:
“他以前是那樣沒錯,但是已經很久都不會?了。他人挺好的……對我也?好,而且他本來、本來就是我哥……”
對麵的女孩兒音量降了下來,不?知說了什麼,江淼的臉上緩緩浮上笑來,道:“我都說了,他早就改了,其他人都知道,隻有你不?信。”
“說什麼話呢,還想當我嫂子?”對麵又說了些什麼,江淼無語道:“不?給你介紹,想都彆想哈,三?哥鐵彎男了,不?過男嫂子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電話掛斷了,江淼將手機收起,打?開房門時,發現江裴涼坐在門邊不?遠的沙發裡翻書,神色平靜。
“大哥。”江淼笑了笑:“怎麼不?去陪江堰?”
江裴涼答:“有事要做。”
江淼倒也?不?想問什麼事,隻是點了點頭,還未走開,就聽到江一朝跑過來的聲音。
“哥,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麼文件,我在書房裡沒找著。”江一朝滿頭大汗地撓了撓下巴,疑惑道:“你記得在哪嗎?”
“嗯。”江裴涼垂了垂眼,睫毛半闔,“應該在爸的左數第三?個櫃子上下。”
江一朝得了令,立馬就要甩著大腳丫子去找了。
“等等。”江裴涼抬起頭,麵色平淡道:“讓淼淼跟你一起去,她心細。”
江淼有些莫名,但還是應了:“喔,好。”
她跟著江一朝一起,鑽進了江父的房間。
江父和江母還在底下圍觀江堰吃飯,房間裡安安靜靜的,江一朝啪一聲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