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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她攥著小拳頭,頭也不回地就往山上跑去。

徒留顧憫仍然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回過神來,因為過分興奮,竟然圍著老槐樹一連跑了好幾圈,心頭的火熱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便是這時,顧憫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手中阿寶送於他的手帕上。

看了許久,他伸手緩緩展開了白色的帕子。

然後,顧憫就怔住了。

因為他看見了繡了幾叢翠竹的帕子右下角竟然繡了個小小的顧字。

什麼繡壞的,什麼將就用用,這帕子分明就是阿寶專門為他繡的。

念及此,顧憫心裡的歡喜滿得似是要溢出來了一樣,嘴角揚起,望向山下,就這麼癡癡地笑了起來。

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有可能將妄想變作真實。

因為阿寶她……

顧憫將帕子貼在心口的位置,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滿足快活過。

因著這一次的互相贈禮,阿寶與顧憫之間就像是直接捅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似的。

第二日的上元燈節,戴著麵具的兩人於人潮擁擠中,甚至還互相勾住了對方的小手指,不論四周如何擠擠攘攘,始終都不願意鬆開。

不知不覺間,勾手指的動作不曉得在什麼時候變作了十指交握。

握上的一瞬,燈火闌珊下,阿寶轉頭看向身旁的顧憫,幾乎同時,顧憫也低頭看向身旁的少女。

即使兩人還戴著麵具,根本看不清表情,可兩人就是能看到麵具下另一人溫柔的笑。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顧憫在心裡默默地這麼想著。

快樂的時刻總是短暫的,阿寶這頭隻偷跑了一小會兒,就被自家阿爹阿娘找到了,然後得了一頓好罵。

可就算被罵了,離開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看了眼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顧憫,同時做了個手勢。

那個手勢顧憫知道,她約他明天槐樹下見。

從小到大,從未如此幸福過的顧憫隻覺得昨天,包括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做夢一般。

可如果真的是夢,他寧願這一場美夢永遠都不醒來。

帶著激動期待的心情,顧憫的腳軟綿綿的,就像是踩在了雲端,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後山的山洞。

可誰曾想,他進了山洞,原以為早就候在洞中的顧父卻並不在,明明已經很晚了不是嗎?

他爹就算是打獵也不會這麼晚都不回來的……

坐在昏暗的山洞裡,莫名的,顧憫的心中有些不安。

耐著性子又等了好一會兒仍沒有等到顧父歸來的顧憫,終於等不下去了,因為心頭的慌亂越來越甚,顧憫毫不猶豫地就衝出了山洞。

他決定去尋找他的父親。

夜晚的山林黑的仿若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若不是今日頭頂的月光還算明亮,恐怕顧憫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

青山村的後山並不算太大,一邊細心尋找一邊呼喚著顧父的顧憫,隻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尋到了顧父。

望著躺在溪水旁麵如金紙的顧父,還有他身下刺目的紅,顧憫腦袋一轟。

“爹!”

少年淒厲的哀鳴頓時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

隨自家阿爹阿娘回到家中的阿寶想過她應該會很快見到顧哥哥,但她從未想過,會這麼快。

因著村子裡突然的喧鬨,都已經準備上床睡覺的阿寶,一時好奇,跟著自家大人就一起走出了院子。

然後——

阿寶就與渾身是血,背著自己父親跪在村口大榕樹的空地上的顧憫空洞的雙眼對視到了一起。

隻一眼,阿寶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甚至想都不想地就預備往不遠處的顧憫衝去。

若不是寧母察覺到了自家閨女的異樣,在她動起來的一瞬,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恐怕她此時已經去到顧憫的身旁了。

對上自家阿娘疑惑的眼,阿寶滿腔的驚懼擔憂就像是被人迎麵潑了一大盆涼水,理智恢複,看了眼四周,這才捏著拳頭停住了腳步。

即便如此,她的眼睛卻仍舊不受她控製地粘在了距離她隻有幾步之遙的顧憫身上。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明明先前還好好的,為什麼一會兒不見,顧哥哥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阿寶的心就像是被人放在油鍋裡似的,煎熬難過極了。

帶她看見顧憫一下又一下地衝著村長爺爺還有村裡的其他長輩們磕頭,啞著嗓子請求,阿寶才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顧哥哥的父親被野豬咬斷了腿,他發現時,人早已昏迷不醒了,他求他們,能否讓村裡的赤腳大夫救一救他的附近。

畢竟現在早已到了宵禁的時辰,附近城鎮的城門早已關閉,外頭的人根本進不去,他除了來村子裡求救,根本找不到其他任何的法子了。

邊說著,顧憫邊砰砰地衝著村人磕頭,沒一會兒額頭就青紫了一片。

直看得阿寶的心都跟著一並揪了起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哥哥,絕望痛苦恐懼……

隻看了一眼,阿寶的眼也跟著紅了起來。

因為顧憫的淒慘,村子裡的一些婦人們紅眼的不少,所以阿寶夾雜在其中也不算特殊。

雖說顧憫與顧父的裝扮有些特彆,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村裡的人幾乎一聽完顧憫的哀求,急忙一起湧上去,幫著對方將顧父抬去了村東邊的李大夫家。

