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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一字一字細細地摳每個劇本的。

旁邊,江沅聽了有些震撼。

咦。

沈度……他是這樣拍出電影的嗎?他是這樣當上影帝的嗎?

相比之下,他自己對電影的愛、對電影的付出,是不是還遠遠不夠呢?

江沅雙手插兜,靠牆站在樓的陰影裡麵,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一分鐘後,王金發又坐回到了監視器後的導演椅上:“行了!來吧!31場3鏡,今天的最後一遍!”

江沅趕緊走到位置。

啪嗒一聲,場記打板:“31場3F鏡!”

也許是被沈大影帝剛剛那幕刺激著了,江沅這回真玩兒命了。本來對於這種鏡頭人會本能地有些排斥,本能地保護自己,可現在,江沅上身奮力一撲,整個身體瞬間失衡,他在半空虛抓了幾把,而後“哐”地摔在地上了!

他太狠了,一瞬間,他感覺到他右膝的那片防護禿嚕下去了!他的膝蓋隔著褲子擦著地麵直蹭過去,一陣鑽心的疼痛從他膝蓋上傳了出來。

“噝……”

艸,肯定破了。

江沅沒管,他表情扭曲,愣了愣,而後,仿佛真有人在追著他似的,立即爬起來,繼續跑。

“好!Cut!”王金發的聲音再次從擴音器裡麵傳出來,“太好了!江沅這回表現完美!”

說完,他把江沅叫到麵前,道:“江沅,我想告訴你,千萬不要認為自己這鏡居然拍了6次,要想啊,經過6次的嘗試後自己也能做到這樣,自己也能有這種表現!”

江沅聽了有些受觸動。他愣了愣,而後綻出一個笑來,很高興,說:“謝謝王導!我明白了!我也能有這種表現!”

一般導演不愛誇人,但王金發還挺喜歡,對著江沅尤其如此。

當初定下了江沅時,王金發曾問江沅對這個劇組的要求。一般來說,大牌明星普遍要求工作時長、吃住條件、番位、宣發,或者單獨的休息室、指定的化妝師……小演員則受寵若驚,不會提任何希望。而當時的江沅呢,垂著眸子思考良久,又抬起眼,說:“我隻希望您能保護我對電影的這份愛。”他的意思非常簡單,一個劇組聚散匆匆,一錘子買賣,江沅希望他的導演不要隻想拍好電影,他更希望他的導演不要摧毀他的信心,這畢竟是他大屏幕的處女作。王金發在聽到以後還感到挺動容的,於是,他對江沅尤其照顧。

王金發這樣說,江沅也覺得高興。

江沅明白當初那句“我隻希望您能保護我對電影的這份愛”讓王金發印象深刻,不過,他也清楚,王金發並不知道他曾下了怎樣的決心、克服了怎樣的困難。他對電影的這份愛是他人生最珍貴的東西了,他不想丟,也不能丟。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去電影院受的震撼。那是一部好的片子,可當初才五歲的他就感覺主角演的不好,甚至還在心裡琢磨如果是他會如何去詮釋這個故事。

精神上的滿足雀躍完全壓過禸體上的疼痛,江沅一瘸一拐地走回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笑意盈盈,眼尾顯得更長:“謝謝王導。”

“行,大有發展……”王金發說到這裡,突然間就打住了,他的眼睛望著江沅右膝蓋下的鼓包,道:“傷了?”

“嗯?”江沅回答,“啊,有點兒,這邊膝蓋有點兒疼。”

“趕緊上藥。”王金發道,“咱們劇組有醫藥包,讓劇務拿來給你。”

“嗯,好的好的,謝謝王導。”

劇組沒有醫護人員,但有醫藥包。因為拍攝強度太大,主演主創三天一病,但是為了進度、成本,也隻能咬牙堅持。

江沅挽起他的褲管,而後拿出包裡的碘伏,用小棉簽兒蘸了蘸,一點一點抹在膝上——他不習慣麻煩彆人,再說,場務還有挺多工作呢。

不過,膝蓋上麵破得厲害,紅的白的,江沅的心還有點兒忽悠忽悠的緊張感,怕疼。

為了不讓沈度見到,江沅特意背對眾人,可,不出所料,影帝沈度還是過來了。

江沅:“……”

天啊。

沈度果然喜歡這些。

沈度望望江沅傷口,眉心似乎輕輕一跳。他半蹲下`身,仔細望望那個傷口,半晌後才歎了口氣,伸出手,幾根手指修長漂亮,道:“我來吧。自己抹藥不好下手,疼。你彆看自己的摔傷了,抬起頭。”

江沅立即說:“不用!”

沈度挑起一雙眼睛,說:“我來吧。”

“真不用……”

沈度沒有再說話了,可手並未收回去,同時,另隻手還隔著卷起的褲腿捏住江沅的膝彎。

有人已經望過來了。再次,因為二人地位懸殊,江沅不好把人推開,隻能認了。

沈度說:“疼了就講。”

“……嗯。”江沅想,他不會講的。

接著,沈度蘸蘸瓶中碘伏,而後,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地,把碘伏給塗在傷口上。出乎江沅的意料,沈度上藥非常小心,中間江沅縮了一下,沈度以為他疼,更小心了。

最後,因為碘伏是液體,有一滴由傷口滑下。沈度見了,用他左手中指、食指的柔軟指腹給抹去了。他順著江沅的小腿骨,自下而上,從脛骨的中間部分一直抹到傷口下緣。

江沅的腿筆直白皙。被沈度的手指擦過,江沅隻覺他整條腿都有一點輕微戰栗。

見碘伏要再次滴落,沈度皺皺眉,湊過去,對著傷口輕吹兩口,加速風乾。他的動作十分自然,拇指中指捏著膝彎,並未過分碰觸對方,那兩口氣又輕又綿長,而後,見碘伏終於乾了,沈度才幫江沅把卷起來的褲腿放下,看看瓶子上的標簽,道:“行了,一天四次,直到結痂。”

