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頁(1 / 1)

宮人內侍,順利地到了仁壽宮的牆邊。本來還想著不知如何翻過去,就看到了一架梯子。

她順著梯子爬上牆頭,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宮牆另一側的桓羿。

月朗星稀,春風和煦,她從牆頭一躍而下,被桓羿穩穩接住,帶回了乾元宮。因為分彆在即,甄涼心軟得一塌糊塗,幾乎對桓羿予取予求,直到現在身體還隱隱有些不適。

結果桓羿卻背著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是早就已經打算好,兩個月內他們不能見麵,她也不能抱怨,是嗎?

更可恨的是,甄涼也不知道,等兩個月過去,真到了大婚那天,見到桓羿,小彆重逢,又是洞房花燭之夜,自己是否還記得就此事對他興師問罪了。

她和艾草對視片刻,知道為難她也沒有用,隻好狠狠道,“等著!”

然後到書桌旁坐下,鋪開紙筆,打算給桓羿寫一封申討信。——就算不能見麵,也還是有辦法把自己的不滿傳遞給他的。

她身後,艾草鬆了一口氣,悄悄退下。

傳遞書信是沒問題的,反正她來這裡的主要目的就是這個。隻要甄涼不想著見麵,一切都好說。

……

專用傳信通道效率就是高,晚上甄涼才寫完信送走,臨睡之前,回信就送過來了。

他沒有多做解釋,也不提自己即將遭遇的一切,隻是在信裡寫道:若是這一點小小的妥協,就能換回你我未來幾十年的安穩,那我肯定會這樣做。

很多話如果當麵講,未免失之矯情。如今隔著信紙,反而可以比較細致地剖析自己的想法。

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桓羿其實並不明白“天下”意味著什麼。當初太宗皇帝雖然偏愛他,但其實並沒有將他當成儲君培養過,所以桓衍最終上位,桓羿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至少在那時,野心勃勃,想要做出點兒事情來的桓衍,是比他適合的。

直到甄涼告訴他,宸妃的死沒有那麼簡單,桓羿這才像是從大夢之中清醒過來,開始有意識地去接觸權力,隻有這樣他才有能力跟桓衍博弈,最後為母妃討個公道。

歸根結底,一切都出於私情,並沒有多少公心。

隻不過他的本性,讓他很難像桓羿那樣不將人命當成人命。尤其是去過江南賑災,親眼見到流民遍地之後,桓羿才終於意識到,落在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對付桓衍隻是第一步,那之後的朝堂該如何,百姓該如何,大魏該如何,反而才是更長時間裡他需要麵對的問題。

可是說來說去,這些東西,桓羿其實並不在意。大魏將來由誰來繼承,他不在意,天下人乃至後人如何評判他,他也不在意。他會做自己該做的事,也希望在某些私事上,順著自己的意。

而那僅有的私心,毫無疑問,他都給了甄涼。

不可否認的是,直到現在,桓羿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少天下為公的心,反而更多地是一種“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同理心。因為他希望自己和甄涼能安安穩穩地生活,所以推己及人,也希望天下人都能如此。

既然沒什麼野心,也不想讓自己名傳青史,那這些風評自然就影響不到他了,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很自然的。稱不上什麼犧牲,也不必看得太重。

桓羿自己沒有看得太重,也希望甄涼不要過分在意。

總而言之,與其為那些外麵的紛紛擾擾擔心,不如想想入宮之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有什麼想做的事。

甄涼看完這封信,沉默良久,最終還是被他說服了。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更改最終的命運,按照最糟糕的情況來看,他們隻剩下十幾年的時間了,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動蕩和波折,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就能過得更自在。

再說,桓羿這樣為她著想,她又怎麼忍心拂逆這片心意?

唯有把兩個人的日子過得更好,才能讓桓羿的這種妥協與犧牲更值得。

想明白這一點,甄涼便真的開始計劃起將來進宮之後的事了。肉眼可見地,將來宮裡會隻有她和桓羿兩個人,縱然帝後的排場再大,也用不上現在這麼多人,正是最好的革新之機。

空置的宮殿要用來做什麼,多出的人手如何安置,這些都是需要她這個皇後來操心的。現在開始考慮,並不算早。

身處其中的時候,會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慢,要做的事還有很多,要等的日子還有很久。然而等到一切過去,再回頭去看,又會生出一種時間走得太快的錯覺。

等到甄涼大致理清楚了自己要做的事,兩個月的時光也就飛一般過去了。

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

……

本朝沒有天子娶皇後的先例,不過前朝是有的。

既然是開大魏之先例,那自然不能一切照搬前朝,但是又不能相差太多,所以為了這大婚的典禮和流程,禮部的官員們是愁白了頭發。跟這方麵的阻礙比起來,準備各種大婚所需要的物品,反而算是簡單了。

而且更大的阻礙來自皇帝。當禮部一乾官員經曆熱烈的爭吵,終於勉強得出了一個結論之後,送到禦前,皇帝卻往往隻有兩個字:重做。

就這樣,整個大婚的典禮和流程,幾乎是一點一點磨出來的。等到一切都確定的那天,禮部許多官員差點兒直接倒下起不來。——支撐著他們艱難爬起來的,是接下來還有實際安排大婚諸多事宜的工作要做。

若說這新定下的典禮之中,跟前朝乃至曆朝曆代都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增加了天子親迎這個環節。

在這之前,無論哪一朝都沒有這樣的禮節。有些是秀女直接留在宮中備嫁,自然就省去了這個環節;有些是禮部選出使者代為迎親,皇帝隻需要待在皇宮中等候,但歸根結底,內裡的意思都是“卑不擾尊”。

結果到了桓羿這裡,他直截了當地提出,周公製禮,乃為天下表率,六禮之中既然有親迎一項,天子如何能免?

