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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脂記 君芍 4260 字 4個月前

家,他問她:“願意跟我去行宮嗎?”

“岑郎去嗎?”

“他一個小小的奉禮郎去行宮乾嘛,你就那樣離不開他?”

趙綏綏心想才不是哩。就是他不去她才去,他若去了她反而不去。自打上次一彆,趙綏綏心裡總扭著一股勁兒,怪怪的,想見岑彧又不想見岑彧。還有他說要請錢相上門提親,她同樣又期待又害怕。期待嫁人,害怕的也是嫁人。好在皇帝行宮之行,打亂了原有的安排,她可以趁機喘口氣,仔細想想。

沈溟沐明白了她的意思,吩咐下人著手準備行裝。

到了行宮,沈溟沐也不見得比原來清閒多少,每日還得到太子跟前應卯,陪趙綏綏的時間很少。商子煜和朱櫻去姑蘇玩了,不曾來行宮,周圍幾乎沒有可說話的人,趙綏綏頗覺苦悶。好在錢若眉念著她,常常派人請她過去閒聊。

前兩次都還好,不過是一些雜七雜八的瑣事,你一言我一語,時間恍恍惚惚打發掉了。到了第三次,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岑彧身上。

錢若眉握著趙綏綏的手笑問,“聽我表弟說你們最近走得很近?”

趙綏綏的臉“唰”一下就紅了,頓時如坐針氈,“也、也沒有很近……”

錢若眉知道她有緊張就結巴的習慣,也知道食物可以緩解她的緊張,一邊往她手裡塞桃子一邊說:“我們姐妹間閒談,你莫緊張。”

但是趙綏綏就是緊張啊,錢若眉的身份讓她沒有辦法覺得這隻是一場姐妹間的閒談。歸根結底,她代表著錢家,她是岑彧的表姐。

趙綏綏扒開桃子皮,咬一口粉嫩果肉。桃子被冰鎮過,到了冰牙的程度,不過香甜汁水湧出來的一刹那,趙綏綏緊張的情緒還是得到了舒緩。

“也怪阿彧,平時半點兒口風不漏,來行宮前一日突然急吼吼求我爹到沈大人宅上提親。給我爹和我姑母都嚇了一跳。”

趙綏綏一顆桃子啃剩半個。

“我們也不是沒規矩的人家,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貿然登門。今天呢隻有咱們兩個,我們又是從小交好的,我誠心問你一句,可中意我表弟?”

趙綏綏咬著桃子,心裡亂極了,可是錢若眉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叫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旁的話。

聽到她幾不可聞的一聲“嗯”,錢若眉笑著將她攬入懷中,“那說定了,回到京城我爹就到府上提親。”

趙綏綏渾渾噩噩回到房間,坐到床上,發了半日呆。

其實她還沒有考慮好,怎麼就答應了呢。她想起了沈鸞,雙眼不禁蓄滿淚水,假使沈鸞仍活著,她不至於連個替她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沈溟沐回來,驚見她梨花帶雨,急問緣故。趙綏綏不想讓他擔心,拭去眼角的淚花,牽出一縷微笑,答:“小舅舅,我沒事,我是高興才落淚的,我……我就要成親了。”

54.廢立

行宮中有一座禦苑,豢養著一批飛禽走獸,光錦雞就有十幾種,皇帝喜愛鮮豔事物,專門命人從各地收集來。還有那獨角的青羊、羱羊、大尾白羊,也是千辛萬苦收集來的,因為皇帝信奉獨角能帶來好運。

原本禦苑不對外開放,今日皇帝心情好,攜太子穆王遊賞禦苑,群臣後妃亦可入苑玩賞。

太子陪著皇帝,沈溟沐空出時間來陪趙綏綏。方進禦苑,便看見十數個梅花鹿閒適地吃草,脖頸纖長優美,眼神溫順純良。趙綏綏問沈溟沐:“小舅舅,我可以摸摸它們嗎?”

