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人體結構,他不僅能精準捕捉對方的軟肋,還知道怎樣的襲擊手法能讓人更疼,疼得渾身發軟。
可就在這時,安吉洛身後傳來“嘭”的一聲悶響。
磚石震顫,像是有個大塊頭被撞到牆上。
“按住他摳他的喉嚨!讓他吐出來!”有人高呼,“神經穩定劑!可可堿中毒,去取神經穩定劑!”
那嗓子喊得破了音,可安吉洛聽得出那是迭戈。
“嗷嗚嗚嗚――”
“嗷嗚――”
幾名前來幫忙的男仆紛紛引頸長嗥,似乎在召喚同伴。
安吉洛更不敢停,他跑得腳底生風,身後又是一陣掙紮扭打聲。迭戈與另外幾名男仆依次發出吃痛的悶哼,狼嗥與血腥氣再度逼近。安吉洛不敢浪費哪怕一毫秒的時間查看情況,他跑得連肺都快炸了,幸好在被那玩意兒再次追擊至危險距離之前,他一頭紮進實驗室並使出吃奶的力氣反身關門落鎖,鎖簧彈響的一刹那,那玩意兒“咣”地撞上黃銅門板,四壁震顫,幾個標本罐晃下展架,碎成一地水亮的玻璃屑。
“伯爵!?是你嗎!”安吉洛高喊,“阿昂佐?十一號?”
對方不答,隻淒聲長嗥,一下又一下,不要命般轟擊黃銅門,那厚重門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膨鼓,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
安吉洛不再試圖溝通,衝到藥品櫃前翻找神經穩定劑和口服催吐劑。
他很快就找到了。
因為這兩種藥劑都放在比較顯眼的地方。
門板變形程度愈發嚴重,安吉洛雙手抖得旋不開藥瓶。
他咬住口腔內的軟肉,讓疼痛迫使自己冷靜。
這招效果不賴,他勉力將神經穩定劑吸入針筒,旋開催吐劑……做好了準備。
是的,準備做好了,可接下來該如何?
安吉洛不確定伯爵――直覺告訴他那東西就是伯爵――的目的是什麼,他隻知道伯爵瘋了,一個瘋狂的……狼人。
他就算想把他撕成碎片也不奇怪。
安吉洛放下藥劑和針筒,焦躁地四下尋覓。
他需要一件稱手的武器。
實驗室裡沒什麼合適的工具,他頂多可以在追擊戰時推倒書架砸人,解剖刀是有,可惜太短,相當危險。忽然,安吉洛目光一轉,落在那具狼人骨架標本上。
狼人骨架高兩米多,有一雙極長、極粗壯的股骨――也就是大腿骨。
半分鐘後,安吉洛拎起沉重堅硬的大腿骨,在空中虛掄了一記。
破風聲“嗚嗚”作響。
安吉洛一手提拎著腿骨,一手攥著注射器和藥瓶,走到門口,儘量讓語氣顯得不具攻擊性:“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你想做什麼――?”