所以到了大婚當日,他得以像是任何普通的新郎那樣,騎著高頭大馬,親自去迎接他的新娘。

遺憾的是帝王出行,會有禁衛軍開道、淨街,不允許普通百姓在附近圍觀,以免引起事故,或者讓刺殺者隱藏在其中。這也導致桓羿的這份喜慶,沒能跟京城百姓們分享。

不過這並不影響京城百姓們對這件事津津樂道。他們藏在附近的街衢之中,遠遠地看一眼,就覺得自己似乎也參與到了這件盛事之中,與有榮焉了。

桓羿騎在馬上,視野極佳,一下子就看到了這些遠遠圍觀的百姓。

他想了想,放慢速度,讓後麵的侍衛首領跟上來,然後吩咐了一番,這才繼續往前。

沒多久,就有禁衛軍抬著一筐一筐的銅錢來到各處百姓聚集之所,向人群中拋撒,讓所有人都能去搶,沾沾喜氣。

而這時,迎親的隊伍已經來到了將軍府門口。——原本勳貴和百官的住所,但凡是禦賜的宅子,都在皇城附近,距離十分相近。桓羿本來想繞京城一圈,更熱鬨一些,但是後來發現百姓也不能像尋常人家娶親那樣過來圍觀,就省去了。

甄涼是以穆家女的身份出嫁,所以前一夜,她是跟穆夫人一起睡的。

床笫之事,自然不需要穆夫人教她,所以就給了一本畫冊了事。說得更多的,還是婚後如何與夫家人相處,如何持家理事——雖然穆夫人覺得,自己作為尋常官夫人的經驗,對甄涼來說應該沒多大的用處,但她還是儘心地將自己想到的一切,都傾囊相授。

晚上沒有睡好,早上又要早起梳妝,更衣,進行各種流程,甄涼一整天都是在困倦之中過來的。就連身上的衣飾十分沉重這一點,都沒精力去關注了。

直到天色漸晚,外麵傳來禮樂之聲,知道是迎親的隊伍到了,她才勉強打起精神。↘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喜娘扶著她出了自己的房間,到前麵去給穆家的長輩們磕頭。

等聽完了他們的叮嚀,外頭的流程也走完了,桓羿大步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甄涼。民間的新娘,聽說近來出嫁時流行著紅裙,蓋紅綢。但甄涼是皇後,衣著自然與民間大不相同。

本朝尚水,所以她穿的是一身玄色的皇後禮服,頭戴鳳冠,珠玉為飾、綬帶低垂,整個人看起來華貴非常。

以至於桓羿看到他的第一眼,竟愣了一下。甄涼平常的裝束,一向以簡素為主,就算後來他提過意見,也隻不過是衣服上多出了一些紋樣,實則款式還是十分簡潔。頭上的飾物,更是常年都隻有那幾樣。若不是宮中有夏日戴玉、冬日戴金的變化,說不定四季都沒身份分彆。

所以此刻她這般盛裝,實在是桓羿從未見過的,一眼看去,油然生出了幾分陌生之感。

但下一刻,甄涼抬眼看向他,那雙盈滿了情意的眸子,卻是熟悉的。

他幾步走到甄涼身邊,低聲道,“阿涼,我來帶你回家。”

說完,便直接打橫把人抱起。

從這裡出門,直到下轎,新娘子的腳是不能踩到地麵的。不過一般而言,都是娘家的兄弟將新娘背出門,所以桓羿突然來了這麼一手,不免引得眾人驚詫。尤其是特意從西北趕回來送親的穆長征,更是十分委屈。

然而事到如今,也隻能將錯就錯。

好在百官都在宮中等候,跟著過來迎親的沒幾個,倒也不至於出大問題。

花轎一路吹吹打打,甄涼端坐在轎子裡,手裡捧著不知什麼人塞進來的玉如意,沒來由地感覺到了幾分緊張。

她聽到桓羿之前說的話了。家,這個詞對她而言,原本是虛無縹緲的地方,但是後來,有桓羿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所以雖然在將軍府住了幾個月,老夫人和夫人都對她關懷備至,穆平海更是個肯講道理的長輩,甄涼與他們的關係日漸親近,但即便如此,她也很難認為那裡是她的家。

好在現在,她終於要回家了。

進了皇宮,一切典禮就變得莊重肅穆了起來。就連桓羿也收起了滿身的喜意,看起來穩重了許多。

他站在轎前,親手扶甄涼下來,然後就緊緊握著她的手,之後一路謁太廟、見百官,始終沒有鬆開。也不是沒有朝臣看見,但這會兒若是開口指出,那就是破壞了典禮,隻好都裝作看不見。

等到諸多繁瑣的禮儀結束之後,兩人回轉後宮。

飲了合巹酒,完成了最後的儀式,桓羿便要將其他人打發下去,甄涼連忙開口留人。她這一身衣裳和飾品,穿戴的時候全靠彆人幫忙,這會兒要脫卸,自己一個人也難以應付。

等到沉重的鳳冠和禮服都被拿走,甄涼摸著被扯得發疼的頭皮,才有種活過來了的感覺。

又有人端上來溫水,讓她淨麵。皇後的妝容也很複雜,臉上撲了厚厚一層粉,桓羿見她洗完之後盆裡都是厚厚一層脂粉,不由在一旁笑道,“《阿房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