沈溟沐陪她上前。梅花鹿被馴養得溫馴無比,有人近前也不怕,自顧吃草。趙綏綏摸了其中一隻梅花鹿的脖子,觸?感溫暖而光滑。倒是母鹿肚子底下站的小鹿,怯生生的。趙綏綏揪下一把草遞到它嘴邊,小鹿愈發地退到母鹿屁股後麵。小鹿的皮毛看起來更細弱更柔軟,斑點也更可愛,料想摸起來手感更佳,無奈摸不成,趙綏綏悻悻地把草給母鹿吃。

林子邊飛來兩隻孔雀,趙綏綏頃刻丟下梅花鹿跑去看孔雀。他們的到來使孔雀以為遭遇了??x?敵人,“嘩”地抖開雀屏,擺出威嚇的陣勢。趙綏綏飽了一回眼福,又跑去水洲邊看鴻鵠,不光有鴻鵠,還有綠頭鴨、白頭鴨,棕頸鴨,間或地有那麼幾隻紅臉白鷳涉水而過,拖著長長的尾羽,帶起一溜水花,沿著空際飛灑。

趙綏綏臉上落了幾點,“呀”了一聲,拿香帕蘸去,不忘問沈溟沐:“胭脂花沒花?”

“沒花。”

趙綏綏眼睛頃刻亮晶晶,“岑郎說這胭脂不怕水,果然沒騙我。”

沈溟沐扭頭往北去了。

趙綏綏微微訝異,她的小舅舅,這幾日對她很是冷淡呢!心裡犯起嘀咕,莫非覺得她煩了?又一想,她話也不多啊,也不是那跳脫纏人的性子,怎麼就叫他煩了呢?

邁著碎碎的步子追上他,撒嬌似的說:“小舅舅最近都不和我親近。”

“快嫁人的姑娘,我與你親近什麼!”

啊,原來是為這個!趙綏綏挽住沈溟沐胳膊,兩顆圓溜溜的棕眸望定他,安撫道:“小舅舅放心,我不會有了夫君就忘了舅舅,我和岑郎成親以後也會經常來看你。”

沈溟沐胳膊從她手裡硬抽出來,“誰稀罕!”

趙綏綏嘟著櫻唇問:“為什麼不稀罕,莫非小舅舅嫌棄我了?”

沈溟沐不睬她。

這回趙綏綏真的有點傷心了。轉過身去偷偷抹眼淚。母親早早去世,父親不知蹤影,親戚遠在天邊,朋友也不在眼前,她目下唯一的依靠就是沈溟沐。雖然岑家還未上門提親,但從提親到成親最多也就半年功夫,想到半年內就要成親,進入到一個全新且陌生的環境,她的心是很慌很慌的。她不像班雀錢若眉那麼容易適應,也不像朱櫻萬事不由心。她的心過於敏[gǎn],有一點兒風吹草動翻來覆去地尋思,仿佛那東西擱在心上下不來了。

她多麼希望有人可以站在她背後,給予她支撐,給予她依托,告訴她不要害怕。因為她背後永遠有東西可以依靠。竟連這樣的人都沒有。

沈溟沐看到趙綏綏肩膀抽[dòng],輕輕地把她轉過來,見她眼眶紅紅,淚珠兒紛紛披落心裡跟著一陣抽搐,“好端端的,哭什麼?”

“才不好端端。小舅舅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煩我了,是不是後悔認我這個侄女了?”

“瞎尋思什麼!”

“若非厭煩,怎麼連話也不願意跟我說了。我有哪裡不好,小舅舅告訴我嘛,我改正。”

“你沒有哪裡不好。”沈溟沐愛憐地捧起她的臉,“是小舅舅不好,小舅舅有心事。”

“小舅舅有什麼心事,能說給我聽聽嗎?”

“不能。”給她拭淚時大拇指故意擦過唇瓣,蹭了一抹櫻花色唇脂在指腹上。

“小舅舅真小氣,我的事你全知道,你的一點兒不給我知道。”

“改天說給你聽。”看著被他蹭淡了的唇瓣,“快彆哭了,縱是你的岑郎送你的胭脂不怕水,也禁不起你這般大水漫灌。”

趙綏綏撅嘴巴,“小舅舅真討厭。”

