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可以給我看看何嘉的診斷單嗎？”祁禹問。
“當然可以。”宋敏華回過神，拉開床邊的抽屜，那裡麵有十數張診斷單，和各種繳費單混在一起。即將抽出來之際，她卻頓了頓，壓住了最下麵的一張。
祁禹快速地翻看了一遍，發現果真如何嘉所說是發燒感冒，可能因為個人體質問題，退燒針開了好幾針，今天才開始減劑量。
“快補補身子吧，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兒。”看完，祁禹和他開玩笑，何嘉佯裝生氣，笑罵道，“你才弱不禁風。”
又待了一會兒，祁禹起身告辭。在病房這麼長時間沒看到謝鑫昊，他感到有些奇怪，正要問何嘉，宋敏華卻突然笑著說送他出去。
祁禹霎時反應過來，沒準兒人何嘉還沒向家裡出櫃呢，自覺差點失言，祁禹慶幸自己慢了一步，悻悻地離開了病房。
然而，剛走出去幾步，他臉上的笑很快凝固住——
手機屏幕上，齊越和季澤遠的消息一前一後，明晚，八點，齊家，於斯連的接風宴。
祁禹麵色不虞，自從季澤遠和他攤牌以後，他對此人是能避就避，可如今看來，明晚這一遭，是避無可避了。
另一邊，禦園。
單獨一間的書房裡，謝鑫昊手上握著隻鉛筆，桌麵上壓著張A4大小的紙。
布置房子的人顯然知道他是學美術的，但似乎又一知半解，以為他是個名不副實的半吊子，準備的鉛筆是普通的2B鉛筆不說，就連紙也是辦公室普通的打印紙，更彆說桌子上的另一盒彩鉛。
謝鑫昊麵色不虞，但一時不知道遷怒誰。
他現在腦子很亂，必須找點事情來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往，畫畫就是一件。
謝鑫昊很久沒有拿過鉛筆，可就像人人都有自己的老本行一樣，他高中時的素描尤其出色，許久不碰，但下筆依然無比順暢。
A4紙上，寥寥幾筆，大致勾了個形。
謝鑫昊動筆時很專注，他薄唇微抿，下頜收緊，眼睛裡隻有純粹的黑與白。不管是畫畫還是雕塑，亦或是其他，隻要完全投入進去，謝鑫昊鮮少受到外界影響，也很少會去分神。
而這正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平穩的情緒，把腦海裡關於何嘉的一切都驅逐出去，是他現在迫切需要的。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謝鑫昊心無旁騖。
然而這份平靜，在他看到紙上的成品時被狠狠打碎——
打印紙的正中央赫然是一幅半身像，畫麵上的人一頭濕發，靠近額頭的一捋調皮的翹起一個細微弧度。雙眼皮極薄，眼尾微微下垂，看人的時候眼皮向上抬，鼻翼和眼角之間，還有一顆痣。
不是何嘉又是誰。
而且還是B市的何嘉。是找不到他時驚慌失措的何嘉，在他上岸時不管不顧衝過來抱住他的何嘉，是在他懷裡邊哭邊抖，抬眼卻說“你沒事就好”的何嘉。
謝鑫昊從不知道自己記得這樣牢。就連何嘉當時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每一個神態動作，還有抱住自己時身上顫唞的體溫，他全部都記的一清二楚。
房間裡陷入了很長時間的寂靜。
良久後，謝鑫昊麵色鐵青，毫不猶豫地扯下剛畫好的素描，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力氣大到指骨都微微凸起。
畫上何嘉的臉逐漸變得扭曲、褶皺，最終不見天日。
謝鑫昊嘭的一聲關上了書房的門。
第53章 分手了
章博煜和奎思佳在祁禹走後不久趕到了醫院。
“我連演出服都沒來得及換。”奎思佳臉上還化著淡妝，後腦勺用來固定的夾子鬆散了，連帶著頭發也垂下了幾捋。她急切道，“阿姨，何嘉他怎麼了？”
章博煜朝病床上的何嘉看去。
“彆著急，”宋敏華拍了拍奎思佳的肩膀，“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是小嘉念叨著你們。”
她淡笑著解釋道，“是阿姨沒說清楚，讓你們著急擔心了。”
奎思佳鬆了一大口氣，緊接著大步走向病床上的何嘉，噓寒問暖了好一陣。
宋敏華在旁邊靜靜站著。
章博煜沒有即刻上前，而是站在旁邊，他留意到宋敏華的沉默，她雖然在笑著，看上去卻始終心事重重。
章博煜正欲出聲詢問，宋敏華卻先他一步開口：
“阿姨回家收拾幾件換洗衣服，你們在這兒陪陪小嘉好不好？”
奎思佳自然滿口答應，章博煜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站那麼遠乾嘛，”何嘉叫他，“我媽都走啦。”
章博煜一僵，隨後走上前。
“我想吃蘋果。”何嘉看著他，目光熟悉又陌生，說這話時額前的發絲很乖地往下垂。
章博煜“嗯”了一聲，默默地拿過袋子裡的蘋果開始削。
奎思佳坐到病床上，和何嘉擠了擠，她隨手撥弄了下頭發，絲毫沒注意到此刻有些難言的氣氛。
“讓博煜削吧，我手殘。”說完，她伸手掐了掐何嘉的臉，“臉上肉呢？”
何嘉揮開她爪子，“被你掐沒了。”
奎思佳恨鐵不成鋼：“你說你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老是進醫院？”
何嘉狐疑地看她一眼，“怎麼就老是了？”
章博煜蘋果削到一半，何嘉百無聊賴地伸手，環住章博煜的手腕鬆鬆圈了下，動作親昵又自然。
“小心刀。”章博煜沉聲提醒。
何嘉便把手縮了回去，轉頭又和奎思佳說話：“國外那邊，都結束了吧？”
