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13

官家突然帶人離開這一舉動,自然沒瞞過一眾人精的眼。雖片刻後就又回來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之後女眷那邊,宋夫人雖強裝鎮定但難掩慌亂地暫時離席,再回來時的臉色難看。

兩廂這麼一結合,也因此外麵還在上演諸軍百戲,私底下早就議論開了。

下午,宣仁帝擺駕回大內。

元貞沒回去,借口瓊林苑熱鬨,想留在這多看看熱鬨。

宣仁帝倒也沒勉強她,正好有些事圓圓不在更好,反正明日還要來,留下就留下吧。

當晚,病了多日連開池盛宴都沒露麵的宋太師,悄悄乘車進了趟大內。

為此,宮門下匙的時間都推遲了。

這一舉動看似悄無聲息,實則恰恰印證了外界的猜測。

也因此,明明大內還沒有準信傳出,但不過一日時間,宋太師向官家求親,對象是安慶帝姬的事,已被傳得人儘皆知。

一時間,不管元貞出現在哪兒,都是人皆側目。

“這些人實在是太討厭了,宋家要娶那誰,跟帝姬有何關係!”希筠氣呼呼道。

相反,綰鳶倒是沉靜,可望向元貞的眼神卻含著擔憂。

元貞原以為有了當日那出,那些背後插手之人多少會生出幾分忌憚,沒想到依舊如夢中那般流言四起。

這次元貞倒沒覺得根由在自己身上,大概還與父皇的後宮有關,當日在安慶那事上插手的妃嬪,這些人自然不會沒有對頭。

這是她被人拿來作筏子了,表麵上看似在說她被安慶搶了婚事,實際上是借她來讓那些人被父皇厭惡。

元貞突然想起,那夢裡可不是也是如當下這般,紛擾不斷,一樁樁一次次,實在讓她厭煩,正好她並無想嫁人之心,遂順水推舟做了女道。

重來一回,似乎依舊躲不過,不過這一次她不會選擇避開了。

“既來之則安之,不過都是些小事。”

與亡國為奴相比,這些確實都是小事。

希筠還想說什麼,眼見到了水殿門前,當即住了聲。

.

“我可憐的十三妹,養了多年竟養出個白眼狼,這安慶平時沒少仗你的勢吧,怎麼如今倒敢挖你的牆角了?”

今天金明池有龍舟競標,宣仁帝在臨水殿賜宴群臣。

因為人多,所以分了幾處,水心五殿這邊則多是各家皇親國戚,以及各家各府的女眷們。

不湊巧,帝姬們又被分到一處。

打從元貞進來,淑惠帝姬便頗有意味地看著她,忍了半天,終於找到機會說話了。

見淑惠帝姬突然來這麼一出,一旁其他幾位帝姬俱是目光閃爍。

至於品階達不到這一地位、惹不起這些帝姬們的貴女命婦們,則紛紛顧左右而言他,仿佛沒聽見也似繼續低聲說著自己的話。

也因此明明殿中人並不算少,卻無人‘關注’這裡。

元貞笑了。

也是一路上被人側目,哪怕嘴上說得再風淡雲輕,實際上並不是沒有影響。尤其她心裡還藏著事,此時不免有些煩躁。

她往椅子中靠了靠,先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啜了幾口,放下,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方抬眸看向對方。

“十一姐,我可曾得罪過你?你有事無事便與我添堵?”

熱鬨的水殿突然安靜了一下,旋即又響起陣陣說話聲。

淑惠帝姬嘴角一僵。

元貞臉上無笑,微微抬起下巴。

“十一姐,我敬你比我年長,平日裡雖你總愛擠兌妹妹,但妹妹從未與你計較過。可這無緣無故的,十一姐突然陰陽怪氣,妹妹就想問一句,我這做妹妹的是否得罪了十一姐?”

這讓淑惠怎麼說?

