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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順頌商祺 4319 字 4個月前

江汀見賀川少有地亂了陣腳,問:“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休息,那家醫院不讓帶寵物。”賀川一邊說一邊穿好外套,隨手拿起摩托鑰匙,指著廚房說,“水跟吃的我都放好了,如果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說著,他寫了一張便利貼,上麵列出一二三四五點,教江汀獲取食物以及緊急聯係方法。

江汀重申自己隻是貓的形態而並不是傻子,然後催促他快離開。

賀川沒敢耽誤太久,快步走出去騎車。

公寓到醫院隻有十分鐘車程,路上可以看到蔚藍的天空大海和盤旋的海鷗。但是賀川無心看這些美景,他一心想快些到目的地。

這家醫院有專門的引路人員,一見賀川就問他要找哪裡,賀川說“手術室”,然後腳步不停地往指引方向去。

賀川到的時候,Carl正臉色煞白地在等候室坐著。

賀川趕緊上前,“什麼情況。”

“賀!”Carl明顯帶著哭腔,聲音都在顫唞,“邵明輝還在裡麵。”

“我知道。”賀川緩了緩,深吸一口氣才說,“他還好嗎?”

“不知道……醫生說是……肝功能衰竭。”年輕人顯然被嚇得不知所措,說話斷斷續續,中文裡夾雜著自己的母語。

“什麼?”賀川發出加州之後最驚恐的疑問,話都說不太完整,“可他昨天還在Sense……”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Carl撲通一下蹲下去,雙手捂住臉,“醫生說,病情已經很久了,一直拖著……”

拖著,也就是說一直有征兆,邵明輝自己應該也知道。賀川想起他總說自己凝血障礙,時常頭疼或是胃疼,還在紐約住過一次院,大概也是因為這個。他最近確實瘦得厲害,還騙大家說是太累。

Carl抬起頭,花著臉問:“賀,怎麼辦?”

賀川暫時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善於安撫情緒激動的年輕人。他知道現在最該做的,是找醫生問清楚狀況,然後去繳費處,幫助邵明輝處理好一切後顧之憂。畢竟這家醫院雖然服務很好,但價格也高昂,賀川隻好從長期沒動過的基金裡轉出來一大筆錢,用作近期的治療費,唯一要求是請最好的肝病專。

室內要走的路程不多,要跑的房間也算清晰,但賀川腦子亂糟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忙完哪些事情的。他先去找到專家,確認後續治療方案,然後聯係了邵明輝在國內的家人,幫他們訂好了第二天飛美國的機票。

邵明輝這種情況,最好的方案是借助體外機械暫時替代肝臟功能,但即便成功,後果也是未知。也許隻能延長一點點存活的時間,也許多做幾個療程能緩解肝功能異常。賀川沉默地聽著自己聽不懂的醫學術語,挨個記好注意事項和要查的東西,最後問自己能做些什麼。

醫生沉重又無奈地搖頭,說家屬能幫患者重新樹立治療信心就好了,以前跟患者提過類似的療法,但沒能及時開始,現在他的配合比什麼都重要。

賀川聽完,狐疑地問,上次建議邵明輝接受人工肝治療是什麼時候。得到答案後,賀川一下子黑了臉,出門交完費用,坐在等候室陪著Carl一起等手術結束。

這天的時間分外難熬,醫院的聲控燈明明滅滅,不停有各種膚色的麵孔穿過走廊。

等到天黑,邵明輝終於被推進病房。他蓋著厚厚的白被子,戴著氧氣麵罩,看起來睡得很安詳,旁邊是插滿各色管子的巨大儀器,還有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

賀川趕緊上前,關切地問情況。Carl則隻遠遠地看著,長鬆一口氣。

邵明輝是後半夜才醒的,他醒時賀川還沒睡,正坐在椅子上,掛著夙夜不眠的黑眼圈看著他。

邵明輝看向緊張又沉默的賀川,有點抱歉地扯了下嘴角,虛弱地動動手指說:“川……”

賀川湊近了些,好讓他說話沒那麼累:“在。”

“現在幾點?”

“淩晨三點。”

邵明輝苦笑著說:“累壞了吧。”

“少說這種話。”賀川依舊板著臉,聲音微微發顫,“感覺怎麼樣。”

“感覺……過了一趟鬼門關。”邵明輝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窗外遼遠的天邊,忽然眼睛濕了。

賀川知道他在觸景傷情什麼,拿手掌擋住他的視線,“叔叔阿姨明天的飛機,你好好睡一覺,到時候我替你去接。”

“連他們都來了。”邵明輝無奈地轉過頭,當他的眼睛看向門外時,剛剛一直在的人影便立刻消失了。

邵明輝愣了下,猜到那人是誰後,搖了搖頭,歎口氣,沉重地閉上眼說:“真是……對不住。”

第57章 見不到他

賀川不接受道歉,壓低聲音,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邵明輝心虛地攥著床單,不過被蓋子被子裡沒人能看到,“在紐約時住過院,當時以為不嚴重,怕你們擔心,就沒敢說。”

賀川冷著臉,明顯在生氣,嚴厲地戳穿他:“醫生說那時他就建議過做血液淨化。”

邵明輝咳了聲,輕聲說:“當時覺得療程太長,打算事情都解決了再去。”

“能有什麼事情?”賀川少見地激動,活閻王似的站起身,“你倒是說說,什麼事,比你的命還重要。”

空氣忽然變得很沉重,邵明輝躺著跟他對峙了一會,拗不過,閉上眼說:“我想……把股權賣了,先回國,再想治療的事。”

“邵明輝,”賀川氣得%e8%83%b8口都在大幅度起伏,語氣變得很重,“耍我?”

