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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遇 夏諾多吉 4248 字 4個月前

麵臨這些問題。”

“你這話,我媽也跟我說過無數次,你們覺得我會不懂?”程遠將胳膊從栗遙的頸後抽出來,搭在額頭上,平躺著,“可我不願意這樣選擇,也沒錯吧。”

栗遙脖子下頓時襲進一陣空調的風,一直涼到了耳後。

她抿了抿唇,也躺了回去,看著天花板,指甲扣住掌心,“沒錯。你有資本不為工作環境妥協,甚至可以不乾了,或者回德國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不入世的態度是不是挺自我的?”

“想跟我談入世?一份穩定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孩子,贍養老人撫養子女……你們口中的入世?”程遠看了眼空調遙控器的溫度,又拿起來降了兩度下來。

風更涼了,栗遙裹緊了被子。

見程遠語氣急躁了起來,栗遙靜默了幾秒,而後緩緩道:“除了孝順父母這點以外,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做。隻要你能養活自己,你可以不工作,隻要你的伴侶接受,你可以不結婚生子。你不必非得要融入這種俗世生活,可你得接受你麵前的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大道理。”程遠側對栗遙,看著她的臉,“我沒你想的那麼憤世嫉俗,我本身就是一俗人。你千萬彆把我當成大齡兒童來教育,我打小就聽不得說教。”

“你喝過洋墨水,思想超前,情商又高,真跟你談論人生哲學,我肯定說不過你。就連我很多人生困惑,都是你幫我解答的,我沒資格說教你。”栗遙苦笑了一聲,“話題扯遠了,再談下去會很危險。”

“危險……”程遠也笑了一下,“栗遙,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說這些了?彆逃避,我最怕你忍著,你都說出來。”

栗遙吸了口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早就超出了我在旅行中對你的認知。你讓我感覺越來越踏實,我甚至覺得我們倆現在這樣真好,好到讓我對未來抱有幻想。我沒有忍耐你任何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哲學,有選擇人生的權利,我也很想對你說,你做自己就好。”

“然後呢?”程遠語氣輕下來,見栗遙裹緊太緊,又把空調溫度恢複到原來,手搭在她的腰上。

“你這麼通透的一個人,我說的你心裡其實都明白。”栗遙思忖再三,手撫上他的臉,“如果不去新疆,你甘願留下來跟其他同事一樣,每天做著平淡而重複的工作嗎?這些工作就不內耗嗎?你這一次可以不去新疆,下一次也可以推掉其他好機會,但隨著你年紀越來越大,你這一身本領呢,全部用在繁瑣的基礎工作上嗎?你從事的這個行業,最頂尖的技術和資源都受限於體製內,冷酷一點說,對你而言沒有兩全其美。”

栗遙說話的腔調總帶著南方口音裡的輕柔,尤其是語速慢下來之後,更能讓聽者靜下心來。

隻是她這番話揭露的現實如她所說,太過冷酷。

這就是程遠眼下的處境,他心裡當然明白。

“所以你希望我去?”程遠按住她的手。

栗遙的視線虛了起來:“既然進退兩難,不如選擇更能接受的。跟項目雖然很辛苦,但離開這個大環境,你心裡或許能輕鬆一些。”

“我以為你多少會挽留我一下,你有時候理智的可怕。”程遠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你說的都沒錯。可我爸媽不這麼想。他們覺得我有問題,所以想放逐我,讓我離了北京城,免得給家族蒙羞。再者,這個項目一旦完成,我程遠的名字就算能寫進程家的光榮薄了,他們這就算是把我給洗白了。”

他又嗤笑一聲:“可我真的有問題嗎?我有那麼不堪嗎?”

“這次你不該為我動手。”栗遙聽到他說這些話,難免自責。

“不為這個。”程遠摸了摸栗遙的臉,“自己的女人被欺負,我要是無動於衷才不是個男人。”

“彆跟你爸爸置氣。”栗遙又勸道。

“我從沒和他置過氣,是他瞧不上我。栗遙,我很羨慕你有一個很懂你的爸爸,更羨慕你們之間的關係。甭勸了,我跟他之間,就這樣了。”程遠說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程遠用手背遮住眼睛,整個人卸下力氣陷在被子裡。

栗遙頭一回見他這樣,知他這些天吃了不少的苦,回家又挨大人的訓,不忍再勸,安靜地抱著他。

“栗遙,彆像他們一樣要求我好嗎?”程遠忽然又說。

栗遙胳膊一顫,抱著他的手軟了下來,她垂下眼角,“我說了這麼多,你覺得我是在要求你?”

