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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上衛衣帽子,雙手抱臂,堅定地走進凜冽的冬日裡。

*

沈騖的臥室在二樓,沈家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孩子,他的房間是帶陽台和衛生間的大套間。

從臥室的陽台,可以通往二樓的大露台。露台又連接一個戶外樓梯,通往一樓的院子。

沈屏或許還在門外苦苦哀求,他已經無聲無息地脫離了那棟彆墅,躲到無人的院子裡。

錄製《奇妙探險》第一期是在郊外的跨年夜,那會兒似乎,也沒有一月底的下午冷。

冬日的天空澄澈乾淨,綠植如洗。望著這樣的景象,大概會覺得很愜意,但那隻限於在溫暖室內闔家團圓的人吧。

沈騖聳肩勾背,坐到戶外長椅上。

彆墅裡所有房間都有暖氣,他在家裡隻單穿一件厚衛衣。到了戶外,隻覺身上處處漏風,厚實的棉布跟不存在一樣。

他卻舍不得這寒冷刺骨的片刻喘熄。

許久。

沈騖凍得四肢都有些僵了,總覺得肺腑裡缺了什麼,焦慮得厲害。他掏掏口袋找棒棒糖,不曾想,竟翻出了一盒沒拆封的煙。

另一邊的褲口袋,裡麵則是一枚打火機。

仿佛老天爺看透了他的心思,而且老天也像沈屏那樣縱容他。

這枚打火機好像是他丟了大半年的,沒想到,跟著這條褲子一起留在沈家彆墅。

他也是真不常回家,才會直到現在才發現。

猶豫了好一陣,他把煙盒丟遠又撿回來,拆開煙盒,熟練地摸出來一支煙,送進嘴裡。

他已經戒煙有四五個月了,然而一朝破功。

在肌肉記憶的帶領下按下打火機,熟悉的哢嗒聲起。

無事發生。

沈騖微微皺眉,認真了些,抬起一隻手擋風。火苗短促地竄出,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僅他怕冷怕風,打火機也一樣,給本就低落的情緒再潑了幾盆冷水。

打火機沒壞。沈騖反複試了好幾次,有一次火苗持續了半秒,都快把煙管點燃了。

這小小的打火機一下激起了他的勝負心。

他離開兩麵迎風的長椅,走了幾步,躲到一顆修建得整齊漂亮,落著瑩白積雪的常綠柏樹後。

冬日的庭院裡,青年單穿一件黑色連帽衛衣,更襯得白皙肌膚冷白如玉。

他的身型頎長,微低著頭,有種慵懶隨性的味道。但走近了,能看到那隻用來擋風的手,被低溫凍得關節泛紅,並沒有遠看那麼輕鬆自如。

冷風裡,橙紅火焰再一次被吹滅,煙管怎麼都點不燃。

沈騖略有幾分焦躁。

這時,溫熱的軀體從身後擁來,骨節分明的手不聲不響,為微弱的火苗遮去凜風。

食指上,赫然帶著一枚鑽戒,鑽石的光比陽光下的雪更閃耀。

沈騖訝然,剛剛點燃的煙差點從嘴裡掉出去。

他迅速回過頭。

孟淮之眼睫微垂,黑眸裡映著點火光,那清淡的神色,似乎也染上些許溫度。

沈騖先後退一步,反應過來忙把煙夾出來,凍僵的手微顫,跟著嗓音一起:“你怎麼來了……?”

“爺爺不是一直讓我來沈家過年嗎。”孟淮之語氣平靜,對那支煙視若無睹,仿佛剛才為沈騖擋風的也不是他。

“之前也問你了。”

沈騖想起自己還沒回複孟淮之那句,“那我現在過去?”

他在心裡給出了肯定答案,但一個字都沒能敲出來。

現在孟淮之來了。

被冷風吹得疏空的心驟然被異樣的情緒填滿,沈騖聽到自己嗓音發悶,說出一句彆扭的話:“……你不是最討厭煙了嗎?”

怎麼還給他擋風呢。

孟淮之容色淡淡:“我不抽煙,倒不至於乾預彆人的自由。”

既然抽煙的事已經被發現了,沈騖破罐子破摔,漫不經心地抽了一口。

感受到久違的尼古丁填滿肺腑,他又恢複成那副閒散的模樣:“但抽煙對身體不好啊。”

他話裡有話,但孟淮之並不清楚沈家的這些瓜葛彎繞。

這話聽在旁人耳裡隻顯得幼稚任性,孟淮之似乎用眼神回答了他:知道不好那你還抽?

嘴上倒是什麼也沒說。

“我從十六歲就開始抽煙了。”沈騖垂下那雙招人的桃花眼,自言自語,“剛開始抽我哥就發現了,他沒管我,還幫我瞞著爸。”

“但我不知道。”孟淮之冷不丁接過話。

沈騖微愣,抬眸望他。

孟淮之問:“你不是在戒煙嗎。”

沈騖聳聳肩,無所謂他是怎麼知道的,語氣也無所謂:“很明顯,戒煙失敗了。”

片刻後正了正色,又補了一句,“……今天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抽的。”

