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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音就好。”她的聲音也是細細的, 好像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一樣。

整個人柔弱得像是被放在黑夜裡逐漸變軟不能吃的麵包,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

晏雙霜說:“我是晏雙霜, 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這家西餐廳很有名,每一桌吃飯的人都自動將自己的聲音調小, 竊竊私語的氛圍伴隨著小提琴和鋼琴舒緩的音樂, 給人一種輕鬆又私密的感覺。

但晏雙霜很難在鄧沉音的注視下覺得鬆快。

她是個下著雨的女人。

烏雲在她腦袋頂上, 讓她眉眼間泛著揮之不去的憂愁。

“我其實一直都有你的電話號碼, 放到今天才聯係你, 也是實屬無奈。萬幸你沒有換手機號。”

鄧沉音在之前就已經點了餐, 先上來的是兩杯檸檬汁,她做了個請的手勢:“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這頓餐我請。”

“鄧小姐客氣了。”晏雙霜禮貌地抿了一口飲料。

兩個人突然沉默了下來,陷入了不知道說什麼好的尷尬氛圍。

鄧沉音的手鏈撞到了杯壁上,發出了很小一聲的脆響,放在鄧沉音的耳朵裡,卻如同霹靂驚雷,將她驚醒。

鄧沉音躊躇道:“我……我們是吃了飯再聊,還是?”

看起來好像有點無害。

晏雙霜沉著道:“現在聊吧。我正好有事情想要問。鄧小姐自稱是……的女朋友,但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鄧小姐有什麼憑據能證明你說的事情嗎?”

模糊了的字眼兩個人都知道。

但晏雙霜問出口之後,鄧沉音像是被炮彈擊中,整個人不僅蒼白,甚至還搖搖欲墜。

她強撐著回答:“我……我知道你不會信。”

但後半句,鄧沉音冷汗涔涔,一直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

“……鄧小姐要是不舒服,我們可以先去醫院。”晏雙霜扶著桌子,隨時準備站起來。

但鄧沉音拒絕了她的建議。

她從兜裡掏出塑料袋,悶住口鼻,過了一會兒,她的臉色又蒼白了一層,但人卻精神了一些。

晏雙霜知道,這是過呼吸了。

如此嬌弱的體質,晏雙霜從未見過,好像一句話就能把人吹跑。

她手已經悄悄按下120,隻等千鈞一發之際撥號出去。

鄧沉音又緩了半分鐘,她朝晏雙霜抱歉地笑笑,整個人像是放在展覽櫃裡的玻璃製品,易碎而脆弱。

抱著杯子,鄧沉音說:“這是個,很俗套的故事了。”

左嵐簡是個兒科醫生,本不該跟鄧沉音有什麼交集。

但架不住鄧沉音是個醫院常客。

市三醫院腺體科、產科還有精神科都很出名。

鄧沉音恰好兩個方麵都有問題——腺體和精神。

她是個先天腺體有缺陷的Omega,七歲的時候就已經確診,無法釋放信息素,上學時期遭受了很嚴重的校園暴力。

在又被確診抑鬱症以後,鄧沉音就在醫院住下了。

那時候,她的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

長期住院讓鄧沉音一天天消沉了下去,但就是在某一天從醫院花壇散步回來,她看見了正哄著小朋友的左嵐簡。

“這樣溫柔的人,天生就適合當兒科醫生。”鄧沉音說,“我看了他很久很久,不敢上去打招呼。可某一天,我突然有了個自私的想法——要是我也是個小孩就好了。”

這樣,她也能享受到這樣的溫柔。

鄧沉音站在牆角偷看的行徑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左嵐簡抓住了。

“你也想要嗎?”左嵐簡像是不知道她這段時間的行為,一口氣將剩下的糖都給了她,笑容溫柔又靦腆,他耐心地叮囑,“如果不夠的話,可以來一樓找我拿。但要記得不要和著藥一起吃。”

牆角陰鬱的大人,也被當小朋友哄了。

鄧沉音攥緊了手裡的糖,她沒有吃,而是去外麵買了個罐子,將它們一顆顆地放了進去。

這種糖並不金貴,是批發市場裡的便宜貨色。

可鄧沉音將蓋子擰好,放到了自己的櫃子裡,鎖上了。

如同鎖上了自己僅有的快樂。

她開始頻繁地找左嵐簡聊天,一天,兩天。

她得到的糖也越來越多,紅色、綠色、紫色。

“於是某一天,左醫生告訴我,他有點困擾。”鄧沉音的笑容縹緲,有一種抓不住任何東西的無力感,“醫生和病患的身份間隔,是我們永遠跨不過的距離。”

“我第一次,想要變好。”

爛泥一樣的人生,好不容易迎來一朵晨曦,她想從雨季走出來,想要以正常人的身份做左嵐簡的女朋友。

晏雙霜說:“可是他……是個Omega啊。”

左嵐簡和鄧沉音是同性彆。

鄧沉音說:“在沒有進化出第二性之前,女人和女人之間,也是不可能的。”

晏雙霜道歉:“對不起。”

小小的插曲之後。

“可是我還沒有好,還沒有等到我去告白,左醫生他就消失在海裡了。”鄧沉音抬眼看向她,“他還有一個妹妹,叫古辛。”

提起古辛的時候,鄧沉音的語氣有種奇異的興奮感。

晏雙霜本能地皺了皺眉。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正常。”鄧沉音背後放了個小包,她拿起來,卻沒有從裡麵拿東西,“我好痛苦。比得病的時候還要痛苦。可是一想到左醫生的妹妹也和我一樣痛苦,我就又變得快樂了。”

“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和我感同身受,一起在思念著左嵐簡,沒日沒夜地為左嵐簡傷心。”鄧沉音捏著包,她清麗的麵龐上快樂和憤怒交織,“我哭了好久。明明是差一點要成為情侶的關係。可是,他不在了。”

“他的同事不會記得他,他的病患不會記得他。隻有我,因為喜歡他,所以永遠記得他。我好生氣,為什麼大家都不記得了。左醫生是個多麼好的人啊,他幫助了好多人,還會給殘疾兒童捐款。可是大家說忘就忘,太無情了。”鄧沉音好像是在向晏雙霜征詢意見,“你說,有這樣的道理嗎?”

