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就可以在山下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鵑。”
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我在腦海中想象著那個情景,不經有些向往。
“那得是什麼時候?”
“每年的四月份。”滕吉說,“杜鵑花會盛放在山坡的每一個角落, 徒步行走的人必須十分小心, 才能讓自己不踩上他們。”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就變得不那麼向往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 四月份也是尼泊爾的雨季吧。”
滕吉笑了起來,“不經曆苦難,怎麼見美景?就把螞蟥們當做護花使者來看,不就浪漫許多了嗎?”
“謝謝,我可不想要會吸乾我血的護花使者。嗯,怎麼不往前走了?”
滕吉轉身,指著前方的一處告訴我。
“到了。”
我過了一陣才反應過來,滕吉說的到了, 是指抵達了安納普爾納峰的大本營。這一路上, 我不止一次詢問過他究竟還要多久抵達, 在離開密林的時候, 滕吉告訴我快樂,在路過魚尾峰的大本營的時候,滕吉告訴我快了。但是這個“快了”, 就像吊在毛驢麵前的的一根胡蘿卜, 看著近在咫尺,卻怎麼也無法抵達。
就在我心裡已經放棄關心抵達的時間時, 滕吉卻告訴我, 我們到了。世界第十大山峰——安納普爾納峰的大本營, 就在眼前。
在最後一絲太陽餘暉之下, 我首先看到的是兩根瘦長的黑影。過了好一會才分辨出來, 那是兩根豎立在地上的木棍,足夠兩米多高,兩根木棍之間掛著一塊簡易的木牌,上麵用英文寫著“我們誠摯地歡迎所有前來此地的訪問者——海拔四千一百三十米,安納普爾納峰。”
那字刷的是赤黃色的油漆,在黑色的背景映襯下格外顯眼。旁邊還有一個低矮一些的黃色木牌,上寫“安納普爾納大本營”,還有一些其他說明文字。在看到木牌後麵的營地時,我才意識到,這是真的,安納普爾納峰的大本營就在我眼前。
因為天色將暗,有不少人從其他前哨營地返回大本營,他們在看到我和滕吉這個標準的“協作-新人”組合時,並不感到意外,有幾位熟人還和滕吉打了聲招呼。
“如果你要找人的話,可以去入口處的一號帳篷。”滕吉說,“那裡會有一些常駐的管理人員。”
“常駐?”我張大嘴,“住在在海拔四千米的登山營地?”
物資呢?開銷呢?生活不會不便利嗎?
“他們一年中至少有三到四個月的時間會留守在大本營,算是常駐了。至於水與食物,有挑夫會挑上來,山上沒有彆的開銷,要想以自己的資金維持四個月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不成問題。唯一的問題是大本營信號時常失靈,隻有一部衛星電話可以一直對外聯係,比較封閉。”滕吉想了想,順手回憶了下自己的當年,“我剛出來的時候,家裡的兄長就在我這裡介紹我當了一年的挑夫,正是在這裡攢下了資金讓我有錢去報名向導學校。”
從挑夫到初級向導,再到高級的登山協作。如今獲得了尼泊爾全國都隻不過幾百名的國際高山協作的資格,滕吉是自己跌爬滾打一路艱難走上來的。
想到自己是與這樣的人一起陪伴著上山,心裡感到可靠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愧疚。登山者們對於夏爾巴人們無止儘的需求,不斷高漲的商業化登山,恐怕也是迫使無數夏爾巴人走上這條危險求生之路的原因之一。
“滕吉你說的香格裡拉是哪裡呢?”
我還記得第一次詢問他為什麼要登山時,滕吉給我的回答。
“你知道嗎?”滕吉沉默了一會,對我說,“數年之前,隻有國外的登山者才會得到登頂認證。夏爾巴人即便陪同他們一起登頂,替他們承擔了絕大部分負荷和開拓的工作,也不會得到登頂證書。有的人十數年在珠峰走了無數個來回,珠峰的登頂者名單上卻從來沒有記載過他的名字。登山家們將登頂山峰視作榮譽,而對我們大部分族人而言,登山卻隻是謀生的工具。”
“其實有一段時間,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登山家要執著於登頂,甚至不惜自己生命。我曾經也怨恨過他們,直到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說到這裡,滕吉眨了下眼睛,“那是很長的一個故事。如果你隻是問我的香格裡拉在哪,我能告訴你的事,我所尋找的香格裡拉,是一個未來,一種可能,任何夏爾巴人都不用再為生計去亡命登山。我們可以從事其他職業,可以在城市生存,可以像你們的孩子一樣安逸平凡地生活。如果我們登山,也隻是因為熱愛才登山,而不是為了活命。”
我心情沉重起來,“會有那樣的香格裡拉嗎?”
滕吉笑了,“隻要去找,總能找到的。瞧,那是你的朋友嗎?他向我們走過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大概是因為我和滕吉在大本營門口停留了太久,不知道是什麼人通知了韓崢,竟然把他也給喊了出來。
很快,我就知道這個“告密人”是誰了。
那是一個有點眼熟的大塊頭,左臉頰上被劃傷的傷疤還沒長好,卻一點不影響他的活躍。
“我看到一個東方人站在營地門口,就想到有可能是來找你的。”安迪·霍克對韓崢有點邀功地說道,“不用太感謝我啦,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認識就好。”
韓崢理都沒理他,徑直走到我麵前。
“我以為你知道分寸。”他一開口,語氣就如一陣寒風,“在腿傷還沒好全的情況下就跑到這裡,你這是跟誰學的莽撞?”他眼睛瞥了滕吉一下。
聽他這麼說,我才想起來自己腳上的傷口。這一路走來,整整兩天,竟然忘記它了,直到這個時候才感覺到隱隱的疼痛,真是夠可以的!心裡來不及佩服自己,我連忙道:“我並不打算登頂,隻是想過來一次大本營,也雇傭了專業的夏爾巴協作。”
“為什麼?”
韓崢問。
我看他神色認真,也認真地回答道:“一開始是不服氣你出爾反爾甩下我來到尼泊爾,後來是自己想見識一下更廣闊的登山世界,來到這裡的每一刻我都有新的認識。”
“那你可以繼續在山下增長你的新的見識。”韓崢冷笑道。
“那不一樣。”我說,“我想親眼見證你拿下冬訓的名次。”
韓崢明顯怔楞了一下。
這句話藏在我心底好久了,這份後悔也一直隱隱醞釀,直到那天禹山山親口說出韓崢是為了尋找我才下山參加救援,心裡的這份衝動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韓崢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脾氣很壞,為人刻薄,眼中除了登山可以說是不存他物。然而這樣的他,卻是一位可靠、出色的登山夥伴,前幾天的事情驗證了,他也是一位絕對不會拋下同伴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