這一鬨,足足鬨騰了小半夜,才將顧憫與顧父安頓了下來。

偷聽到自家爹娘說顧父的情況穩定了下來,阿寶始終提著的心才終於緩緩放了下來。

今天太晚了,怕爹娘察覺異樣,在心裡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找機會跟顧哥哥好好說說話的阿寶,心情忐忑地合上了眼。

隻可惜阿寶心心念念的明日卻再也沒有到來。

接下來的事情急轉直下,幾乎第二日一早,才剛從混亂的夢中蘇醒,阿寶就得到了村長家那個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寶貝金孫淹死在了村邊的浣衣河裡。

被人發現時早就已經遲了。

看著小孩青白的臉,孩子的奶奶與阿娘當場就暈厥了過去,之後便是一場漫長的兵荒馬亂,整個村子都開始焦躁不安了起來。

在阿娘的拉扯下,始終待在村長家的阿寶甚至根本就沒有尋到機會去找顧憫,隻曉得他和他的父親仍然住在李大夫家,因為村長孫兒的去世,原先說好的,第二日會請人幫忙駕牛車送他們去鎮上的事也叫村人們給忘了。

也幸好顧父命大,暫時隻是昏迷,所以顧憫也沒在這要緊的檔口非要去鎮上。

與此同時,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整個人疲憊得出奇的阿寶在自家阿娘的安排下,於村長家的後廂房裡沉沉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天早就已經黑了,外頭因為要辦喪事的緣故,始終吵吵鬨鬨的。

睡得腦袋發昏的阿寶,推開房門就緩步朝外走去。

她要去找阿娘,看有沒有什麼事情她能幫忙的,然後她還要找機會去顧哥哥,昨晚事發突然,她都沒好好跟他說說話,她還想安慰安慰他,讓他不要那麼擔心,伯父的傷肯定會好的,肯定不會出事的。

她覺得顧憫此時肯定很需要她的支持。

這樣在心裡計劃著,徑直往外走去的阿寶,突然就聽到了一道惡狠狠的聲音從身側的房間裡傳了出來。

“肯定是他,不會出去的!那個顧憫就是當初那個逃走的顧青安的兒子!就是因為這個厄運之子的到來,我家小孫孫才會突然被克得淹死在了河中,要是再讓他繼續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被他克死!”

“那沈大,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隨後,阿寶就手腳發涼地聽著房間裡那些她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叔叔伯伯們,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定下了,要將顧憫還有顧父鎖死在李大夫家,澆上油,預備活活燒死他們的打算。

隻因為顧憫有可能是那什麼沒影兒的厄運之子。

這太荒謬了!

阿寶難以置信地用力搖了搖頭,隨後猛地抬起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牙齒用力地咬在她掌心的軟肉上,疼痛稍稍平複了下她這種骨頭縫兒裡冒寒氣的感覺。

聽見房間裡的人又動了起來,阿寶的第一反應便是藏在一側的牆壁上,一定不能叫他們發現到她的存在。

也不曉得等了多久,待外頭終於沒了動靜,阿寶毫不猶豫地就往外頭跑去。

此時的外頭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明明自家阿娘急切的呼喚聲就在她的身後,可阿寶卻仍舊頭也不回地直奔村東頭的李大夫家跑去。

邊跑邊用衣袖狠狠地抹去臉上的淚。

其實就連阿寶自己也不曉得她到底在哭什麼,但她就是難過,說不出的難過,還害怕,害怕自己跑得慢了,看見的隻有火海中的顧哥哥。

因為心中過分的急切,一不小心,少女竟被腳下的一根藤條絆到了,雖然這一跤摔得不輕,衣裙臟了,頭發亂了,就連掌心也摔破了。

可阿寶卻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似的,咬緊牙關,毫不猶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便又繼續飛速地往李大夫家跑去。

幾乎一來到李大夫家的門口,看著完好的房子,阿寶一個沒忍住,眼淚嘩啦啦地就落了下來。

打開房門,顧憫看見的就是這樣慘兮兮的小姑娘。

“阿寶你……誰欺負你了?”

顧憫心頭一凜,拉住阿寶的手臂,連忙這樣問道。

“沒有!”

阿寶忙不迭搖頭,隨後拉住顧憫的手臂,紅著眼就看向對方的臉,儘量叫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顧哥哥,你信不信我,若是信我,你現在馬上帶著你爹爹趕緊離開青山村,跑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什麼?”

顧憫一時有些無法理解。

“他們……他們說是你害得石頭掉進河裡沒了命,所以要……燒死你和你爹爹……”

阿寶艱難地這麼解釋道,說完轉身就看了眼身後,“你不要問了,現在情況真的很急,你快走吧,顧哥哥,我求求你帶著你爹爹快點走好不好?”

聽了阿寶的話早已方寸大亂的顧憫下意識開口問道,“那你呢?他們要是發現是你放跑了我們,遷怒你,你怎麼辦?”

“不會有人知道的,而且我是村裡的,我阿耶阿奶阿爹阿娘都是村裡的人,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

後麵的話阿寶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顧憫一把抱進了懷中。

“阿寶,我……”

才剛說到這裡,站在院子裡的兩人便立刻聽見了外頭傳來一片急促的腳步聲。

當即,兩人神情一凜。

顧憫透過院門的門縫看見外頭那些之前還慈祥和藹的村人們,此時表情冰冷如同黑夜裡的惡鬼,正悄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