大內的女子素來含蓄內斂,即便與人鬥嘴爭吵,也多是陰陽怪氣迂回著來。

陰陽怪氣也有陰陽怪氣的好,你若是能聽懂,自然氣得七竅生煙,你若不懂自己撞上去,更是會在人前鬨笑話。

少有人會這麼明火執仗當麵鑼對麵鼓的質問。

也是淑惠帝姬是出嫁女,已經出嫁好幾年了,自然不知曉隨著這幾年元貞年紀漸長,她的行事越發不容人。

當然,這個‘不容人’是外人言。

大體就表現在,少有人敢當她麵陰陽怪氣,因為她不會慣著你。

彆人被陰陽怪氣了,大多為了貴女的教養忍著,不會直接當麵與人針鋒相對。可她倒好,從不會顧忌這些。

這也是元貞為何會落個張揚跋扈的名頭。

跋扈是真跋扈啊。

如今一眾未出嫁的帝姬中,也就淑安平時憋不住氣會與她針鋒相對一二,旁人都不敢掠其鋒芒。

不過淑安今日不在,前日那次事後,她就悄無聲息地被梅賢妃禁足了,不然今天場麵會更熱鬨。

像此刻,淑惠帝姬就被架在了火上。

她能明說她所在的清心殿陳貴儀這一脈,素來就瞧不慣金華殿這一脈?

那德妃明明是個病秧子早亡人,卻因為一個得寵的女兒,至今依舊占著德妃之位不讓。

後宮嬪妃品階皆由定數,皇後之下是四妃,四妃分彆為貴、淑、德、賢,四妃之下又有貴儀、貴容、淑儀、淑容、順儀、順容、婉儀、婉容等,一個蘿卜一個坑。

陳貴儀算是四妃之下第一人。

因為她不光頗得宣仁帝寵愛,還誕下了兩位皇子兩位帝姬,淑惠帝姬便是其長女。卻因為宣仁帝顧忌女兒怕其觸及傷懷,至今讓德妃之位空懸,寧肯空著,都不讓陳貴儀坐上。

要知道,貴儀雖貴,到底不如妃位。

封妃可封增三代,貴儀的家人即使被封,還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言官抓到手腳彈劾於禮不合。

因此,陳貴儀這一脈,就沒有不恨元貞的,哪怕是淑惠這個出嫁女。

不過這些話,淑惠不敢在人前說。

不敢說,元貞幫她說。

元貞捏著帕子,掩鼻做委屈狀。

“十一姐可是因貴儀娘子一直未能封妃,所以才惱了妹妹?這可真是冤枉妹妹了。”

她先丟下一個懸念,惹得周遭人也顧不得遮掩了,紛紛往這邊看來。

“早就有流言傳到妹妹耳中,說貴儀娘子至今都未能封妃,皆因我那早已故去的母妃。當年妹妹年幼不懂事,聽聞流言後還特意去問了爹爹,爹爹卻說與我無關,讓我不要聽了那些惡言。”

“封妃乃大事,豈是我小小一個帝姬可左右的?十一姐若實在不甘,權可讓貴儀娘子去問了爹爹,何必成日拿我作筏子?又是擠兌又是寒磣,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我做了什麼事,惹得十一姐如此厭惡。”

說到這裡,她話音突然又一轉。

“抑或今天十一姐突然當眾鬨得這出,本就是衝著想借妹妹在人前重提此事,好逼得爹爹下不來台,給貴儀娘子封個妃?”

精彩,好精彩!

刺激,太刺激!

此時,殿裡明明人很多,卻鴉雀無聲。

大家本想幫忙維持個場麵的,可實在架不住這戲太好看了。

明白的自然明白天下到處都一樣,不明白的貴女還隻當隻有自家內宅撕起來才難看,萬萬沒想到大內也是如此。

還有,封妃?

難道淑惠帝姬真打著這個主意?

畢竟這些年來,陳家為了想給陳貴儀封妃,私底下可沒少做些事。這在上京,並不是什麼秘密。

淑惠被氣得不輕,臉色青了白白了青,又紅又紫,格外精彩。

“我不想與你說!”

