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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的 路曲十三 4394 字 24天前

站在門口,看到三天未見的人。何嘉又瘦了,下巴尖了點,把眼睛襯得愈發大。

可這雙眼睛看向他的時候眼神是陌生的。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何嘉有些懵,回問道。

“何嘉,”謝鑫昊一字一頓,“我是誰?”

滴。

牆上的鐘表在響,但病房裡陷入了沉默。

第55章 夢魘

謝鑫昊眼神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何嘉,似乎想在他臉上找到假裝失憶的蛛絲馬跡。

可何嘉看他的目光一片空白,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良久後。

“媽,我究竟怎麼了?”

夢魘。

失憶。

何嘉抬起頭,麵色沉靜地等母親的答案。

宋敏華嘴唇張開又闔上,何嘉的目光仿佛有千斤重,壓得她快喘不過氣,幾次三番地深呼吸後才開口:“你聽媽媽說,你隻是忘記了一些東西,醫生說這隻是暫時的……”

一瞬間,何嘉手心發冷,如墜冰窟。

“我忘記了什麼?”

“那些隻是夢,不是嗎?”他問,沒有得到母親的回答,何嘉木訥地說,“我夢見爸爸了。”

轟。

宋敏華再也忍不住,掩了麵。

何嘉呆呆地轉過頭,目光落在謝鑫昊,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臉上:“我也夢到你了。”很快,何嘉又下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珠子,囁嚅地說,“你認識我嗎,為什麼會來我的夢裡。”

剛才第一眼他沒認出來,可男人問他“我是誰”的時候何嘉%e8%83%b8口又疼了一下,他才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會覺得不舒服。

因為他在夢裡見過他。

夢裡他很難受。

謝鑫昊蹙著眉大步上前,正要開口,沉默站在一旁的章博煜卻突然喊住他——

“謝鑫昊。”

“我有話和你說。”

謝鑫昊深深地看了何嘉一眼,隨後跟著章博煜走出了病房。

章博煜知道他想問什麼,先開口道:“他不記得你了。”

謝鑫昊眉頭皺的極深:“為什麼?”

“創傷後應激心理障礙。”章博煜說,“五年前,何嘉發了一場高燒,那是他第一次夢魘,也是他第一次失憶。”

“那時候,他的父親剛剛離世不久。”

謝鑫昊腦海中霎時閃過一片空白,心中泛起細微的陣痛,片刻後冷聲道,“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和你說?”章博煜嘲諷地笑了聲,“和你說有什麼用,可憐他,還是你能對他更好一點?”

“那個時候,是我陪在他身邊。你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何嘉吧?他連坐在窗邊我都害怕。”

謝鑫昊心中一陣鈍痛,眉宇間是抑製不住的陰沉。

“他變得不愛說話,整夜整夜的失眠,就算睡著了,也全是噩夢。”章博煜說到這,頓了下,“我還挺驚訝的,他會把你忘了。”

“醫生說,他之所以忘記,是因為本能地想逃避那些令他痛苦的記憶。謝鑫昊,分手之前,你對他說了什麼?”

章博煜嗓音驟然變冷。

除卻五年前的那一次,這幾年來,何嘉再也沒有出現過失憶的症狀。他在慢慢痊愈,每年父親的忌日都和宋敏華約好了各自前往,章博煜以為,何嘉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陷入那樣的痛苦中。

可他低估了謝鑫昊在何嘉心裡的份量。從他發現宋敏華刻意隱瞞何嘉失憶後,章博煜隻稍微思索,就能聯想到何父忌日那天何嘉失魂落魄的狀態是因何而起,也可想而知何嘉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他話音剛落,謝鑫昊眼神無比厭惡地揪住他衣領,“章博煜,你裝什麼?我和他分手,最他媽高興的人不是你麼?”

章博煜狠狠一怔,整個人隨即頹然地垮下來。

謝鑫昊耐心告罄,沒心情再和他糾纏。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何嘉,還有何嘉剛才那個陌生到極致的眼神。

什麼失憶?他不信,何嘉不可能忘了他,也不能忘了他。

謝鑫昊抬腳就要走,驀地,病房裡突然傳來一陣淒厲壓抑的低吼,回蕩在整個走廊。

是何嘉!

謝鑫昊眉心跳了跳,臉色大變,大步流星地衝進了病房。

何嘉正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宋敏華臉色發白地攬著人按響了呼叫鈴。

“我來,阿姨。”謝鑫昊沉聲說,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病床前,然後小心地扶過何嘉肩頭,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醫生很快趕到病房,章博煜跟在後麵,眉頭緊鎖。

“醫生,他怎麼樣?”謝鑫昊沉聲問。

“扶好他,”戴著口罩的中年醫生檢查完眼皮,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體溫升高,情緒波動過大引起半暈厥。”

“病人這種情況,你們做家屬的要儘量避免刺激到他。”醫生給何嘉打了一針退燒針和安定,語氣裡有輕微的責備。

宋敏華強打著精神應下,她看了病床上昏睡過去的何嘉一眼,懊悔不應該告訴在這種時候告訴他何淵已經離世的真相。可現在不說,又能瞞到什麼時候呢?宋敏華回想起何嘉倔強地盯著她問父親什麼時候回來時的場景,隻覺得心裡針紮似的疼。

