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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寄凊說了本場第一句臺詞:“我去找蠟燭。”她站起身,蹲在電視櫃前翻找,黑暗模糊了她的麵孔,趙霜濃捕捉到她的神情,是一種恰如其分的平靜。

她並不在乎是否被發現關鍵性證據。

江雪荷此時,卻有兩件事情需從臉上表演出來。一,她意外發現了遊沁的備用機螢幕破碎,手機殼她應該在調出的網購記錄上看見過,但是是在辦公室的卷宗裡,她急需印證是否這才是遊沁真正的主機,這讓她心焦如焚。

二,她並不希望這位才華橫溢的女作家遭受懷疑,她進行中的小說坦蕩地第一時間就交給了警方,丈夫在荒河邊被一刀刺死,這種男人不值得兇手更用心的對待——即使一切正如如今發生的事實。

她的表情不大,嘴唇抿緊,眼神卻在不停閃爍,白寄凊找了很久的蠟燭,她毫不關心,隻是用指甲不自覺地摳著實木的餐桌。

白寄凊回來,坐到她對麵,完成了最後一句臺詞:“不好意思,我沒有找到蠟燭。”

江雪荷匆忙地抬起頭,與她對視,盡力保持不心虛的態度。

她想說話,但是欲言又止。

這時候,白寄凊很慷慨地打開手機,示意自己已經將小說的最新章節發送了過去。

手機螢幕的螢光幽幽地映著江雪荷的臉,內容是偵辦此案的刑警完全相信兇手——也就是妻子的無辜,對她的遭遇,痛苦,愛與恨感同身受——因為她們同為女人。結案的前夕,她邀請刑警來她家共進晚餐,還特地做了一道最拿手的番茄牛腩湯,卻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困住了她們兩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江雪荷切實地悚然一驚,她是刑警,越是高壓,越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直視白寄凊。

白寄凊唇畔有一抹很淡的笑容,是一種認真的詢問:文警官,你喜歡這個情節嗎?

這才是真正的重頭戲,無聲的對決,沉默的角力。

江雪荷的眼神需要多變而複雜,真正的感同身受,真正的惶惶不安。而這場對視太長了,長到後麵她身不由己地想,這樣的天才的設計,全由眼前這個纖細、神秘的女人所完成嗎?

白寄凊的表情,眼神溫柔得一平如鏡,幾乎隻是問她:文警官,你喜歡這個情節嗎?

趙霜濃盯著攝像機,明明遠超了預定的時間,該進入下一幕了,她卻不喊卡。

這場試戲長的副導演,製片主任都有些不明就裡。

江雪荷咬緊牙關,頂著這股情緒,然而止不住的神思不屬。為什麼遲遲不喊卡,是她們兩個誰的表演出問題了嗎?天不假年,人不遂願,難道竟然是她自己發揮失常!

趙導到底在等什麼呢?

白寄凊隻是望著她,毫不焦慮地凝望著。江雪荷不知道她這份從容從何而來,她的眼神水一樣流動著,質詢著,觀察著。

“卡。”過了一百年,趙霜濃說。

“試戲而已,”趙霜濃一張嘴就是不詳的話,“雪荷我先不說了,”她留了個讓江雪荷驚悚的尾巴,“寄凊,你緊張什麼?”

白寄凊當即不滿:“我哪有緊張啊!”

趙霜濃:“你桌子下麵的手都在抖!你以為我沒看見?”

江雪荷挺詫異,她臉上那麼波瀾不驚,下麵手居然在抖麼?一下子,心裡有點平衡了。

白寄凊露出點不服氣的表情,但沒說話,把細長的手往毛衣袖子裡縮了縮。

趙霜濃拿著擴音器:“但是你的感情很到位,每一絲都是我想要的——比雪荷強。”

江雪荷遭此大禍,簡直手足無措,腦海中的走馬燈已經演到了被趙霜濃開除出劇組,她明明對於自己的演技是頗有自信的啊!

白寄凊站在她旁邊,垂著眼睛,不知為何,居然有點失落的情態。

整個場麵看起來……很像兔死狐悲。

“但是,”趙霜濃的大喘氣從不怕把自己憋死,“這樣就很好,我們基本是順拍,我相信再到這幕戲的時候,你會懂的。”

江雪荷鬆了口氣,心中卻是迷茫更甚,不知道自己的劇本理解出了什麼問題。

趙霜濃把目光轉向白寄凊:“倒是你,現在就演得那麼好,從頭開始反而不利呀。”

白寄凊說:“沒關係,領先江姐一步,我很高興。”

她的失落轉瞬即逝,扮演遊沁時略低的嗓音也消失了,側過臉,輕輕地看了江雪荷一眼。

這一眼很挑釁。

長睫毛,黑眼仁,俱是輕輕的一動。江雪荷長得太素淨,太冷淡,畢業了演正劇女N號,一點點演到女二女三,履歷看著光鮮,沒有獎項的特別青睞,也沒有名氣、粉絲可言,隻能算特好用的工具人一個。

白寄凊像含苞待放的花枝,出道演偶像劇,演得盆滿缽滿。有多少人討厭她,就有多少人愛她。傲慢的時候,挑釁的時候,也像花枝結霜,生意盎然。

江雪荷感到突如其來的惱火,但那火很虛,隻蓬蓬地燃燒著。

第5章 現象級採訪

許聽南看見她進屋,把整理好的衣櫃門合上:“姐姐,我點餐了,一會在房間裡吃?”

