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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整個京城已經沒什麼能蓋房子的空地了。所以這座親王府邸,其實是在舊宅的基礎上修繕而成,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弄好。內部的各種格局,是由禮部和工部一起規劃設計的,隻遵循一個標準,那就是符合一朝親王的身份。

總體來說,裡麵的各種布置莊重有餘,卻不像是住的地方。

所以一般來講,等到宅邸的主人搬進來,肯定是要重新做一些修改和調整的,這樣才能住得舒服。反正隻要不僭越逾製,這種內部的修改,也沒什麼人會管。

不過桓羿雖然已經搬進來小半年了,可是一直都處在危機之中,精神自然不會放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所以除了自己的住處之外,他連其他地方都沒看過,更遑論是重新規劃了。

當然,也是因為他本人隻是將這裡當成一個落腳點,並不打算花費這些心思。

但現在甄涼回來了,情況自然又不同。她若是想住得更舒心一些,桓羿也不會反對,便笑著道,“這個容易,你按著自己的想法來就是。”

甄涼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殿下才是這宅子的主人,怎麼能照我的想法來?”

桓羿一怔。其實在他心裡,這宅子既然是他的,自然也就是甄涼的,並不需要分什麼你我。就連甄涼的住處,也是安排在正院的西頭,跟他住的東頭遙遙相對,還跟之前在和光殿時一樣。

但現在還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之前在西山,甄涼受傷時,他一度也想不顧一切地將她納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然而他現在能給甄涼的,卻少得可憐。所以縱然桓羿心裡有千言萬語,但最終還是儘數按捺住了,並沒有吐露出來。

雖然他相信,甄涼並不會將“名分”二字看在眼裡,可是正因為心裡珍重,所以彆人有的,桓羿希望她也有。這樣世人提起她的名字,會跟自己的名字放在一起。

尤其是……桓羿已經猜到,在那莊周夢蝶的一生裡,另一個自己並沒有給過甄涼這些。

他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

所以,現在還要繼續等。

這些念頭如流水般在腦海裡淌過,桓羿麵上卻隻是露出幾分笑意,道,“我於這些事上,卻是沒什麼造詣,況且這宅子你也住著,為何不能照你的想法來?既然現下有空,那咱們共同參詳吧。”

甄涼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怔,旋即低下頭去,應道,“好。”

……

甄涼和桓羿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將這座府邸逛完。

地方自然是比和光殿大了不知多少倍,縱然跟著搬來的人數也多了很多倍,還是略顯空曠了些。所以其中一部分院子,甚至直接鎖了起來,暫時沒有啟用。

其實這也是因為桓羿現在還是一個人,才顯得這院子大。換一個人,譬如襄王,他在京城的府邸也是也是親王府,大小差不多,但住下他和他那幾十房妻妾加上妻妾們生的孩子,自然是擠擠挨挨,還嫌地方不太夠用呢!

“這些院子,就這麼鎖著,實在可惜了。”中途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甄涼忍不住道。

京城寸土寸金,不知多少人想要謀求一個容身之地而不得,而桓羿這裡卻有那麼多的空屋子用不過來,的確令人唏噓感慨。

桓羿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無奈地笑道,“我倒願意這些屋子能物儘其用,隻是現在局勢敏[gǎn],做什麼都不方便。”不管他抱著什麼樣的想法,隻要有人進了這些院子,隻怕立刻就會被桓衍打成他的同黨,被卷入此事之中。

“也不儘然。”甄涼想了想,笑道,“未必隻有人能用這些屋子。”

“什麼意思?”桓羿疑惑。

甄涼說,“可以將這些房屋改建一番,用來藏書。”

桓羿先是一愣,繼而便覺得這確實是個好主意。收集天下藏書,本來就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而且埋首故紙堆中,也能營造一個無心權勢的形象。皇帝信不信不重要,隻要天下人都信了,也算是為自己又增加了一層防護。

而且他隻是收集書籍,並不去結交文人,便不至於有邀買人心的擔憂。

其實桓羿原本在甄涼的建議下,就是打算走這條路的。並且之前已經借著品香會的機會,傳出了偌大的名聲,甚至跟京城的紈絝子弟們混為一伍。誰知洪災突然降臨各地,桓衍為了平衡知道將他派到江南去賑災,倒是中斷了此事。

而今既然得了空閒,重新撿起來也不錯。

桓羿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既然想到這裡,便道,“那回頭就讓人過來,重新將這些院子收拾一番,改建成藏書室。”

越王府是按照親王府邸的規格來規劃的,所以是將好幾座院子全都劃了進來,占了半條街的地勢。因為原本各個院子的風格不儘相同,而修繕的時候又因為成本限製,沒有做太大的改造,所以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若是隻保留主體,將本就是合並過來的部分都重新劃出去,看著反倒更像樣子了。

剩下的這部分,倒也不需要做太多的修整,隻需要添改一些擺設,使之更舒適方便。至於後麵的花園,工部更是下了大力氣,移栽了不少珍貴的花卉植物,造景也彆具一格,暫且不用做大的改動。

如此一來,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這時,兩人在花園的涼亭裡暫時歇腳。桓羿琢磨完了,轉頭正要跟甄涼商議,卻見她麵色微微發白,不由有些擔憂,“是不是身上傷口疼了?”