章博煜上前無聲地扶住她。

“麻煩家屬跟我出來一趟。”醫生說。

章博煜看向靠在謝鑫昊懷裡的何嘉,神色翻湧,最終還是陪同宋敏華一起走出了病房。

空間裡隻剩下謝鑫昊和何嘉。

仿佛已經很久沒有再和他獨處,耳畔傳來何嘉沉靜而又勻稱的呼吸聲,肩上的重量並不重,謝鑫昊卻覺得快要喘不過氣。

他把何嘉小心翼翼地挪回枕頭上,動作輕柔,生怕不小心驚醒了人。但藥效還沒那麼快,何嘉眉頭緊鎖,持續不斷地囈語。

謝鑫昊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

其實何嘉從前的睡相一向很好,呼吸清淺,看上去溫順又無害,偶爾清晨他醒的早,也會靜靜端詳那麼片刻。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何嘉在睡夢中,他卻感覺到何嘉在痛苦。

謝鑫昊看了許久,焦躁的情緒慢慢升上來,讓他想立馬點一根煙。

可他又想起當初和何嘉的那根煙。明明不會抽,還要問他要,嗆紅了眼看著他,分明在討一個%e5%90%bb。

他也真的%e5%90%bb了上去。在人潮湧動的梧桐樹下,在背蔭裡。

謝鑫昊現在似乎已經習慣了不管做什麼都會想到何嘉,他明明清楚不該,但還是放任自流。

謝鑫昊靠近了些,握住何嘉冰涼的手,那條漆黑的手串再次暴露到他視線之下,他卻隻是神色平淡地把何嘉的手掖進被子裡。

何嘉眉頭終於舒展,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相同的夢境又開始反複——

“爸!”何嘉尾音上揚,麵前的男人緩緩轉過身來,麵容沉靜,是三十九歲的何淵。

他放下手中的魚竿,“怎麼了?彆靠那麼近,河水很深的。”

何嘉從地上撿起兩塊光滑平整的石頭,獻寶似的拿到父親麵前,轉身又要去撿第三塊。

但扭頭卻不見父親的蹤影。

何嘉的心狠狠顫了一下,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慌感迅速從腳底蔓延上來,一直到頭皮,何嘉渾身都在發麻。

爸爸呢,爸爸去哪裡了?

何嘉腳步發軟地到處尋找何淵的身影,他撥開半人高的蘆葦杆,跌跌撞撞,喉嚨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

濃重的恐慌籠罩了他,何嘉瞬間加快了步伐,幾乎像在衝刺。就在此刻,何嘉心底兀的騰起一股怪異的感覺,耳邊也仿佛響起一道聲音:“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⑥思⑥兔⑥網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他腳步未停,卻突然不再焦急地尋找父親,而是拚命想讓自己醒過來。“都是夢,醒過來就好了。”他自言自語。

下一秒,周圍的場景卻仿佛撕裂一般天旋地轉,何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掉落河中。

窒息的感覺來的很快,他劇烈地掙紮,整個人卻徒勞地往下沉,河水逐漸漫過了頭頂。

何嘉掙紮的幅度漸漸變小,他的眼睛因恐懼而睜得很大,耳邊嗡嗡的,水流聲很快要變成他在這個世界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種聲音。何嘉失望地想,他還是沒有找到父親,也沒有醒過來。

他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的河水浸泡而變得乾澀刺痛,何嘉想閉上眼,卻在閉眼的前一秒突然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父親!

何淵奮力地朝他遊過來,托住何嘉想把兒子往岸上帶,可何嘉抱他太緊了,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缺氧的感覺來勢洶洶,何淵漸漸地開始精疲力儘,卻始終沒有鬆開托著何嘉的手。

何嘉被托上了岸,耳邊好靜,隨後響起嘈雜的說話聲。

他痛苦地咳嗽,掙紮著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了許久,終於掀開一絲縫隙,卻始終沒有看見父親的身影。

刹那間,雜亂人群中,一張臉闖進了他的視線,與他遙遙對視。

——

何嘉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謝鑫昊坐在床邊,低聲問。他眉間皺起一道極深的印子,盯著何嘉的眼神一時複雜到無以言語。

何嘉的睡眠太短了,從入睡到現在,不過短短半個小時,何嘉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身體也頻頻短促又急劇地抖動。

還在冒虛汗。

謝鑫昊眉頭愈發緊皺,他想叫醒何嘉,伸出的手卻被人一把攥住。

此刻,兩人雙手交握。

“是你。”何嘉用力到手指關節泛白,“我夢到你了。”

謝鑫昊一怔,眉頭鬆動,然而下一秒卻被他一盆冷水澆滅: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何嘉抬起頭,眼睛裡麵還帶著濕意,“我總是夢到你。”

“夢到我什麼?”謝鑫昊追問。

何嘉聞言開始回憶,他想鬆開攥著謝鑫昊的手,卻被謝鑫昊反手握住放在%e8%83%b8膛前,不讓他往回撤。

又來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眼神很沉,動作也近乎冒犯,可何嘉對他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不排斥他的靠近。

何嘉在半個小時之前認出了他曾出現在自己夢裡,才過了沒多久,竟然又一次在夢裡看見了那張臉。

“你叫什麼名字?”何嘉顧左右而言他。

“隻夢到我,沒有夢到我的名字?”謝鑫昊目光審視。

何嘉搖了搖頭。他額間的發被汗水浸濕了幾捋,乖覺地貼在額頭,整個人罩在病號服裡又瘦又薄。

謝鑫昊眼神一暗。何嘉看向他的目光很平和,甚至因為剛經曆了一場似乎不太好的夢而變得柔軟,絲毫沒有戒備的樣子。

不知怎的,謝鑫昊突然就想起分手前何嘉看他的最後一個眼神。

失望,憤怒,戒備。

光是回想起來,他都覺得難以忍受。何嘉本就不應該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甚至,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分手……

想到這,謝鑫昊周身氣壓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