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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一落地,就見冰棺的碎了一地的殘骸,和正兩眼失神的抱著屍身的陸寒雲。

屍體半個身體落在地上,像是與世相離的謫仙墜入凡塵裡,即將化為枯朽。

顧淵見此一幕隻覺心悸,他翻手將陸寒雲人給推開,衣袂翻飛像是從眼前晃動的白綾。

陸寒雲腦海裡閃過吊唁的靈帆和密布的鈴鐺,還有符文咒陣,以及,回煞的呼喚聲,他的心跳跟著一塊兒急促起來。

顧淵攬住屍身直接抱在了自己的懷裡,“陸寒雲”的手臂上已經出現明顯的屍斑,這具空殼看著瀕臨腐爛,死人保養得再好也帶著沉沉的死氣。

顧淵似乎怒了:“我一直用玄冰溫養,若是與人體相觸就會腐爛,誰準你一直碰的?”

那陣法被破,屍體離開玄冰就開始異變,最不能長久與活人相接觸。

可陸寒雲沒閒工夫管這些,他被推開也沒什麼反應,隻是木訥的站在一旁。

隻因那身體並沒有和他產生反應,他的魂魄沒有遺留在那具身體裡。

一時希望落空,就隻剩迷茫。

他定眼看去,顧淵正護著‘陸寒雲’的腦袋,庇佑愛護的姿態像是兒時師徒溫存般,小兒蜷縮在師尊的懷裡,大人的手掌撫摸著後背,他便親密的貼著%e8%83%b8膛沉沉入睡。

顧淵滿心滿眼地抱著自己的屍體,冷然處事的仙人眼底可見的慌張失態,他語氣中浮現責備,可是更多的是自責,他對待那空殼時卻是小心翼翼,手掌輕輕拂過臉頰,視若易碎的珍寶。

陸寒雲看在眼裡,心底卻有種說不上怪異,那態度像是對待繈褓中脆弱的嬰兒,這樣懷抱的姿勢,在他成人之後就再未做過了,數十年間的相處,走到今日反倒沒有初相識時親密。

顧淵拂袖散去靈力將冰棺恢複原狀,又將屍體抱回原地,他眼眸被冷冰冰的軀殼填滿,淺顯的情緒,皺緊的眉,最後蓄滿了隱忍抽回了手,又覆上了一層更嚴密的結界。

陸寒雲這慷慨救世的師尊顧淵看似有情可偏偏最是無情,他曾想得到那份獨有的愛,賠上了一條命也沒有得到,可如今,卻又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顧淵一咬舌,用舌尖血在出現屍斑的手臂上畫下符文,精血滋養屍體,屍斑又慢慢消退,他握著‘陸寒雲’的手,久久未曾放下,冰冷的觸覺,像是連他臉上的生機一塊兒奪走。

他隻給陸寒雲留了一個高瘦的背影,冷聲發問:“那妖孽和你,可有關係?”

“我不知。”陸寒雲僵硬地回答,又問一句:“它死了,還是逃了?”

顧淵雖然沒有回話,冷寂片刻,陸寒雲自己也猜到了結果,他並沒有察覺彆的血腥氣,那貓妖既然敢闖入這裡,自然有的是本事,顧淵一心掛念著這屍體,反而沒有在那妖身上留心。

陸寒雲提醒道:“那妖能破你的陣法,並非尋常小妖,你才出山它便出現,或許有內應,它八成就一直隱藏在宗門裡,你不該放它走。”

他雖是撿了貓妖的便宜,倒真是沒料到夜間會有妖孽闖入,於公於私,那貓妖的存在終究是一個隱患。

顧淵微微偏過頭:“我會叫他粉身碎骨。”

他生冷的話就像是宣判,算不得自大,漠然的眼神隻會叫人戰栗,隻是……

“仙人。”陸寒雲忍不住說:“若想成仙,就不該有什麼私心,無非隻會平白落下把柄。”

顧淵話含諷刺:“狂妄。”

誰要是想拿什麼來威脅顧淵,確實狂妄。

可陸寒雲卻笑了,他淡淡道:“仙人又為何要執著將這人複活?”

