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開口。

她的聲音非常輕，對於魔族來說是極為清晰的言語。

她反握住了青年的手。和魔王不同，她隻能握住他手掌的一半，看起來有一點奇奇怪怪的。

她說出了對於魔族這個種族，以及魔王城而言都十分奇怪的言語，但這是人類的經驗。

唯有她可以教會他。

“被搶奪過來的從來不是禮物，”林琳告訴這位在這個星球上而言最為反麵的，接受著最為純粹的反派教育的魔族。

“為你而來的才是禮物。”林琳說。

“我就一直呆在這裡嗎？”

“我的林”中，重要的究竟是“我的”，還是“林”呢？

黑色的長發散亂地落在前額，他平靜了一瞬。

林琳覺得他累了，需要休息。

或者對於魔族來說，林琳說出的話確實非常不動聽，所以對方選擇了假裝沒有聽到。

“貪婪”是魔族的原罪。

血液，土地，民眾，金錢。

甚至於在林琳並不清楚的時間線中，魔王陛下是吞噬了黑暗神碎片的貪婪家夥。

雖然在魔王陛下統治的兩百年中，魔族因為統治者的風格和環境的變更已經趨於溫和，但是根源上的東西依舊難以改變。

掠奪是強大的標誌。

強大的家夥可以統治魔王城，這也是即使魔王陛下和往屆的魔族觀念不同，也沒招惹多少非議的原因。

隻要強大就夠了，剩下的他們自然會自己說服自己。

林琳並不覺得自己真的能夠三言兩語地說服對方。

暮那舍口中的“好好談談”究竟是什麼她也不知道。現在看來她沒能做到“好好談”。

種族之間的鴻溝無法跨越，難道她還要去糾正薩菲爾作為龍的傲慢嗎？

林琳伸手撫摸了青年溫度過高的麵龐，以及那些顯露出的，林琳很少見過的黑色鱗片。

像是觸碰到一個個小小的黑色貝殼，非人類的感覺更為強烈。

平日魔王陛下總是能把這些遮掩得很好。

在林琳想要離開的時候，她驚覺腰部收緊的觸?感。

魔族布滿鱗片的尾巴從層疊的黑色被子中鑽出，卷在她的腰部，讓她未能離開。

林琳的注意力又落到魔王陛下`身上，這位容貌秀麗麵色蒼白的“塔尖公主”眼瞳一片沉寂。

那大概才是魔族最為原始的，從未學習過其他種族情緒的，魔族最為本質的模樣。

平靜的，冷漠的，毫無波瀾的。

林琳從他麵部閱讀不出任何情緒。

這對林琳來說甚至有點糟糕，因為她完全不知道對方所想，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她甚至開始懷念魔王陛下大吵大鬨撒潑打滾的模樣了。

她和那雙平靜的眼瞳對視了許久。

纏在她腰部的，魔族的尾巴如同蛇尾一般不停收緊，甚至因為鱗片和滾燙的溫度而擁有了刺痛感。

“嘭——”

林琳的注意力被東西碎裂的聲音吸引，她扭頭，看到魔王喝空的，被她放置在床頭櫃上的玻璃瓶砸碎在地麵。

很快，不僅是玻璃瓶了，還有茶壺茶杯因為震動而發出的，細碎聲響。

地震了。

不對，是失重了。

林琳看著飄起的玻璃碎片，以及她純白色的裙擺。

她甚至整個人都快要飛起來，隻是纏繞在她腰腹部的尾巴牢牢困住了她。

林琳轉頭，看到昏暗之中，泛出瑩瑩光亮的紫色眼瞳。

以往林琳總是說龍的眼睛如同寶石一般漂亮，但是此刻，在黑暗中折射出色彩的魔族紫羅蘭眼瞳同樣冰冷絢麗。

林琳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以往她不會有這樣的認知，因為寶石應該是冰冷的，而不是總是泛起盈盈的笑意。

林琳咳嗽了一聲。

黑色的煙卷著硫磺的氣息從窗外飄進窗戶。

那些被魔王陛下模仿的魔域的火山爆發了。

林琳再一次和魔王對視，他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手卻牢牢攥緊她，生病的溫度讓冰冷的魔族體溫高漲，甚至讓人產生他們是溫度相仿的種族的錯覺。

林琳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麵對被召喚而來的人類女性，紫色眼瞳的魔王笑眯眯的言語“畢竟你也回不去了”。

【畢竟，你回不去了。】

那個時候，說出這句話的人，以及聽到這句話的人，分彆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按照暮那舍的說法，魔王和天使是一樣的。在他們見麵的瞬間，那些散落於各個平行世界的魔王陛下，視線都輕輕落在了她身上。

他是以什麼視角打量她的呢？

林琳%e8%83%b8膛中的心臟因為這些繁雜的想法咚咚跳著，仿佛要從%e8%83%b8口蹦出來。

“你在做什麼？”林琳擠出一個笑容，“我說錯話了嗎？”

林琳有點後悔說這些，平日魔王陛下看上去情緒太穩定了，無論什麼事，在他身上都不是大事。

該不會是那種平時一直憋著，等到憋不住的時候開始發瘋的類型吧。林琳憤恨，那豈不是和她沒有區彆？

在林琳掏出法杖之前，青年束縛在她腰上的尾巴漸漸鬆開，與她交握的蒼白手掌也輕輕鬆開，然後她竟然真的像氣球一樣向上漂浮了。

林琳驚訝地看向對方的麵龐。

她重新在魔王陛下的麵龐上看到表情。

那是以她這個人類老師都難以解讀的，豐富深沉的魔王本身展露出的情緒。

失重的無措感讓林琳拽緊了床邊的帷幔，黑色的帷幔纏繞在她的手掌上。

“你說的，”沉默了許久的魔王陛下開口。

林琳發現自己的手色彩漸漸淡去，仿佛一張插畫中，唯有她忘記了塗上色彩。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整個人都向上漂浮，隻靠著她抓住的帷幔才沒立刻飄到房頂。