邵明輝趕忙否認:“不是。”

“上次住完院,讓我接手酒吧,是在交代後事?這就叫‘不肯讓我們擔心’?”賀川嚴肅起來有點嚇人,淩厲的眉眼顯得愁雲密布,“賣股權,回國,然後踢開我們這些朋友,自己去等死,是不是?”

邵明輝回答不出來,賀川又問:“這回要不是Carl發現,你打算怎麼辦?消極治療?繼續拖著?下去陪韓修文?”

這個名字是聊天的禁區,除了邵明輝自己,沒人敢提。這次賀川偏要大聲又清晰地提起,就像剜開一塊腐爛的肉。

邵明輝被它擊中,皺眉捂著%e8%83%b8口,痛苦地請求:“彆說了。”

賀川根本沒有心軟的意思,繼續往潰爛的傷疤上紮:“公司,是當初你和韓修文一起創辦的。你賣掉的每一份股權,都有他一份心血,到時候它被一幫你最瞧不起的人拿去糟蹋,你能舍得?”

邵明輝被說得悔不當初,連連搖頭:“我……”

“邵明輝,你記住了,就算你真把自己作死了,也他媽見不到韓修文。”這些話是一字一句從賀川嘴裡蹦出來的,帶著咬牙切齒的痛苦,“你說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難道就沒問他,是想讓你好好活著,還是現在去找他?”

這件事也許發生過,否則邵明輝不會露出極度悲傷又自責的表情。

“我知道。”邵明輝歎口氣,“我……會好好治。”

“你發誓。”賀川依舊板著臉,情緒卻比剛剛激動多了,抓著病床的手越來越用力,“要是你死了,Sense就會被我賣掉。到時候,一堆陌生人在你寶貝似的座位前麵蹦迪,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邵明輝趕忙攔著,道:“彆,酒吧你得管……你是我哥還不行?”

賀川冷笑一聲。

邵明輝看著他,忽然笑了一聲,說他嘴硬心軟。賀川給他一個眼刀,問他怎麼還好意思笑。

邵明輝便不再笑,正色,想坐起來,又被賀川摁回床上,隻得躺著,哼哼著說自己傷口疼。賀川又氣又心疼,戴好手套,板著臉幫他掀開一角被子,問哪裡痛,要不要叫護士。邵明輝說不用,幫自己揉揉肌肉就可以,躺久了太酸,賀川便照著做。

已經快四點了,邵明輝卻沒有要睡的意思,麻藥勁已經完全過去,這會正疼得精神。他又問起:“Sense,你真的不打算接?”

賀川還在氣頭上,沒說話,不理他。

“我治歸治,但這狀況也沒法再打理它。”邵明輝說完長句,已經明顯上氣不接下氣,“交給你,我才最放心。”

賀川被說動了,但這事前提就不對,他沒法接受:“可是我不打算在美國發展。”

邵明輝默了默,問:“確定要回國?”

賀川說:“嗯。”\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是不想見二叔麼。”邵明輝不理解,賀川在中國一個親人朋友都沒有,回去儘是些傷心事,何苦來。

賀川默然,好久後才開口:“還是有親人在的。”

邵明輝想了半天,盯著他問:“你弟?”

賀川點點頭。

“和好了?”邵明輝緩緩睜開眼,欣慰地說,“真好。”

賀川低頭把桌上的水果和補品都打開,開始念醫生的要求,一字不落。說完這些,邵明輝的精神也不大好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靠在病床上,看著賀川忙活。

“他知道嗎?”邵明輝忽然問。

賀川拆袋子的手一頓,他欲蓋彌彰的問:“知道什麼。”

邵明輝雖然虛弱,心裡卻明鏡似的:“你喜歡他。”

賀川緩緩直起身,“應該不知道吧。”

“不打算說嗎?”邵明輝又問。

賀川有點逃避:“至少現在不打算。”

“賀川。”邵明輝眼神很深邃,像午夜的太平洋,“可要是你們再也見不上下一麵,而他連你喜歡他都不知道,你後不後悔?”

賀川其實想說“不後悔”,隻是在張口時猶豫了:“大概會吧。”

“你看看我,”邵明輝不得不把自己當作反麵案例,笑得有點苦澀,“就知道時間不等人。”

時間要是等人,韓修文也不會連七個字的告白都要花那麼久來講。

病人看向窗外,眼角忽然濕了,又紅紅的,顯得人可憐。

“邵明輝。”賀川聽出他的喪氣,生怕他又想些什麼不利於身體恢複的事,正色嚴厲道,“把你腦子裡的事給我停了。”

“放心,我沒說想放棄。至少,這次之後……我不想了。”邵明輝趕忙表態,“你看那個機器,這麼疼,我也沒拔過它,對嗎。”

賀川皺眉製止:“嘶。”

“行,不說了。”邵明輝自知話說得戳人心窩子,趕緊閉嘴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子,邵明輝突然若有所思地叫:“賀川。”

賀川拿出水果刀,整想詢問他吃哪個,聽到問話後抬頭,問他什麼事。

邵明輝出神地看著那把刀,“你說,韓修文那時候也這麼疼嗎。”

賀川抬眼,望見邵明輝正在空洞地看著遠方。

“他那麼舍不得我,都還是走了……”邵明輝說得很平靜,但莫名讓人感受到刻骨的悲傷,“當時他會疼成什麼樣呢。”

賀川伸出手,搭在隆起的被子上,稍稍用力地摩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