伯爵不答,利爪瘋狂鑿擊門板。
這一鑿下去,已鼓凸、變薄的門板瞬間浮起五枚銳利的金屬尖。
在狼人麵前它不比一層薄膜結實多少。
又是幾鑿,黃銅門板緩緩劈裂。
一顆碩大的、純白色的狼頭硬生生自那金屬裂隙中擠了進來。
那顆頭上的五官和狼王一模一樣。
可是整顆頭顱的體積比狼王大得多,仿佛狼王隻是它經過“壓縮”處理後的形態。
他掙紮著往門後鑽,一雙結構肖似人手、卻比人手大得多且生滿狼毫的怪手扒著那道裂隙,似乎想把厚重的黃銅門像撕紙片一樣撕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安吉洛,貪婪、饑渴、癲狂,一條猩紅長舌自狼%e5%90%bb側麵斜斜耷拉出來,涎水滴噠,在地麵彙聚成粘稠的水泊。
安吉洛抬手就將一整瓶臭氣撲鼻的催吐劑甩進他嘴裡。
“嘔――嘔……”伯爵哇哇狂吐。
對於嗅覺靈敏的狼人而言,催吐劑的效果實在好得不行。
一些猩紅的、半消化的生肉塊“劈”“啪”砸在地上。
趁伯爵處於嘔吐狀態無法咬人的當口,安吉洛上前一步,揚手將針筒紮在他後頸,推入一滿管神經穩定劑。
他已經完全地明白了。
可可堿對犬科動物(大概也包括狼人)而言是毒藥,它會使犬類變得極度活躍,嚴重可導致癲癇、心律失常,乃至死亡……或許它也會使狼人狂化。
穩定劑尚未發揮作用。
伯爵仍瘋得一發不可收拾,他拚命扭動狼頭往實驗室裡鑽,可金屬門扇的破口邊緣堅硬鋒利,安吉洛看到伯爵的脖子已被刮出血口,而伯爵就像感覺不到疼,隻顧著瘋狂朝安吉洛甩舌頭並繼續往裡鑽,那血口子越劃越大。
若是伯爵沒這麼瘋,沒這麼恐怖,安吉洛一定會上前安撫,可是……
安吉洛朝伯爵的狼%e5%90%bb瞄了一眼。
那森白的獠牙……
還有地上嘔出的、鮮血淋漓的生肉。
他做不到。
在確認伯爵恢複理智前他不敢靠近。
伯爵能一口把他的腦袋咬下來。
“去……去!”安吉洛焦急,攆狗般朝伯爵揮手。
伯爵不管不顧,仍是拚命擠。
“去!後退!不然我要揍你了!”安吉洛咬咬牙,掄起那根大腿骨。
為了不讓伯爵受到更重的傷害,安吉洛不得不揍他兩下子。
第70章 月蝕(十九)(季節性。)
安吉洛的襯衫已被浸透。
白色細布蘸飽冷汗,濕漉漉地糊住皮膚。
汗液蒸發。
甜香四溢。
伯爵饞得癲狂,眸光愈發凶悍。
“縮回去!”安吉洛持騎士重劍般雙手掄起腿骨,朝伯爵凸出的狼%e5%90%bb擊去。
這一擊看著狠,其實力道收著,打得不疼。
“呼哧呼哧……”伯爵似乎誤以為這是嬉戲,歪著腦袋追啃那根腿骨。
安吉洛駭然,急忙抽回骨頭,咬咬牙,硬起頭皮揍了一記疼的。
腿骨敲在伯爵堅硬的腦殼上,“梆”的一聲。
伯爵一怔,狹長上挑的澄金色狼眼瞪圓了,仍不肯退。
安吉洛隻好又打了兩下:“去!縮回去!”
狼人悍不畏痛,疼痛對狼人而言是腎上腺素,愈痛愈狂暴,安吉洛揍這幾棍子比起銅門銳利邊緣劃開的血口子就像撓癢癢。
但那是安吉洛揍的。
這可一下子就勾起了伯爵過去挨揍的傷心事兒。
那使他心臟酸脹的委屈與不敢置信如精細的銀線,絲絲縷縷鑽透狂暴的思維屏障,在他溼潤的黑鼻尖兒凝起一團酸澀。
對人類來說,狼人確實嚇人了些。
可是……
想扒著小蛋糕%e8%88%94是他的錯嗎?
狼人能有什麼壞心眼兒呢?