奎思佳看著眼前的兩人愣了下，片刻後才說，“嗯，回國之前就全部交接好了。”她方才突然覺得何嘉和章博煜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但具體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何嘉點點頭，安靜地等蘋果。
然而章博煜手中的刀卻驀地偏了鋒，食指上頃刻之間就多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往外湧。
何嘉反應很快，連章博煜本人都還沒動作，就皺著眉拉過流血的手端詳檢查。
章博煜怔忪地看著他。
就在剛才，給何嘉削蘋果的時候，他麵上毫無波瀾，實則心裡早已暗流湧動。
宋敏華的狀態明顯不對勁，章博煜內心有了一種猜測，可何嘉連奎思佳出國的事都記得，他一時也有些迷惑了。
“疼嗎？”
何嘉關切的聲音將他扯回來。
章博煜接過何嘉遞過來的紙，何嘉臉皺成一團，似乎是在替他感到疼痛，就連抱怨他不小心的語氣都充滿親昵。
章博煜差點盯著何嘉出了神，良久，他才搖搖頭，“不疼。”
何嘉卻不信，掀開被子想找護士要一個創可貼。
“你彆動。”奎思佳按住他，“我去。”
她關上門，終於知道心底的那股怪異感覺從何而來——
是何嘉對章博煜的態度。
與前不久她回國接機時截然不同，何嘉看章博煜的眼神、說話的語氣——
和他們高中偷偷交往時一模一樣。
……
“嘉嘉。”章博煜試探地叫了一聲。
何嘉正在替他貼創可貼，沒抬頭，但是語氣自然地應了一聲，“嗯？”
“沒什麼。”章博煜一怔，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宋敏華回來了，手裡拎了一盅湯，給病房裡的人一人盛了一碗。喝完湯奎思佳有事要先走，何嘉想送，被她眼神製止了：“好好待著吧你。”
章博煜去送她，走到樓梯拐角，奎思佳卻停下腳步，欲言又止。
“怎麼了？”
他這麼問，臉上卻一絲疑惑都沒有，仿佛早就知道她有話要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奎思佳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嘉的奇怪反應讓她心頭有了個不好的猜測，她猜章博煜早就看出來了。
“他不記得我們分手了。”章博煜嗓音平緩地陳述事實，“宋阿姨在瞞著我們。”
“為什麼？”奎思佳追問。
從他們踏入病房，宋敏華一直在強顏歡笑，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何嘉和章博煜偷偷交往的事，如果連她都是這種反應，何嘉忘記的應該不僅僅是和章博煜分手這件事。
然而章博煜隻是搖頭，“你先回去吧，我會找時機向宋阿姨問清楚。”
奎思佳一頓，聲音裡帶了哽咽：“為什麼會這樣……”
章博煜沒再說話。
晚上，於斯連的接風派對。
謝鑫昊回西林挑了把上個月在拍賣行拍下的琴，開車前往齊家。
齊越站在一樓宴廳，旁邊還有齊父齊母，謝鑫昊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和齊越並排往裡走。
“搞得像要結婚一樣。”謝鑫昊瞥他一眼。
“屁。”齊越不以為意，“我結婚時候起碼比現在隆重十倍。
“得了吧。”謝鑫昊輕嗤一聲，“於斯連呢？”
齊越哪還用他說，一進裡廳就把於斯連的位置鎖定了。人堆兒裡，於斯連出塵的氣質賞心悅目，單穿一件立領羊毛衫都足夠出眾。“喏，那兒呢。”齊越說完，大步朝自家媳婦兒走去。
於斯連回頭，見是他們，笑著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了啊。”
謝鑫昊挑眉，“恭喜回國。”他把手裡的小提琴遞過去，於斯連看上去頗為滿意。
“你的小男友呢，怎麼不和你一起過來？齊越可跟我提了太多次……”於斯連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在齊越的口中，和謝鑫昊綁在一起，被反複提及。
齊越聞言，貼近於斯連，撫住他的腰揉了揉，“是啊，何嘉呢，不是讓你帶他一起過來玩麼？”
“我們——”謝鑫昊話說到一半，突然被姍姍來遲的人打斷了。
陳誌豪摟著個麵容清秀的男生，“來遲了哈。”
“斯連，齊越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不容易啊。”陳誌豪對著齊越擠眉弄眼。
“滾一邊去。”齊越斥道。
“喲，謝少身邊怎麼沒個人陪啊？”陳誌豪嘴仿佛停不下來，謝鑫昊懶得理他，視線不經意間落到他摟著的人身上，停頓了幾秒，隨後長腿一邁走了進去。
“誰又惹他啦？臭著個臉……”陳誌豪狐疑地說，但也沒在意，摟著人也進了裡廳。
齊家舉辦的晚宴派對一向氣派，更彆說今晚的主角還是於斯連，齊越恨不得徒手造個城堡出來。
他也不是沒這麼想過。
原本是在前院草坪上準備了一個熱氣球的，上麵再拉倆橫幅，結果橫幅沒藏好，下午於斯連到家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當即兩眼一黑地叫停。
齊越生氣了，氣得於斯連把嗓子都叫啞了，才終於把人哄好。
“還疼麼？”齊越問。
於斯連瞪了他一眼，神色不大自然，揉腰的手也暗自收了回去。
說是派對，其實不過是一群人換了個地方尋歡作樂，用餐結束，他們幾個相熟的坐到一起開香檳。
於斯連記掛著謝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