他垂眸,看向那冰棺:“那人脖頸上的疤,我見那劍的走勢,分明是自刎,他既然選擇了結自己,你就算將他喚回來,他未必會高興。”

陸寒雲話中沒有含其他情緒,就像是尋常間的搭話,可是傳到顧淵的耳朵裡卻分外刺耳,事實揭開了血淋淋的瘡疤,攪得心震。

他臉色隨之一沉,再回過頭來時,陸寒雲隻能用可怖兩個字來形容,一陣寒氣泄出,殺氣不重,不單單是震怒,他臉色白得像是一個死人,咬碎了唇麵,像是苦苦壓抑著。

悔恨?愧疚?

陸寒雲看不清對方眼底的情緒,漆色的眼眸太過複雜,他不由歎息一聲:“我在凡間時,總會聽到凡人稱道仙人風流自由,沒有病痛,不會受儘世俗痛苦令人精神向往,可今日見了,卻又覺得大不相同,就算是仙人,也會有憂,也會有愧,對麼?”

“大羅金仙和凡人其實也並無不同,竟讓我一時不知這成仙的意義又何在?仙人,你若生了執念,那道心可穩?”

顧淵移開目光,隻是冷笑:“我竟不知你也會開始關心這些?”

他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壓下一道陰影:“我說過,我不想等太久,除非你根本沒有辦法卻藏著彆的心思,若是如此……”

“我會給你看到的。”陸寒雲立馬偏過頭,他沉吸了一口氣,眼睛灰蒙蒙的:“我隻差兩樣東西,我聽說宗門有處藏經閣,裡麵有奇經古籍,寶具神器,我要的東西多半也在裡麵,我要進去找我要的東西。”

歸元宗的藏經閣是門中重地,絕非外人能入。

顧淵並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隻說:“我會給你機會,一次。”

“好。”

陸寒雲應了一聲,沒有停留,說完便轉身自行離開。

他行之單影,走出門抬眸往外頭看,天上掛著一輪月,靜得可怕,不知從何時起,屋外的落雪已經停了,身後的門緩緩合上,他偏頭透過越發縮小的縫隙掃了一眼,顧淵仍是守在棺材旁,好似一個無聲無息的雪人。

是什麼叫顧淵如此執著於複生之事?

是對他的愧疚麼?或許顧淵是對他有愧的。

那人眼中的感情做不了假,至少沒有他想象中的隻有厭惡。

可饒是這般,陸寒雲內心也沒有多少感動,如今他看到的悔意反倒讓人覺得諷刺。

他若受劫死,他認命。

可是,顧淵卻在他將死的命運下,又著急地收了一個徒弟。

他曾答應過的承諾,作了廢,陸寒雲沒有失了自己的體麵,直到故人再相逢,也終是不複曾經。

第12章 我想要跑路

自己的魂魄沒在屍體裡,陸寒雲沒了方向就同大海撈針,從道修行,他知人一旦試圖強求某事反倒成了執念,偶然偷來了一些時間已算是幸運,他不是一個貪心的人,更不想繼續在此與顧淵繼續糾纏。

他要走,隨命運所往,不求生,也不求死。

陸寒雲抬臂,掌心中凝聚出些許靈氣,他體內靈力還算充足,兩指一掐便能化作一道劍氣,輕輕一揮便削掉了木桌的一角。

這是顧淵過去教他用來耍耍威風的。

他在上清峰修行猶如天助,短短時間裡,陸寒雲的境界就已經破築基,若是他現在是一個正常修煉的常人,大概隻需要三月就可以達到金丹,他吸收天地靈氣體內靈力也與常人並不相同,不似顧淵那般淩厲危險,反而像是春風,溫和化雨。