魔王陛下說：“你說的，你會來找我。”

身體再次上浮，林琳嘗試著去抓帷幔，黑色的帷幔卻從她掌心直接穿過。

她徹底抓不到這個空間的任何了。

林琳凝視著包裹在層層疊疊被子中的，蒼白的魔王陛下。

她最終穿透魔王城，漂浮至天空中。

……

兩百年前，春天的魔王城內，少年魔王抱著枕頭來到林琳臥室，林琳曾一臉詫異。

【“你怎麼來了？”】

【“為了防止你丟掉我。”】

【“我不會。”】

【“你騙人，他在找你。”】

他應該找了許久吧，至少沒他自己描繪得那樣輕鬆。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氣息，是這個空間崩潰前的預兆。

林琳的肩膀一沉，灰色的鳥兒落在她的肩頭。

“你做得很好，”暮那舍說，“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倒也不必馬後炮……”林琳吐槽。

“我知道，”鳥兒梳理了自己的羽毛。

“你是被魔王城溺愛著的。”

第217章 你應該去休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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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琳身處黑暗狹小的空間，除了身下軟綿綿的，周圍都是硬邦邦的黑暗。

“怎麼會這樣！”林琳大驚失色，“我不是出來了嗎！”

當她焦慮地推搡著周圍，想要查看周圍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抬頭處漏進來一絲光線。

遮蓋在她頭頂的木板被人移開，林琳聽到熟悉又刻薄的聲音：“真是太好了，看來這次旅行對你的腦子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還是這樣愚……”

“薩菲爾老師！”林琳從棺材裡坐起，高舉雙臂撲向藍寶石龍。

藍寶石龍眉頭微皺，任由混含著悶熱氣息的人類女性摟上他的脖頸。

人類的溫度太燙了。讓習慣了地%e7%a9%b4的藍寶石龍很不習慣。

“薩菲爾老師！能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被魔王陛下關在那個空間裡除了魔王以外誰都見不了，林琳再次見到魔王城的各位簡直不要太親切。

嗯，想見的人包含薩菲爾老師。雖然魔王說“在虛擬空間裡把薩菲爾帶進去簡直是自虐”的時候林琳當時委婉表達了一定程度的支持，但林琳依舊覺得薩菲爾老師是魔王城非常重要的人。

龍族的冰冷氣息著實令人冷靜，林琳聞到那股如同寶石一般的冷調後，摟在薩菲爾脖頸處的手臂頓了頓。

好在薩菲爾老師目前覺察不到林琳的停頓，藍寶石龍僵硬地用手拍了拍撲在他懷中的人的後背：“可以了。”

這個詞彙和安慰相比，告誡的意味更多。

他告訴林琳這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最大程度，勸她見好就收。

和對待魔王陛下撒潑時的態度相比，這已經是相當溫和了，甚至還有象征性的安慰。

林琳偷看了一眼薩菲爾，他眉頭緊皺，但沒再噴出刻薄的言語。林琳猜測他在忍耐。

林琳扶了扶棺材的邊沿，她試圖從棺材裡翻下來，忽然她意識到被她視作墊子的，軟綿綿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林琳睜大眼睛，看到自己一條腿正跪在少年魔王的%e8%83%b8腹處。

啊！該不會已經受了內傷了吧！

她剛剛好像還用力蹬了一下！

薩菲爾提著林琳的脖頸後的領子將她從棺材裡拽出來：“他不會死。”

薩菲爾老師顯然錯誤理解了林琳僵硬的表情。

林琳雙腳落地，拍拍膝蓋上的灰塵。

“啊？”林琳抬頭，這才看清楚，棺材所在的法陣之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黑色霧氣，這些黑霧正在變淡，“成功了嗎？”

“法陣啟動的時刻，確實接受到了魔王獻祭的力量，”薩菲爾說，他藍寶石一般的眼瞳瞟了一眼棺材，示意那位依舊沉睡的少年，“隻是不是他的。”

是成年魔王的，林琳想。

他救了他自己。

真是奇怪，兩百年前的魔王陛下根本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他隻知道他會死，兩百年後的魔王陛下也不知道以前是怎麼成功的，但是當他到達那個時間點的時候，也許他就會驀然醒悟——“是我救了我自己。”

魔王的力量正在減弱，林琳從脖頸處的契約中能夠感應到。

她甚至有一點因為力量被抽離的眩暈感。

“你看上去不太好，”薩菲爾開口，他伸手扶了林琳一下。

林琳意識到，薩菲爾才是狀態不好的那一個，雖然他看上去依舊內斂傲慢，但是以往，如果能夠使用魔力，薩菲爾不會主動攙扶林琳，和她產生觸碰。

他們之間的大部分觸碰都是林琳主動的。

林琳想起為了啟動這個魔法陣，龍族用法術包裹了整片魔域，這是巨大的耗費。

“你應該去休息，老師，”林琳對薩菲爾說。

他竟然淪落到被林琳教育休息，林琳意料之內地看到藍寶石龍緊鎖的眉頭。

“我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清楚，”藍寶石龍開口，他的眼睛緩慢開合，藍寶石般的眼瞳在深藍長發的映襯下閃爍出慵懶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