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倏然又道:“你帶上那把傘。”
坐在玄關上,舒窈係著鞋帶,聞言朝旁邊看了眼,見到一柄紅色的、帶隱約漆黑紋路的傘豎立在旁,不由好奇:“送我的?”
藺然頓了頓,頷首:“送你。”
她微微一笑,“記得每天都帶上,它能遮陽也能擋雨。”
舒窈沒想到她送禮物送的這麼突然。
轉念一想,應該是南城這個季節下了太多雨,所以女朋友才特意挑了雨傘作為禮物送給自己吧。
走出單元門時,外麵的雨已經停了,舒窈卻隆重地抖了抖掌心的雨傘,鄭重其事地撐開——
紅色的傘頁,配雪白色的長傘骨。
傘骨一路握著,入手冰涼,乍看是金屬,拇指摩挲許久卻生出暖意。傘頁設計也極特彆,紅得豔麗又通透,黑色紋路如冬日梅樹枝椏,絮狀漫開。
撐傘走入陰天,紅色傘麵、黑色墨紋仿佛在呼吸,舒窈抬頭去看,發現並不是傘會呼吸,而是上麵有大小透明的愛心形狀重疊。
……
也許是傘的顏色太高調,舒窈一路走進學校都有種被偷偷注視的感覺。
可是她每次回頭,又什麼都找不到。
等她收了傘、走進教學樓,就看到範昕她們拿著筆和本子從麵前走過,“舒老師快快快,行政組那邊開臨時會議,讓八點前到禮堂集合。”
“哦,好。”
她趕緊轉身跟上。
可是這次的會議卻叫所有老師摸不著頭腦。
會議上特彆強調台風來臨之後的用水安全問題,要求所有人回去檢查家中水管,如果發現不明原因堵塞、或者出水顏色改變,則可以向每個街道新成立的“飲用水管理委員會”進行彙報,會有專人上門進行清理。
以及,飲用生水前務必燒開,確認用水乾淨安全,倘若出現身體不舒服的任何症狀,都要及時上報學校,會後還要求每個班主任將這次會議內容傳達給學生和家長。
禮堂的老師們紛紛在底下交頭接耳地猜測。
“怎麼的,自來水廠炸了?”
“我有親戚在醫院工作,說是這兩天急診分出一條感染通道,檢驗科樣本爆滿到忙不過來,猜測是海洋內不明寄生蟲被台風帶著登陸了。”
“我靠,真的假的?”
“彆管是什麼,到時候上頭肯定給文件通知,萬一真有什麼寄生物感染,不先囤點水在家裡能放心嗎?我剛下單了二十桶礦泉水,還不知道夠不夠用半個月的……”
對危機的恐慌立刻轉變成對搶水的狂熱。
舒窈被氣氛感染,也跟著找自己常訂水的老板預訂了十桶礦泉水。
走出禮堂的時候,她還在思考要不要給家裡休假的藺然打個電話,提及這件事。
“舒老師,有人找你。”
-
百泉禮堂外麵有一棵很大的柳樹。
這季節綠意正濃,千條萬條垂下的柳枝如絲,樹下站著個亞麻發色、穿休閒灰白西裝外套的人,遠遠看去,耳骨上的金屬耳釘最為閃耀。
舒窈跟著人群往那邊走,才被那耳釘反光晃到就想掉頭。
“杳杳。”
隔著距離,對方一語將她定在原地。
在更多同事看過來之前,舒窈隻能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朝她而去。
陰天裡,她米色內搭長袖前的黑色長裙與手中支著的紅傘是最明豔的顏色,將緊張時就格外冷淡的麵龐映得盛氣淩人,極具攻擊性,與林靜姝記憶裡那朵任由搓磨的無害小白花截然不同。
於是舒窈才剛走近,就聽見林靜姝輕笑一聲,目光落在自己的傘上,出聲道:
“你的品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豔俗了?”
第16章 混亂
舒窈攥緊了骨白色傘柄。
又是這種話。
從前林靜姝也是這樣,最先交往時還不明顯,後來在她幾次穿得過於明%e5%aa%9a、奪去聚會時其他人目光後,林靜姝就總會挑剔她衣著顏色太豔太俗。
她最喜歡舒窈穿白色,像清純且乾淨的水芙蓉。
舒窈因此一度戰戰兢兢,也被舒女士在年節時責備過幾次,怪她大過年不挑喜慶的衣裳,明明是像鮮花一樣的年紀,偏偏總是一身孝色——
還是司徒錦回國之後聽說了這些事,同她說,不要聽那些話,彆用其他人的言語規訓自己。
想到好朋友,她神色輕鬆些許,看著眼前彆有來意的林靜姝,再看百泉美好的環境,她道,“有什麼事,出去說吧。”
反正接下來是各係的班主任給各個班級召開臨時班會的時間。
林靜姝見她並不理會自己方才的評價,眉尖蹙了下,不過想到自己來意,便勉強聳了聳肩,裝作不以為意的模樣,“那上我車吧,我記得你們這附近有個購物中心,去那裡吧,一會兒我請你吃午飯。”
舒窈轉身動作停了下。
她並沒有和林靜姝共進午餐的打算。
不過想到這人一貫隻以自己為中心,更不喜歡被彆人拒絕的樣子,為了避免在大庭廣眾鬨出社死事件,她沒吭聲。
並且在上車時特意拉開後車車門,係好安全帶就開始低頭看手機。
……
一路無話。
林靜姝幾度透過後視鏡去瞄車內的人,想開口說點什麼,都被舒窈漠然的冷淡神色所阻。
直到抵達世紀城停車場,車剛停穩,後座的人就迫不及待推車出去。
呼——
好難聞。
站在柱子旁邊,舒窈努力深吸幾口氣,忽然想起一句話,不愛一個人,是從討厭對方的氣味開始。
以前坐林靜姝的車是什麼感覺她忘了,這一趟隻有難以忍耐,也不知是車裡用的香水難聞,還是那些內飾積陳的味道。
舒窈此刻格外懷念藺然身上淺淡的海鹽味,像乾淨的海風。
“杳杳,跟我就算了,”從駕駛座下來、鎖車之後的人走到她跟前,“要是坐領導的車可不能這樣,隻有兩個人卻跑去後座,這是把人當司機,很不禮貌。”
這次舒窈沒有再沉默。
“你不是領導,隻是前任。”
她剔透的淺棕眼眸難顯情緒,配上這種話就顯得更不近人情,“我作為前任,再坐副駕駛不太合適,不是嗎?”