“我更希望你舍不得我走,而不是像他們一樣,頭頭是道的跟我分析利弊。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嗎?”程遠握住她滑下去的手。

“那你想要什麼?”栗遙沒有回握程遠。

程遠卻失語了。

“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可我知道你不想要什麼。”栗遙背過身去,一輾轉,離了程遠身上的溫熱,身後一片涼,她咬緊牙關,“你不想被任何東西束縛,不管是工作環境,還是你父母對你的期許,甚至是我……”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嗎?就為著我不願意去新疆?我說過我們的感情不必和任何事情劃等號,我以為你會懂。”程遠聲音激動了起來,“你和你爸媽關係好是因為你遇上了這麼好的爸媽,我跟我家裡的事情你不會明白,你更彆指望做我的救世主。”

程遠說完這番話後就起身離開,栗遙這才看見他腰間有一道紅痕。

在浴室的時候栗遙一直背對著他,出來後他特意係上了浴巾遮住那裡,她一直沒有看到。

栗遙正想說話,程遠回頭定定地看著蜷縮在被子裡的她:“彆讓兩個家都變成一個樣兒。”

……

做甜品的這套東西是栗遙閒來無事時在網上訂的,她想著自己不會做飯,偶爾做些甜品給程遠吃也不錯。

但她忘了,他們剛認識那會兒,程遠就說過,他不愛吃甜食。

他不喜歡吃的東西太多了。

栗遙對著攪拌機裡的奶油皺起眉頭,不想浪費,最後還是把材料裝進裱花袋裡,一個個用力擠在烤盤裡。

香味漸漸從烤箱裡散發出來,栗遙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流理台前站了許久。將曲奇拿出來,她嘗了一塊,總算比上次要成功。

程遠去了程綏那裡,老爺子見他心煩意亂,讓他練字。

程遠提筆就寫下——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程綏瞥了一眼,“李煜的詞,打小我就不讓你讀。”

程遠放下筆,“我也不愛讀詩讀詞的,無病呻[yín]。”

“無病呻[yín]你還寫這句?”程綏坐在搖椅上,人精神,身上穿著的白襯衫也清清爽爽。他看程遠身上的t恤濕了一塊,對他說:“還是把空調開了吧,今兒天氣熱。”

“彆,您吹不了風,回頭再感冒了。”程遠說著拿起程綏的折扇扇了起來。

程綏問他:“身上的傷疼嗎?天氣熱,彆感染了。”

“剛在樓下胡醫生給上過藥了,沒事兒。”程遠翻看著程綏的字,覺著寫得比程聿有風骨多了。

“我跟你媽說了,你爸下回要是再對你動手,你挨他幾下,我還他幾倍。”程綏又說。◤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程遠聽了,樂了:“那還是彆,打他我怕傷了您自個兒的身體。”

“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談談嗎,親父子非要搞成這樣。他到底隻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不為著你好為著誰啊?”程綏又勸,“沒逼你走仕途,他就算做的不錯了,你要知道我以前是怎麼逼他的。他跟你媽也不容易,想讓你去新疆也不全是為著你想著的這樣,你在國外待久了,以後要是不走了,做項目總得適應吧,這第一步得走穩咯。”

“是。”程遠將茶杯遞過來,坐在了程綏旁邊的藤椅上,“您就彆操心我跟他之間的事兒了,有些事情得他自己想通。”

“你也要想通。小遠呐,父母也不是永遠不會做錯事兒,不要把人性看得太過絕對,我這一生看過多少風雨,哪兒有絕對的清明和汙.穢呢。”程綏拍了拍程遠的肩膀,“彆活得太理想主義,容易累著身邊人。”

“我現在哪兒是活得理性主義,我是徹徹底底的在貫徹現實主義。”程遠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懂,您也希望我踏實下來,我這不正按部就班著嘛。就這樣,人姑娘還覺得我隻愛自由。”

程綏搖頭笑道:“真有處的不錯的姑娘,也帶回來給我們見見?讓人家姑娘定定心,你這滿腦子先進思想我還不知道,一般女孩子哪兒能受得了你。”

定定心……

程遠想起他走的那會兒栗遙縮在被子裡的那張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起了波瀾。

他那些話的確說的太重了。

陪程綏吃過晚飯後,程遠便回了家。路過花店的時候想起栗遙之前說種花的事情,買了幾個花盆帶回去。

進了家門,客廳裡關著燈,程遠叫了栗遙一聲,沒人應。

他走到陽台上放花盆,看到好幾盆凋落的月季,殘花惹眼,蕭條之象畢現。

程遠打開臥室的門,栗遙躺在床上,姿勢跟他離開的時候差不多,窩在那兒,隻占了大床的小小一隅,看著總覺得孤單。

房間裡沒有開燈,栗遙整張臉陷在黑暗中,聽見他進來沒有絲毫動靜。

“栗遙……”程遠又叫她一聲,她睡熟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程遠替她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關門出去,路過流理台時,看到上麵放著一盒曲奇。想起來她說要做給自己吃的,立刻打開盒子嘗了一塊。

又看到垃圾桶裡堆滿了廢棄的食材,他猜想她應該不止做了一次。

他知道她不擅長做這些事情,必定一個人抱著食譜和工具說明書研究了許久,於是再次回到臥室裡,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栗遙一向睡眠淺,不至於聽到他回來的動靜還睡得這麼熟,程遠不放心,摸了摸她額頭,倒沒發燒,但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邊替她擦開,又輕輕地開了台燈。

燈一開,程遠看見栗遙眉心皺著,眼珠偶有微動,似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