“嗚嗚……”伯爵用鼻腔擠出幾聲細弱嬌氣的哼唧,嗚嗚咽咽地把狼頭往後拔。
“嗷嗚――嗷嗚嗚嗚……”他蹲在門外,狼眼透過門上破洞朝裡窺視。他哀怨幽憤,如泣如訴,仰著碩大的狼頭嗥個不停,似在用狼語控訴他那熱衷使用暴力的伴侶。
安吉洛立在離門幾步遠的地方,攥著腿骨的掌心儘是汗水。
他警惕,又難掩好奇地觀察著伯爵。
伯爵比實驗室裡那具骨架還高,身高絕對超過三米。
一個龐然大物。∮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除去狼頭、犬類的趾行下肢與身後曳地的粗壯狼尾,伯爵大抵仍算是人形生物。
蓬勃鼓凸的肌肉塊壘雕砌出直立的健碩四肢與軀乾,下肢股直肌厚韌結實,誇張得呈條狀膨起,哪裡有半分癱瘓的影子?他上肢呈標準倒三角形,肩、頸、%e8%83%b8肌肉發達隆起,脊背蓄勢待發般微弓,一雙覆蓋著銀灰狼毫的手臂懸垂在體前方,手腕銜接著一對猙獰巨掌,能將安吉洛單薄的腰肢一把握住。
他身上還掛著幾條墨藍色的爛綢子,大約是變形時撐破了睡袍。
還有那……
安吉洛不敢直視,匆匆撇開視線。
“嗷嗚,嗷,嗷嗚……”伯爵說話般嗷嗚個沒完,語調豐富。
安吉洛重新瞥向他。
那顆雪白的狼頭上絲毫沒有殘留人類的特征,唯獨神態不同。
狼的麵部肌肉不適合呈現豐富的表情,但狼人或許是例外,伯爵的委屈幽怨濃稠得都快從那張狼臉上淌下來了……安吉洛素來心軟,有那麼一刹那,他簡直感覺自己是個冷酷的負心漢、一個打老婆的壞種,恐懼開始退潮,他%e8%88%94了%e8%88%94嘴唇,歉然道:“抱歉,我不該對你使用暴力,我保證不會再打你,隻要你……”
“呼哧呼哧……”伯爵眼珠一亮,噌地把狼頭塞進門洞。
“隻要你退回去!”安吉洛大喊,威懾地比劃了一下腿骨。
“嗚嗚……”伯爵退回原地。
可能是藥劑正在起效,他的狂暴有所消減。
小蛋糕可太凶了,天哪!太凶了!
伯爵下肢蹲踞,一雙前肢拄地,耷拉著碩大的狼頭哭哭啼啼,淚水溢出那雙野性、漂亮的狼眼,混著黏答答的饞涎,浸得狼毫水亮如緞麵。
“你還沒找回理智嗎?”安吉洛朝藥櫃退去。
或許穩定劑的劑量不夠,他之前打藥時沒看到全貌,伯爵的塊頭實在太大了!
這時安吉洛已經不怎麼害怕了,他看得出伯爵不會傷害他(至少不會有暴力方麵的傷害),況且他已經盯著狼人骨架看一天了,那多少起到了預防針作用。他基本冷靜下來了,站在藥櫃前翻閱起神經穩定劑的說明書,這種藥他沒怎麼用過,拿不準劑量。在確認過正常成年人的用量後,他估測伯爵狼人化後的體重,覺得那一針管的藥量應該差不多……
而門外的狼哭斷斷續續,頻率逐漸下降。
安吉洛關上藥櫃門,忽然意識到門外不知何時已靜了下來。
他走到門口查看。
伯爵不見了。
隻剩下地上那灘口水。
“阿昂佐?伯爵?”安吉洛探頭探腦地叫了兩聲。
沒有答複。
回廊空空蕩蕩。
伯爵像條發癲時做錯事的大狗,在冷靜下來後不敢見人,臊得溜了。
安吉洛略一思索,決定把伯爵揪出來。他們非得好好談談不可……這算什麼事兒呢?
那條大腿骨相當沉重,安吉洛舉了那麼久手臂早已酸痛難捱,可他必須得有東西防身,天曉得狂化的狼人是不是隻有伯爵一個……他懷疑這座古堡裡的所有人全都是狼人,他已經有猜測了,那所謂的“遺傳性銀發”八成是季節性換毛的結果,一些生存在寒冷地區的動物在氣候溫暖時會呈現出各種毛色,但當嚴寒來臨,為在皚皚白雪中隱匿身形,大自然會為它們更換一身雪白的外衣。
至於瞳色與膚色……
既然發色會隨冬季來臨而變白,其他身體部位的色素隨之減淡似乎也符合這一族群的生存邏輯。
安吉洛懊惱地咬著嘴唇,他誤以為亞利基利家族遺傳有輕度白化病,他崇信科學,可他的科學知識卻不夠,這一點害了他,他本該有更多懷疑。
伯爵就是十一號。
安吉洛此時無比確信。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