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氣喊,沒力氣走?”
栗遙沒再說話,撐著登山杖,跟著他緩慢行走在山崖間。
意誌力是可以衝破身體極限的。
兩個人走在風雪中,儘管身體難受至極,但內心的堅毅讓精神得到滿足,衝淡了身體的痛楚。
程遠是享樂主義者,旅行對他而言是疲憊生活裡的放鬆,絕不是吃苦。但栗遙顯然在今天的路途裡默默突破一些東西,也許是信念,也許是自身的怯弱,她一路上走得果敢堅定,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身後的程遠,因此頻頻回頭。
程遠在她數次回眸裡得到了極大的慰藉和鼓舞,其實在她不知道的很多個瞬間裡,程遠都在跟放棄的念頭和受限的體能作鬥爭,強迫自己一一跨過。
他總能堅持住,跟緊在她身後。
程遠決定自己停下來是怕栗遙帶著自己越走越慢,最終體能跟不上。可他沒想到,栗遙竟然會為放棄自己的執念,又折回來,而且決定不再前行。
在栗遙獨自往前走的時候,她一直不敢回頭,因為害怕看到程遠不在,她就失去了前行的勇氣。她走得果敢是因為他在身後,她走得堅定是因為他同樣沒有放棄。
當她穿過山口,一回頭身後隻有茫茫風雪路,她想起他勸她前行時臉上那抹微笑,再也忍不住回頭找他。
他們一起走了大半程,若是最後的風景不能比肩欣賞,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要有遺憾,也該是兩人共有,這樣日後的歲月裡回憶起來,他們的記憶才會相同,才產生同樣的感受。
又過了幾個崖口,風雪更盛了,氧氣本就稀薄,吸進鼻腔口腔的更是濃重的風霜。他們停下來,靠在一起,撐著對方站立在原地,他們互相借力,靜待風雪能小一點,緩一點。
停了片刻後,栗遙耳邊的風聲裡夾雜進一句釋然的歎息,她聽到程遠說:“霧散了。”
栗遙猛然回頭,看到路的儘頭出現一片藍色的湖泊。
那片奪目的碧藍被白雪環繞,絢爛的像黑夜裡明亮的星辰。
這一次,他們真的離目的地不遠了。
當栗遙站在牛奶海邊上時,她熱淚盈眶。程遠擁著她,拿出手機對她說:“我們一起拍張照吧。”
經曆了風雪後的兩張臉湊在鏡頭裡,牛奶海做背景,程遠在按下拍攝的那一瞬側頭%e5%90%bb住了栗遙的臉。
牛奶海是點綴在神山裡的一滴淚水,隻有到達這裡的人才能感受到這十幾公裡的堅持是多麼值得。
因為步履艱難,所以眼下每一秒都彌足珍貴。栗遙手腳都已經凍僵,但程遠抱著她,熱烈地親%e5%90%bb她,她整顆心都是滾燙的。
在她心裡,如果沒有程遠,她不可能走完最後這段路。
他們緊緊依偎在湖邊的雪地裡,死死地銘記這個瞬間。
下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程遠突破臨界點後身體有所適應,倒是栗遙,身體底子弱,雖無高反,但經曆了一場暴風雪著了涼,現在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艱辛。
山路斜坡眾多,程遠隻得攙著栗遙慢慢返程,最後走到平地時,栗遙幾乎耗儘所有力氣,眼看她快要堅持不住,程遠將她背了起來。
後來程遠背著栗遙一路往前走,兩人穿過樹林,又跨過河流,雪一直下著。
山中萬籟俱寂,程遠耳邊不斷有栗遙呼出的溫熱氣息,他感受著她的心跳和她的依賴,忽然很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栗遙眼皮越來越重,她聽見程遠呼吸厚重,感受他腳步吃力,看見他眉毛上總是落滿雪花,她很想抬手為他掃一掃眼前的風雪,但又怕擋著他腳下的路,最終在恍恍惚惚中閉上眼睛。
快上木橋時,雪終於停了,栗遙慢慢睜開眼睛,對程遠說:“看著就在眼前,可是走起來為什麼要這麼久?”
程遠說:“你要是累了,就再睡會兒。”
栗遙“嗯”一聲,又摟緊他的脖子,“程遠,我心裡特彆滿足,這是不是就叫做得償所願。”
程遠拍拍她的頭:“你開心就好,起碼亞丁不會是你的遺憾了。”
程遠,那你會是我的遺憾嗎?