“……嗯。”

“我——”

“不用!”江沅連忙打斷對方,“六小時後肯定就不疼了。”他算計著,現在是下午兩點,那晚上八點,淩晨兩點,早上八點,各塗一次就可以了,反正演員沒有一天淩晨兩點前能睡覺的。

沈度沒再說什麼,隻點了點頭,站起來。

因為已經上好藥,沈度長眉舒展開來。

江沅又再次茫然了。

沈度對著他傷口時微皺的眉、緊抿的唇,都並不像是“喜歡”“高興”的意思。

可……

不懂了。

“行了,”對麵,沈度又說,“我去準備31場4鏡了。”

江沅定定神,道:“您去。”

沈度點點頭:“好。”

說完,他便走到水盆前洗他沾上了碘伏的手。

望著指尖兩點暈黃,沈度再次回想起了手指剛才輕輕擦過江沅小腿骨的觸?感,平滑、細膩,他的指尖有些戰栗。*思*兔*在*線*閱*讀*

他全身僵硬。鬼使神差地,他輕輕地抬起左手,食指、中指分彆沿著自己的上下唇輕輕抹過去,抹了一道兒,鼻端嗅到那個味道,刺鼻、嗆人,辣得叫人眼睛發熱。

半晌後,沈度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第6章 《櫃》04┃他被自己嚇了一跳。

因為受傷,之後江沅便一直在陰影裡麵坐著、望著。

沈度在拍下一鏡了。

江沅覺著他這一天熬到現在消耗過多了——先是拍攝“跳窗逃走”,結果死在那個片場,全部精神仿佛都在幾秒鐘內被抽乾了,接著重生,回到首日,繼續拍攝這部電影,不住地跑、不住地摔,還要提防沈大影帝,神經緊繃,身心俱疲,因此,望著望著,江沅就在陰影當中沉沉沉沉地睡過去了。

結果,在夢裡,渾渾噩噩地,他又回到某個地方。黑暗的、逼仄的,令人窒息的。在黑色的背景當中那一幕幕接連閃回,好似默片。往事潮水一般湧來,衝刷著他,淹沒了他。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江沅猛地清醒過來。

他望著虛空,喘著氣兒,還有些累,有些乏,又有點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半晌後,他才確定他在片場——他最喜歡的片場,十六歲時發生的事早已過去,後續的事同樣早已過去了。

他在擺脫。

他花了足足三年才恢複了原本的開朗,可那件事的陰影卻依然偶爾籠罩上他。

他本來是“童星”來著,曾拍過一些短片廣告。他想當一個演員,可……他16歲時發生的事叫他媽媽擔驚受怕的,從此,媽媽堅決反對他當演員,也堅決反對他報北電,江沅沒辦法,最後隻能學了廣告。他覺得,不能接觸電影片子,那接觸接觸其他片子也是好的。

可是廣告終究不行,江沅還是想當演員。拍東西時,他的心能得到皈依。在鏡頭裡,一切更美、更藝術,更打動人,這讓江沅非常過癮,甚至覺得,他的人生精彩了許多。在當過了“童星”以後,江沅已經完全愛上那種濃縮的人生了,他隻覺得在現實中一切一切都變慢了、變無聊了。

於是,大學畢業幾個月後,對王金發的電影《櫃》,江沅填了報名信息,自己錄了個人視頻,按照海報發送給了負責招聘的副導演。

而後他竟進了試鏡。

王金發是不喜歡讓演員提早知道內容的,他認為,“突擊”最能看出演員是否理解一部電影——可以走進角色內心的人當場就能發揮好,不需要徹夜揣摩。他說,他這是跟某位大導學過來的試鏡技巧。因此,當時,江沅拿到本子片段後的準備非常有限。

被攝影機360度無死角地拍攝以後,王金發對江沅等等七八個人比較滿意,認為他們任何角度在熒幕上都是舒服的,於是便讓試鏡演員如實操般參與拍攝,穿著戲服,化著淡妝,燈光等等也全擺好。他還打開了攝影機,說,一個演員在眼睛裡與鏡頭中是不一樣的。他的試鏡不像試鏡,反而更像正式拍攝,他叫江沅演了七八遍,一次次講,一次次試,看江沅是否真能演出“辛願”的感覺來。江沅因為“突然襲擊”對於劇本有些陌生,不過,在一遍遍的表演中,他與辛願逐漸重合了。

然而呢,最後一遍雖然不錯,從現場出來以後江沅是完全沒抱希望的——開玩笑,他可足足演了七八遍!雖然一遍要比一遍好,可這次數也太多了!在排隊的聊天中,江沅自己也發現了,其他試鏡的男演員個個履曆十分精彩,有人演過多次配角,也有人演過數回主角,甚至有人曾擔綱過大導演的男一號,還有人曾出任過高票房的男主角,有人拿過獎項,有人有眾多粉絲……而江沅呢,竟然隻有年少時的幾個廣告短片,還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可沒想到,王金發竟選中他了!

再次見到王金發時,王金發笑著問他:“江沅,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中你嗎?”

不出意料地得到了搖頭否認的答案後,王金發說:“記不記得,你每演完一遍以後,我都會讓你想一想,我自己則上個廁所,或者去跟副導演討論討論……?”

江沅點頭,他當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