半響,她才憋出這麼一句。

懿康帝姬素來與她交好,此時見淑惠難以下台,也十分頭疼怎麼才能打個圓場。她求助地望向其他姐妹,一眾帝姬卻紛紛或撇頭或垂首。

這裡頭也就是懷寧和慶陽兩位帝姬年紀最長,身份最高,可這會兒慶陽正忙著看戲呢,哪能出來解這個活兒。

懷寧帝姬顧忌皇家顏麵倒想出這個麵,可她的手卻被慶陽帝姬死死地拉住。

這時,一個女使打扮模樣的中年婦人匆匆從外麵走進來,來到淑惠身邊,道:“帝姬,曹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曹夫人乃淑惠帝姬的婆婆,其丈夫乃同知樞密院事曹同知。這同知樞密院事乃樞密院主官之一,在樞密院裡除了樞密使、樞密副使,便是他了。

這是這邊發生的事,傳到旁邊殿裡去了,曹夫人專門派了人來給兒媳婦解圍?

淑惠宛如大赦一般忙站了起來,跟著女使離開了。

懿康對姐妹們歉意一笑,也跟了過去。

.

元貞走出殿門,外麵是一片寬敞的漢白玉台基。

此時金明池中正在龍舟爭渡,鑼鼓喧天,十分熱鬨。

往南看,臨水殿裡座無虛席。

往東看,岸上人頭攢動。

往北看,一艘艘龍舟正從奧屋中拖出。

隻有西邊安靜些。

遂,她便順著臨水台基往西邊走。

“帝姬,您還在生氣?”希筠忐忑道。

元貞微微伸了個懶腰,轉頭看她。

“生氣?我為何要生氣,我暢快著呢。她因陳貴儀封妃之事,總是處處與我作對,我怕父皇為難忍她多時,索性今兒就當眾挑明了撕擄開。”

她一邊往前漫步徐徐,一邊說:“陳貴儀剛誕下十三弟,這一年來風頭正盛,暗中不知多少人盯著,淑惠卻蠢得此時跑來招惹我,就看她那嘴臉,指不定外麵這些火,清心殿也在中間點了一把,正好敲山震虎了。你看吧,此事必然會被人捅到父皇麵前,之後還有她和她娘難受的。”

都說她任性跋扈,實則她任性跋扈都要分時分地,這次算徹徹底底任性一次,連皇家顏麵都被她視若罔聞。

吵架好啊,吵架可使身心愉悅。

為何要想那麼多,為何凡事要忍要權衡利弊?真若等到國破家亡那天到來,萬事皆休!

元貞回憶夢中可有此事發生,好像似乎沒有,對於不太重要的事,她那個夢展現地並不清晰。

依稀隻記得此間諸多煩雜,讓她身心俱疲,同時心中更是厭惡世事,遂借著父皇對她愧疚,出家做了女道。

如今做女道,暫時是不想了,出家也逃不開這凡塵俗世,一日是帝姬終生是帝姬,她享了這榮華富貴,就得承受這榮華帶來的孽,躲是躲不開的。

她得想想怎麼才能轉變國破家亡的定局。

可一想到這些,便隻覺得眼前黑暗,她養尊處優多年,又是個女子,何德何能能做到如此地步,去轉圜一個王朝的滅亡,心情不禁又低落下來。

“誰?!”

此地偏僻,突然見前麵杵著個人,綰鳶下意識斥道。

對方不躲不避,反而遙遙一拱手道:“元貞帝姬。”

是楊變。

他怎在此處?

“楊某四處巡邏,湊巧走到這裡。”

此言明顯不實,什麼場麵用得著他堂堂一個都指揮使四處巡邏,而且他這一身酒氣?

似乎看出元貞眼中質疑,渾身酒氣的楊變索性也懶得遮掩了,破罐子破摔。

“在殿中吃多了酒,出來散散酒氣,未曾想會在這撞見帝姬。”

這人可真是不討喜啊。

沒人願意自己的陰私被人撞見,常人撞見這種場麵,都是能躲就躲,躲不開也會做個樣子,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他倒好,遮掩都遮得這麼不走心,生怕她不知道他聽見了她方才說的那些話似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