“……”

鄧沉音不在意晏雙霜的沉默,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隻有我一個人記得,憑什麼隻有我記得?”鄧沉音的指甲很長,扣緊了包的表麵,挖出幾道深深的紋路,“但幸好左嵐簡還有個妹妹,古辛什麼都記得。我不是一個人在痛苦。”

“……這是你對古辛的看法?”晏雙霜問。

鄧沉音唇角扯出古怪的笑意:“不然呢?”

晏雙霜無話可說。

但鄧沉音過來,本就不是想讓晏雙霜認同她的。

她說:“聽說古辛失憶了。”

晏雙霜沒有回答。

鄧沉音捋了捋頭發,這下她好像又變得正常一些,看起來甚至有些溫婉:“我這裡,有幾樣東西想要請你幫我轉交,可以嗎。”

她抬起頭來,眼神是那麼的真摯而柔和,禮貌地懇請。

這是潘多拉魔盒的蠱惑,晏雙霜說:“……我要先知道是什麼東西。”

鄧沉音笑意盈盈:“是左醫生的日記,還有遺書。”

晏雙霜猛然捏緊了杯子。

鄧沉音捂住了嘴,輕輕吸了口氣:“啊,好像不能叫遺書。應該是他寫給古辛的信,那個時候,古辛的生日要到了吧。我看見他在信裡祝妹妹生日快樂呢。”

“但這是他的最後一封信,應該叫——絕筆?”

晏雙霜的麵孔徹底冷了下來,她的語氣沉沉:“你怎麼拿到的。”^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鄧沉音說:“左醫生放在了抽屜裡,我偷了鑰匙才拿到的。”

她撅起了嘴,這時候,她才有點這個年紀的青春模樣,可她已經腐爛了,是朵頹敗的花。

“幸好我去的早,不然就被他們收走啦。”

鄧沉音後怕地拍拍%e8%83%b8口,她又盯著晏雙霜,希冀地問:“你會幫我轉交的吧?畢竟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晏雙霜抑製住手部的顫唞,將這兩樣已經泛黃的紙質物品拿起來,粗略地查看了一番。

日記原來隻是隨手一記的備忘錄,裡麵有各式各樣的短記,大部分跟工作有關。但某一頁上寫了晏雙霜的電話號碼,並備注是妹妹的女朋友。

而信……是真的寫給古辛的。

晏雙霜將兩樣東西收好,對著鄧沉音快樂到惡劣的表情說:“左嵐簡如果知道你這樣傷害他的妹妹,你覺得,他還會原諒你嗎?”

鄧沉音的笑容一滯。

第92章 去拿影後吧

回去的路上, 晏雙霜一直在想怎麼跟古辛說。

她沒有想到,左嵐簡還有遺物存在。

當年古辛傷心過度,是晏雙霜一力承擔了三人的後事。

喪事繁瑣,即便按照古辛的意思一切從簡, 也有諸多步驟是不能省略的。

可晏雙霜沒想到, 在收斂遺物的那一步就出了問題。

當時鄧沉音被她的一句詰問給沉默了半晌, 但在她起身要走的時候,鄧沉音終於撕下了柔弱的外皮。

“你以為這件事是誰的錯?是他的錯啊!如果不是他離我而去,我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想要有個人陪我一起很過分嗎?”鄧沉音摔了杯子, 歇斯底裡道,“她是他的妹妹!她不該比我更難過嗎!憑什麼在我還痛苦的時候,她已經和你甜甜蜜蜜了!我們都該下地獄!都該下那個該死的——痛苦的地獄!”

晏雙霜控製著怒火, 她冷笑著說:“所以不必再拿紀念左醫生的名頭來掩蓋你自私自利到極點的事實。你是想永遠記得左醫生嗎?不, 你隻是自戀又可憐。你的痛苦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你自己已經爛在泥裡,不肯起來,也不肯睜眼看看。你口中的愛,令人惡心。”

更多的話, 晏雙霜也不想再說。

她去前台結了賬,付了賠償, 將不甘心想要與她辯解的鄧沉音往身後扔得遠遠的。

自私的人晏雙霜見過不少,可自私到這個地步, 將自己的墮落推到曾經拯救過她、並且已經故去的人身上, 還是十分罕見。

左嵐簡什麼錯都沒有, 他隻是……離開得太早了。

古辛曾經哭著說, 她以為自己會有一輩子的時間跟家人愛人相處, 而不是這樣, 突然被丟下,全世界隻剩下她一個人。

路燈一段一段地亮起,當晏雙霜路過某個霓虹橋的時候,她突然驚醒。

那是她們曾經的婚房的位置。

晏雙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她將車靠到路邊,從小抽屜裡拿出了一包煙。

這是個味道很淡的牌子,她已經許久不抽,上一次拿出來,還是讓古辛回來離婚的時候。

她將煙夾在指尖,久久未動。

眼神放得很空,並不遙遠的對岸,是她曾經幻想中的家。

半晌,晏雙霜低下頭,將煙又放了回去,整個人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