白寄凊嗯了一聲:“把劇本給我拿一下。”

她拿到了劇本,忽然又不想打開。自從接到劇本後,早已經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臺詞也很清晰,真不知道再看來該幹什麼。

許聽南替她下載好了電視劇,《長夜》一共三十六集,倆人看完了第一遍,現在又開始看第二遍。說實話許聽南能理解白寄凊這個年紀的愛看一點老諜戰劇,但是——

過了一會,她旁邊一點聲音沒有,轉頭一看,果不其然。碩大的淚珠不斷的,一滴滴地從白寄凊臉頰上往下淌,很有禮貌的,哭的潤物細無聲。

許聽南跟了白寄凊兩三年,實在不認為她是個什麼多愁善感的人,唯有《長夜》,是個最大的例外。

女主常潤是年輕的密碼學博士,沽城市長張廷諤親口稱她為黨國的棟樑之材,她意氣風發,認為在機要處確能大展宏圖,處長陳喜欣賞她,而她愛陳喜。

常潤愛,陳喜愈是拒絕,她愈是熱愛,這是機要處的製度無法接納她美國留學生心性的一種心理代償。

機要處是吞噬血肉和思想的工廠,陳喜是一架精密的國家機器,她漸漸意識到了這一點,反復失敗的事業和愛情讓她不再抬得起頭。

在一場聚會中結識的幹部竇紹鎔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強迫她和自己發生關係,將一切都歸結到愛上。常潤想,那就這樣生活也可以。

然而就連竇紹鎔這樣卑劣的男人,都會背叛她。

陳喜一如既往地利用她,用感情欺詐,要脅她,對她說:“常潤,你把這個密碼破了,知道將會做出多大的貢獻嗎?以前的一切都讓它消失,讓我好好地愛你。破解密碼,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常潤望著他,江雪荷美麗、慘白的麵孔在螢屏中現出一個麻木的特寫:“我會破解。隻是這夜太長了,讓我總不想活在這世上。”

白寄凊一看到這兒,常潤沒有哭,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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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霜濃不算迷信人士,但開機儀式是慣例要辦的。白寄凊晚上雖錐心泣血的為常潤哭了一場,第二天起來,一點痕跡也找不見了。活人版常潤就站在她麵前,她毫不動容,隻對媒體笑得花枝招展。

江雪荷已經不再生氣,她這人體不胖心卻寬,決定踐行普通同事理論到底。白寄凊不看她,很好,她也不看白寄凊就是了!

開機儀式對於趙霜濃肉眼可見的是種負擔,她簡潔地表示:“謝謝大家的支持,我們會努力的。”她下臺,迅速鑽到白寄凊和江雪荷中間,全劇組一起貢香,這就算完成儀式了。

*思*兔*在*線*閱*讀*

閃光燈哢哢地閃動著,有媒體已經在喊白寄凊:“寄凊!能和我們透露一下你這次扮演的角色嗎?”

白寄凊笑:“一個你會很害怕的女人!”

這媒體是華都娛樂週刊,賣紙媒的一般為了錢膽子都很大,當即問道:“我們不一定害怕但李洵愷一定很害怕!你有沒有聽說他前天在社區公園裡吸煙還掉淚?是因為你把他甩了嗎?”

白寄凊:“公園吸煙,是挺沒公德心的。”

華都娛樂窮追不捨:“你把他甩了嗎?為什麼?你倆不是談了三個月,感情還可以嗎?”

江雪荷在旁邊都有點捏把汗,要是不正麵回答,就是坐實戀情,正麵回答,真是交際花加渣女人設不倒。

白寄凊想都不想:“我沒有物件啊,你搞錯了吧?”

這反將一軍,華都娛樂都被這種顛倒黑白的氣勢給鎮住了。

旁邊的週六電影見機插進話來,令人慶倖的將問題向電影本身扳了一扳:“請問寄凊、雪荷,這部電影是大家都在期待的雙女主配置,那麼兩人的關係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呢?”

江雪荷向來很擅長打這樣的官腔:“趙導的初衷就是做一部女性電影,比起對立或者是友情這種常見的關係,我相信刑警和嫌疑犯的設定一定會發展得很值得大家期待。”

無懈可擊的回答。

白寄凊和她不走一條路線:“是很順其自然,但你們又絕對暫時無法想到的發展。”

週六電影很配合:“是怎麼個叫人意想不到法呢?”

白寄凊頰邊露出一道優美的笑痕:“就連江姐現在都還不知道啊。”

全場媒體靜默了一瞬,隻有閃光燈狂閃,記錄這現象級的一幕。

電影還未開拍,一位女主便陰陽另一位業務能力欠佳,直到現在還沒搞懂人物感情關係,這是什麼水準?又該如何評價?

江雪荷真如同白日裡當空給雷劈了一道,臉上的笑容幾乎都維持不住,幸好還有出道十二年的素養支持她強撐禮貌回答:“因為是秘密呀,人物的感情是循序漸進的,現在可不能說。”

她的回答沒太多文章可做,但表情可真多了去了,所以沒有媒體接話,都還在狂拍。

白寄凊還在笑,充滿了周幽王即將為她烽火戲諸侯的自信,婊的熠熠生輝美輪美奐。

江雪荷把這口氣分三次咽下去——沒辦法,她有東西沒懂,是事實,怨不得白寄凊誠實。

超能互娛最先從震撼中蘇醒,禮貌中不失惡意的問道:“你們兩位是師姐妹吧?請問在大學的時候就認識嗎?私下也是好姐妹嗎?第一次合作對彼此的印象是什麼呢?”

媒體的超能力,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白寄凊在那好像若有所思,江雪荷深知這種問題越等越壞,趕緊回答:“對,寄凊是低我一年級的師妹,不過我們大學的時候並不認識,沒有機會單獨見麵。寄凊是很優秀的演員,能和她合作,我感到很榮幸。”

“江姐說沒有見過麵,”所有媒體繃緊神經等待著白寄凊的回答,這女人粲然一笑,“那當然就是沒見過。”

她這個回答實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