沈騖說出第二句話,孟淮之反倒皺了皺眉。

他不太喜歡看到沈騖辯解的模樣。

沈騖在自己麵前,明明說什麼都無所謂的,不需要任何多此一舉的解釋。

隻有過於小心翼翼才會謹小慎微,怕對方起疑心,怕對方離開,才會在無所謂的小事上過度解釋。

“心情不好的時候,抽幾支煙也沒關係。”孟淮之說。

“但抽煙對身體不好啊。”沈騖又把話繞回去,形成一個不講道理的循環。

孟淮之卻不氣不惱,他平靜清冷的嗓音,比冬日飄落的雪更輕。

輕得甚至感覺不到涼意,隻餘下柔軟。

“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沈騖怔怔抬眼。

趁著他走神的瞬間,孟淮之直接伸手過來,將他的煙奪走。

他第一次看到煙霧繚繞在那人指尖。

第37章

沈騖不再說自己心情不好, 孟淮之也就不把煙還給他了。

“垃圾桶在哪兒?”孟淮之問。

“直接扔雪裡就行。”沈騖偏開頭,滿不在乎。這是沈家的地盤,沒什麼必要維護。

可 男主絕不會認同隨地扔煙頭的行為, 用行動表示, 扔雪裡也不行。

孟淮之兩指挾著煙,站著沒動。他不抽煙, 自然不會隔一陣就彈一下煙管。煙灰累積得越來越多, 隻要稍一動作, 沒準就會被堆積不下的煙灰燙到。

沈騖盯著那煙管, 無端膽戰,生怕他突然抬手。

然而孟淮之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大有一副沈騖不開口說話, 他就不動身的架勢。

煙持續燃燒著,過重的煙灰終於掉落零星, 消失在積雪裡。未染的白色煙管越來越短, 火星無比貪婪, 燃燒侵蝕著煙絲,遲早要灼疼那冷白的指尖。

沈騖隻好開口:“……我不記得院子裡的垃圾桶在哪兒了。”

孟淮之迅速接話:“我記得。”

沈騖奇道:“你上一次來沈家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孟淮之在前麵領路,頭也不回道:“出國前一天。”

沈騖咕噥:“那都三年多了……”記性還挺好。

孟淮之丟掉那支隻抽了一口、卻已行將燃儘的煙, 轉身。

沈騖無端眨了下眼, 退了半步。

有點怕,怕他問自己怎麼大年三十獨自待在院子裡抽煙。

但孟淮之開了口, 隻問:“不冷嗎。”

語調卻沒什麼起伏,因為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沈騖單穿一件加絨衛衣, 站在零度的雪地裡。雪是昨晚下的,堆積的雪持續吸收熱量, 反射慘白冷光,氣溫恐怕比夜裡更低。

孟淮之將目光從他暴露在冷空氣裡的手上收回, 垂著冷淡清寂的眉眼,徐徐解開大衣的扣子。^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然後將米白大衣脫下,披到沈騖身上。

輕描淡寫地做完這一切,仍有些遺憾,遺憾今天穿了高領毛衣,沒有再多戴上一條圍巾。

大衣上殘存的體溫,將沈騖定在原地。

他怔然注視著眼前的人。

半晌。

凜風帶來孟淮之微磁的聲音:“現在回去?”

“嗯。”沈騖聽見自己用鼻音艱難憋出來的字眼,看著一身單衣立於雪裡的人,那點對沈家彆墅的抗拒一掃而空,“……趕緊進屋吧。”

不過,沈騖是從臥室陽台偷偷跑出來的,這會兒也帶著孟淮之原路返回。

孟淮之以往來沈家做客,很少會進到沈騖的房間裡,頂多從門口看兩眼。他向來是一個邊界感很強的人。

但是,作為年長又包容的哥哥,如果是沈騖擅自闖入他的領地,他絕不會有分毫脾氣。

孟淮之第一次見識到沈騖臥室陽台的奇特結構,不由道:“你小時候沒少從陽台偷偷溜出去吧。”

沈騖“嗯”一聲。

小說裡也是。他因為頻發意外的F1賽事,被沈天衡軟禁在家。沈屏就是通過陽台把他放出去的,還替他打掩護,偽裝出他仍然待在家裡的假象。

沈騖很明顯心情不太好,而且大概率和沈屏有關。

孟淮之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陽台門已經推開,沈騖撩著大衣下擺蹲下,找出一雙備用拖鞋:“你穿這個。”

孟淮之看著那顆從眼前晃過的腦袋,毛茸茸的黑發,和柔軟的白大衣很是相配。

他突然很想伸出手,在那顆腦袋摸一摸。

但沈騖很快就站起來了,他的手跟著上升,又落下稍許,最後輕撫沈騖的肩膀:“出去嗎?”

“……嗯。”沈騖愣了下,點點頭,“那你大衣放我房間?”

“好。”

彆墅裡暖氣全覆蓋,兩人都隻穿著內搭,推開臥室門出去。

沈騖為了擺脫沈屏躲到院子裡,少說過了一個多小時,令人意外的是,沈屏居然還在他的房間門口,苦苦等待。

似是有些累了,沈屏背倚著牆,聽到開門的動靜,他立馬抬起頭。

“小騖……”

在心裡打了無數遍腹稿的解釋的話,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消散在了齒間。

“孟淮之?”沈屏直起身子,“……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孟淮之如實道。

然而看在旁人眼裡,他脫掉了外套,換上了拖鞋,正從沈騖的臥室裡走出來。

而這扇門,沈屏苦守了一個多小時,也未曾打開。

沈騖是個很好哄的小孩,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這裡從來沒有隔夜仇。他也不會冷處理,帶著一肚子氣去睡覺。所以,沈屏一直在門口等他。

沈屏篤定他早晚會開門,卻不料,他的身後多了一個孟淮之。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沈屏大腦空白,名為理智的弦斷裂,速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麵具破碎,隻剩下嫉妒憤怒等種種強烈的負麵情緒。

“哥?”沈騖喊了一聲。

沈屏回神,恍然大悟:“你去院子裡了?”所以,他是從院子裡把孟淮之帶上來的。

沈騖:“嗯。”

沈屏笑了笑,溫言細語道:“小騖,我有話想和你說。你跟我來一趟書房?”

沈騖油鹽不進:“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