她本來就沒有好全,今日又在外麵走了這麼久的路,覺得難受也是很正常的。

甄涼遲疑地搖了搖頭,但旋即又點頭,“是有些不太舒服。”

“也逛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先這樣吧,早些回去休息。”桓羿連忙起身道,“等養好了傷,再來操心這些不遲。”

“索性剩下的事我都不操心了,由殿下來操心,豈不是更自在?”甄涼道。

“那也好。”桓羿絲毫不以為忤。

兩人從亭子裡出來,桓羿注意到甄涼抬手撫了撫手臂。這是一個覺得冷的姿勢,他這才意識到,甄涼恐怕不是傷口難受,而是衣衫穿得單薄了。

已經入了春,天氣本來是暖和的,隻是今兒是個陰天,風也有些大,在這冷風裡吹了這麼久,自然會冷。

可惜今日桓羿也沒有穿鬥篷,更不方便將自己的衣裳脫下來給她披著,於是隻好默默地走到有風的一麵,希望多少能替她遮擋一些。

甄涼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動作,還在想藏書的事。也是提起此事來,她才突然想起,“桓安就這麼死了,那本《國朝洪範》卻不知下落如何,實在是可惜了。”

“早猜到你惦記著。”桓羿忍不住笑道,“我已經讓人帶回來了。”

甄涼又驚又喜,“果真?”

她的眼睛裡寫著“想要看一看”幾個字,但大抵念及這是寫給帝王看的東西,不好說出來,因此隻是用那種帶著光的視線看著桓羿。

桓羿被她看得心軟,不由道,“就放在書架上,想看就自己去找。”

甄涼又驚又喜,一時連自己身上有傷都忘記了,激動之下就想跑回去,結果用力過猛,扯得傷口跟著發疼。她本不是特彆能忍耐疼痛的體質,又是猝不及防之下,便忍不住“嘶”了一聲。

桓羿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當心些。”

不過,她素來穩重,倒是很少看到這個樣子。想到她或許隻有在自己麵前會如此,桓羿又覺得心滿意足。

他這樣扶著甄涼往前走了幾步,倒是讓甄涼不自在起來。兩人靠得太近了,春衫單薄,幾乎可以感受到透過布料傳來的熱度,燙得她心慌意亂。甄涼下意識地想開口拒絕,然而一句“殿下放開我吧”已經到了嘴邊,卻不知怎麼就是說不出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越王府伺候的人雖然多,而且大部分都忠心耿耿,但除了艾草和小圓子小喜子之外,沒有幾個是桓羿親近的。那三個人都被桓羿派了差事,所以隻有他們兩人獨自行動。好在隻是在府裡轉一轉,倒也不用擔心什麼。

所以現在,周遭也隻有他們二人。

一片安靜之中,隻能聽到風聲和兩人的腳步聲。鞋底和青石路麵摩攃,是一種很輕的沙沙聲,自有一種奇特的韻律。甄涼聽著這聲音,下意識地調整腳步,讓自己邁步的節奏跟桓羿保持一致。

她沉浸在這節奏之中,幾乎忘了時間,也忘了路程。

直到桓羿突然停住腳步,她也隨之停下來,抬頭一看,才發現已經回到正院了。

而桓羿的手還搭在她的肩膀上,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環著她。甄涼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本那種發冷的感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她現在何止不冷,甚至還覺得有點熱,尤其是雙頰之上,燙得似乎能煎熟雞蛋了。

直到這時,甄涼似乎才終於恢複了行動力,她往前走了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桓羿,留下一句“我去書房看看”,就匆匆走了。

她果然在書架上找到了那本《國朝洪範》,甚至連書名都沒改。

甄涼本來覺得這樣不太合適,但旋即又想,這一世桓安從未暴露過這本書,頂多隻是之前在宮中流傳過一本小冊子罷了,沒人知道這本書是他所寫,更沒人知道內容是什麼,倒也不必太擔憂。

等到藏書室建起來,將之混入海量藏書之中,就更不必擔心會被人發現了。

她站在書架前,翻開了這本自己慕名兩世的書。本以為內容會有些枯燥,誰知桓安寫的時候經常舉出各種事例,竟是十分引人入勝。她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索性在窗前的軟榻上坐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房門突然被敲響,有個麵生的小內侍送了火盆進來。

甄涼被驚醒,有些奇怪,“這個天氣,怎麼還要用火盆?”

“殿下說,姑娘或許用得著。”小內侍朝她笑道。

甄涼直到現在也沒意識到桓羿已經發現自己覺得冷了,更不認為這火盆是送來給她烤的,想來是桓羿覺得她看書時會有一些感悟,是那種不能寫出來給人看,需要隨時燒毀的。

這讓甄涼十分慚愧。因為她之前純粹是以看故事的心態在看書,根本沒想到任何感悟……

不過現在開始也不遲。

這麼想著,甄涼就將炕幾搬了上來,又拿了紙筆,認真地翻看起來,一邊將自覺對桓羿有用的地方記了下來。

不過她畢竟還在病中,今天又逛了大半天,看了一會兒,精神便有些不濟。偏偏為了避免扯到傷口,她背後墊了好幾個柔軟的枕頭,十分舒適。所以隻是精神稍一鬆懈,便徹底沉入了黑甜鄉中。

直到天擦黑時,書房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甚至沒有叫人掌燈,桓羿察覺到不對勁,過來一看,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一手還抓著書本不放,周圍散落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