陸寒雲出上清峰的機會並不多,過了兩日,就有人按顧淵的吩咐上山給陸寒雲送飯。

隻不過送飯的人是夏羽書倒是讓他覺得意外,陸寒雲隻記得這人常常為單映雪辦事,知道這人卻沒說幾句話,並不熟絡。

“師弟,我進來了。”夏羽書右手提著飯盒,左手捎了兩身衣服,弓著肩膀走進了屋子將東西一放。

他看著陸寒雲輕輕一怔,張大了嘴,沒有掩飾眼中的驚奇:“還真是像……”

夏羽書視線緊緊地追隨著陸寒雲,喃喃一聲,又露出一個笑臉:“師弟,以後便是由我給你送餐食,還有,這兩身衣服上仙叫人為你做的,可是頂頂好的料子,尋常劍刃多不毀之分毫,若是不合身,我再叫人給你改。”

陸寒雲聽了,隻說:“不要喚我師弟。”

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聲音聽著冷冷清清,像是個生人勿近的涼薄之人。

夏羽書不以為意,旋即笑了笑:“這聲師弟是該叫的。”

“上仙說了,若是你想留在宗門,可以叫你擇峰而棲,隻不過是除上清峰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陸寒雲看見他認真的眼神,知道這是提醒,回道:“謝過好意,隻是進貴宗門還是免了,若非走不了,我更願意下山去。”

夏羽書有些意外:“你不想修道?可我聽上仙的意思,你似乎資質不錯,不修道才真是可惜,如此好的天賦,真叫我好生羨慕。”

“資質好,沒命受有什麼用。”陸寒雲垂眸,眼中泛著淡淡的水色,微歎:“我並不值得豔羨。”

夏羽書不知他為何如此說,就聽他接著說:“你們上仙答應過我,允許我入貴宗門的藏經閣,所以我當如何進去?通行的令牌可有?”

“此事上仙確實吩咐過了。”夏羽書回道:“由我領你進去,你不必擔心。”

陸寒雲於是點了點頭。

“那麼小師叔的事……就拜托你了。”他突然雙手一扣,躬身朝陸寒雲行了一個大禮。

敬同門,不頷首,而夏羽書像是將他當做哪位大能敬禮。

陸寒雲心中愕然,他迎上對方赤誠的目光:“你這是做什麼?”

夏羽書卻是一笑:“若你能救活小師叔,便是我的恩人。”

陸寒雲不明所以:“怎麼?那棺材裡躺著的人也是你的熟人?”

可他記憶裡沒和夏羽書有過分毫的親近,這人倒是一向喜歡在單映雪麵前獻殷勤,平日裡當跑腿吃力不討好,他倒是光明磊落沒有藏著自己的愛慕,這是宗門中人人都知道的事。

隻是陸寒雲沒想到這人現在倒是和顧淵走近了,得顧淵的信任。

“那倒不算。”夏羽書摸了摸腦袋,眼中有些尷尬:“我資質平平,自然不會和小師叔有什麼交集,最多不過是有些羨慕,想代彆人替你道聲謝,小師叔啊,自然有的是人在意。”

“是麼?”陸寒雲不由嗤了一聲:“何以見得?”

夏羽書溫聲笑了笑:“你不知,我這小師叔得上仙看重,弟子見了也沒誰不喜歡,不與之親近。”

“他死時我倒是不覺得難過,可是他死後……”

他歎了一口氣:“我倒寧願死的人是我。”

陸寒雲實在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問:“你怎麼會這麼說?他值得你輕談自己的生死?”

“我不成氣候,也算不上有多重要。”夏羽書吐露心聲:“可是小師叔不同……”

陸寒雲被逗笑了:“他難道不是一個惡人?”

“怎麼會?”夏羽書驚訝了一聲,“小師叔自然是一個很好的人。”

陸寒雲有些詫異,他自以為和玩世不恭,才不配位這些個字樣沾邊,倒沒想到會被彆人稱作是一個好人,還是說,他死後,那墨鈞沒有到處說他的壞話?

畢竟死人不會辯解,而墨鈞又多是一肚子的臟水往他身上潑,他沒淪為人人唾棄的罪人還得看墨鈞那一張嘴。

陸寒雲反笑道:“可我就是因這一張臉才被人追著提劍砍,我真看不出那人受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