林靜姝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煩躁。
然而從前聽到這種難聽話能夠甩臉子、能夠肆無忌憚冷戰的她,這次卻隻能硬[tǐng]著拉下臉來,賠著笑:“這件事是我衝動答應了,我後來想了想,又覺得我應該向你解釋,但你刪掉我所有聯係方式……算了,我們總不能在停車場聊這件事吧?去找家店坐下說?”
舒窈一點也不想和她麵對麵坐著。
林靜姝忽然抬手來拉她——
兩人肢體有所接觸前,她先一步避開,手機恰好在這時震了下,她看見消息,趕緊轉身往外走。
-
十多分鐘後。
果茶店臨窗的白色小桌旁。
舒窈感覺好像被一塊嚼過的口香糖給黏住了,坐立難安地將傘柄都摩挲出微微氤濕,眼神不住地往窗外張望。
林靜姝端著托盤走過來,將草莓奶昔放到她麵前,“你最喜歡喝的。”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舒窈陷入沉默。
她早就不喜歡吃草莓了,自從大一那年冬天因為吃太多草莓,導致急性腸胃炎被送到急診、挨著凍在醫院走廊輸液一宿之後,她就改了這個愛好。
這件事她提過三次,卻抵不過林靜姝永遠覺得粉嫩可愛的水果和她最搭。
此刻她陡然生出一股荒唐,不知道自己曾經那幾年究竟在談些什麼,定定看著那杯草莓奶昔,她再度開口,“我不會跟你複合的。”
被噎了個正著的林靜姝:“……”
將跟前椅子拖拽出巨大響聲,她在周圍人的側目裡,神色自若地坐下,“你在說氣話,我知道,那天的事情還讓你心中有氣,這樣,我當著你的麵把那些人的聯係方式都刪了好不好?”
舒窈:“?”
她震驚地看著突然聽不懂人話的前女友。
就在此時,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戴著鑽石腕表、做著漂亮美甲的手,拍在她們倆之間的小圓桌上,手的主人笑眯眯地看向林靜姝,“讓我聽聽,你在說什麼屁話?”
緊趕慢趕出現在這裡,司徒錦第一時間進入戰鬥模式,“之前我沒找你,你不在家燒香拜佛夾著尾巴做人就算了,還敢來現眼,不知道合格的前任就該像死了一樣安靜嗎?要我教你?”
在內心小海豹鼓掌的舒窈積極地給大佬搬了把椅子。
林靜姝抱著手臂皺起眉頭,“我和她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問得好!”
司徒錦優雅地攏著裙擺坐下,伸出食指上下點了點,“我也不想多管閒事,偏偏今天在我家開的商場、我自己加盟的品牌店裡發現了這樣一顆晦氣的老鼠屎,如果是你,你想不想拿掃帚把這顆老鼠屎掃出去啊?”
她露出極具嘲諷的微笑,“為了避免這種誤會,不如以後在我家所有商場超市門口都掛上‘林靜姝與蟑螂不得進入’的牌子,你覺得怎麼樣?”
林靜姝被她氣得夠嗆。
她起身推開桌椅:“舒窈,跟我——”
“啊啊啊啊啊!!!”
刺耳且驚恐的尖叫聲自附近傳來,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
尖叫聲響起時。
店裡懸掛的點單屏幕、燈泡、監控攝像頭倏然發出短路的爆.炸聲,火花四濺,令桌台後店員抱頭逃竄時,眾目睽睽下,一道坐在店中央、手裡還拿著奶茶的打工人身體陡然變得透明,並且開始融化。
黏糊的、半透明綠色液體從他褲筒、袖口、衣領外往下流,像開閘放水,轉瞬間就朝周圍滾滾而去,其間還有無數觸角不斷伸縮,經過之處滿是黏膩。
湧動的潮水徑自朝著窗邊的方向湧來。
擋在沿途的桌椅和人都被吞入其中。
“咕唧咕唧……”
金屬桌椅、衣服布料、人類骨肉,都被黏液啃噬消化。
於是起初還有站在遠處的人拿出手機想記錄這獵奇一刻,隨著屏幕死機,又目睹其他人被吞吃消失的畫麵,店裡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兩扇玻璃門被撞倒傾塌,擠出去逃命的人也互相踩踏喊叫。
舒窈她們在最裡麵的角落,那綠潮正是朝她們所在的方向而來,三人被堵個正著,恰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倒黴地帶。
潮水積累升高,短短幾米的距離,就疊出成年人的高度——
林靜姝臉色早就變了,她本來站在椅子上,以為能靠高度躲開災難,誰知道這些鬼東西葷素不忌什麼都能啃,於是此刻踩上圓桌的動作也變得不確定。
而司徒錦反應極快,方才已將附近幾張空桌椅子踹過去,想擋住它們彌漫過來的速度,結果一回頭,發現林靜姝站在身後最後一張桌上,手裡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