嘴上說著討厭,身子卻靠他靠得更近了。

唇脂有輕微的顆粒感,在指腹間撚開的時候柔柔潤潤,當中的小顆粒滾來滾去,輕輕摩攃著,令人心生愉悅。

兩人站在水洲前看鴨子,綠頭鴨頭上的綠絨毛在陽光下閃爍著綢緞般的光澤,幽綠幽綠,看上一會兒,眼睛都舒服了。

逛了半日,腿也酸了,沈溟沐帶著趙綏綏預備找個涼亭進去歇歇,走到亭畔時驚聞對麵獸園亂糟糟的,嘈雜聲、呼喝聲、女人驚恐的叫聲混為一片。

“發生了什麼事?”趙綏綏好奇地伸長脖子張望。↓思↓兔↓在↓線↓閱↓讀↓

“我過去看看,你呆在這裡彆動。”

沈溟沐去後不久,侍衛抬著一副擔架匆匆從裡麵出來,後頭跟著太子穆王以及幾個大臣,臉色都不大好看,甚至稱得上麵如土色。宮人們一個個更是驚慌失措。

趙綏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感覺周圍風聲鶴唳,氣氛驟然緊張。下意識走下亭子,想要瞧個究竟。沈溟沐斜刺裡衝出來,一把抓過她的手臂,將她交給慶風,“帶小姐回房,從偏門走。”

又交待趙綏綏:“回到房間裡好生待著,沒我的話不準出來。”

沈溟沐麵色凝重,趙綏綏意識到事態嚴重,不敢詢問原因,乖乖地隨慶風回房。離開時,餘光瞟過方才太子他們走過的地麵,梅花點點,依稀是鮮血滴落的痕跡。

便是回到房間趙綏綏也很難安定下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外麵的宮人也沒比她好到哪去,互相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麼,看到有人經過又紛紛噤聲。

皇帝居住的乾元殿一盆盆清水端進去,一盆盆血水端出來。沈溟沐走到太子跟前,太子無奈搖搖頭,意思是沒救了。

沈溟沐看向不遠處的明黃帳子,帳內依稀可見一道蒼老的身影,隻是那身影已是進氣多出氣少。獨角青羊一角豁開了皇帝的%e8%83%b8膛,皇帝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死在他所鐘愛的事物上。

“錢相……”簾帳內傳來皇帝虛弱的嗓音。

錢相趨步上前,“陛下,老臣在……”

“代朕、代朕擬旨,朕要下詔……”皇帝仍對自己的生命抱有一線希望,執意不肯說遺詔二字。

其他幾位大臣聽見,紛紛圍攏上來,不知他要下什麼詔。季鴻和沈溟沐麵麵相覷。穆王那邊更是屏息而望。

皇帝生母早逝,自幼養在已故的趙皇後身邊,趙皇後不能生子,造成了她乖戾的性格,時常施虐於皇帝,皇帝如履薄冰地長大,養成了一副陰狠猜忌、反複無常的性子。好的時候你是他心尖上的人、惡的時候你是他腳底下的塵。

做了二十幾年皇帝,儼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非但沒有變得仁慈寬和,反而愈發地唯我獨尊,臨死了還要在朝堂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皇帝遺詔,廢太子,立穆王。

55.宮亂

季鴻知道皇帝為什麼廢他,獨角青羊衝皇帝衝來的時候他離他最近,他遲疑了一下,沒有代他去擋。

穆王倒是撈了個好位置,站在幾步遠的側旁,青羊衝過來他隻需做做樣子,和那些大臣一起嚷嚷著救駕圍攏過來就是了。反正那時候青羊角已經插進皇帝腹中,皇帝哪裡還去注意他。

季鴻那份遲疑在外人看來不過人之常情,事實上他第一時間衝向了青羊,企圖阻住它,手還被青羊角豁開了一道口子,然而這些皇帝不會在意,他隻在意他有沒有擋在他麵前,為他豁出性命。遺憾的是他沒有,而這一點足以構成廢太子的理由。

在場的大臣有太子黨有穆王黨,他們久久地處在震驚中回不過神,甚至沒有注意到皇帝已經咽氣了。還是季鴻撲到床前哀嚎一聲“父皇”眾臣方從震驚中回過神,烏泱泱跪倒一片,以進臣子之哀。

沈溟沐隨著眾臣跪下,頭低低地埋下去腦海中飛快思索對策。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