栗遙卻沒有問出口。
“明天我要繼續往前走了,你呢?”快走到景區出口時,栗遙佯裝淡定地問出這句話。
程遠頓了頓,正要說話,栗遙揉了揉鼻尖,吸了吸鼻子,又說:“沒事,你就按你原計劃來。”
話說完,栗遙從程遠的背上下來,結果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程遠急忙撫穩她,“小心。”
栗遙心裡一緊,忽然側身抱緊程遠,窩在他懷裡:“如果明天就要分彆,我其實也不遺憾的。”
程遠聽著栗遙的聲音,感受著這個強有力的擁抱,他揉了揉她冰涼的臉,“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如果西藏好玩兒,我去找你。”
栗遙本想問他為什麼不跟自己一起走,但很快意識到他這句話已經給出了答案。
於是她笑了笑,說:“好。”
兩人上了大巴車後,沒過多久,車就開了。栗遙頭痛欲裂,枕著程遠的肩膀很快就睡著了。
車裡沒有空調,車窗縫隙又有寒風襲進來,程遠擔心栗遙著涼,便從她的背包裡翻出紙巾將縫隙堵上,這一翻,看到一本小小的牛皮紙本子。
那天晚上他去找她喝酒,看到過這個本子,他猜想或許是她用來記錄旅行的,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翻開了第一頁。
這本日記本隻記過兩次,但每一次都提到了程遠,程遠認真看著,不知不覺地勾起了嘴角。
栗遙的字很大方,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空白紙頁上,她在日記裡稱呼他為“程先生”,描述的很有趣,其中有一句是——
“他是我見過的最喜歡喝水的人。”
車窗外的風景在倒退,栗遙熟睡在身側,眉心微微蹙起。程遠翻動著紙張,心裡仿佛經過了千山萬水,最後收集了一腔沉甸甸的情緒。
想了想,他從栗遙的包裡翻出一支筆,在本子的最後一頁寫下了幾行字。
收回日記本,他低頭%e5%90%bb了%e5%90%bb栗遙的額頭,緩緩閉上眼睛。
栗遙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人已經躺在客棧的房間裡,期間她隱約感覺到是程遠抱著她下了車將她送回到房間裡,正因為這樣,她才睡得格外安心。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栗遙猛地咳嗽了一陣後,撐起身體打開床頭的台燈。
燈光微弱,窗外星星點點,她發現房間裡隻有她自己,心裡空蕩蕩的,突然感到一陣難過。
摸到枕邊的手機,栗遙給程遠發了一條微信,等了許久,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穿上衣服,她打算去房間裡找他,結果看到客棧老板正在收拾程遠的房間,裡麵乾乾淨淨的,連行李都全部消失。
栗遙急忙去找李師傅,李師傅剛回房間,也是一臉倦容,見栗遙神色慌張,他反應過來,放緩語氣對她說:“人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裡了?”栗遙隻覺得太過突然。
李師傅知道這兩人關係匪淺,示意她進門再說,但栗遙看見李師傅臉上的表情,一動也不動,又問他:“什麼時候走的?”
李師傅歎了口氣:“我也覺得挺奇怪,早上他也沒提要走的事情啊,是兩個穿軍裝的人來接的,直接去了稻城的機場。應該是他家裡人吧,他的車都安排好了,有人給他開回北京去。”
栗遙想起早上那通電話,又想起他一整天的堅持,忽然明白過來。她心裡越發空了,又問李師傅:“他為什麼不跟我道個彆再走?”◎思◎兔◎網◎
李師傅撓撓頭,說:“可能你睡得踏實,他又急著趕飛機,就沒有叫醒你吧。栗遙……”
聽見李師傅叫了她一聲,栗遙回過神來,“嗯?”
“你倆也不是不能見麵了,我帶過這麼多人,人家後來都天南海北的又聚了,等他下飛機你給他打個電話……”
“李師傅,我先回去了。”栗遙卻打斷了李師傅的話。
話說完,栗遙轉身回了自己房間,李師傅瞧著她的背影,總覺得這姑娘更顯孤單了。他歎了口氣,想到剛剛樓下見著程遠時,他跟他說的那句話——
“李師傅,這錢您真彆退了,權當我拜托你照顧好栗遙,安安全全把她帶到拉薩。”
他問程遠:“栗遙知道你要走嗎?”
程遠抿了抿唇,片刻之後才說話:“讓她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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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遙回到房間裡後, 先是在窗邊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之後才去洗澡。洗完澡她把換下來的臟衣服一一洗淨,又仔仔細細地收拾了一通行李。
確認這一切都弄好,再也找不到彆的事情可做後,她坐在椅子上開始吹頭發。
蜷著腿, 她看見腳趾頭上墨綠的顏色, 愣了愣神,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瓶指甲油和隻剩一邊的耳釘收回到盒子裡。
想到昨晚和程遠折騰了半夜,今天白天在山裡手機又沒有信號,她看了看時間,在吹完頭發給方教授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頭方教授一接起來就問她:“說好的一天一個電話, 昨天晚上怎麼忘了?”
栗遙屏了屏氣息:“昨天太累了, 睡得早。”
方教授歎了口氣:“你爸爸這幾天老是念叨你,又是怕你又高反, 又是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 你怎麼樣啊?身體能適應嗎?”
栗遙:“挺好的, 今天去了牛奶海, 很美, 回頭發照片給你和爸爸看。”
“累不累?”方教授問她。
栗遙:“還行。”
方教授想了想, 說:“你爸爸今天在學校裡遇見周揚了,周揚去做演講,見到他客客氣氣的, 還跟以前一樣。”
“哦。”
栗遙走到窗邊, 看見遠處通往稻城機場的公路上有一輛徐徐緩行的車, 車燈像一顆星星,閃爍在無邊的夜色裡。
“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遙遙,之前是我逼你逼得太緊了,周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