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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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楊變,權簡因頂著權少保之子的名頭,如今也算是上京城新進衙內。

他為人又八麵玲瓏,這些日子結交了不少酒肉朋友,因此消息還算靈通,對上京城內之事也所知甚多。

“這車馬不用看,就知是元貞帝姬出行。”

真是一切都極儘奢華之能事。

整個大內也就這位如此標新立異,連遮掩都不遮掩。旁人還要遮掩一二,哪怕內裡花銷一點都不比這位少,至少表麵要讓人看不出來。

“你大概還沒見識過女子擊鞠吧,就這位元貞帝姬,就是你之前提過的那位……”

說到這裡,權簡對楊變揚了揚眉,頗有些取笑之意。

楊變難得麵露一絲訕色,用手指蹭了蹭高挺鼻梁。

話確實是他說的,卻是為人設局激將飲酒後之言,話的本意也被篡改得亂七八糟。

事後,這些被篡改的話在上京城裡流傳開來,竟傳成了他妄想皇家帝姬,累得權中青忙招來義子詳問當時情況,又進宮向宣仁帝請罪。

也幸虧楊變並無侮辱之意,又事出有因,再加上他本身有滔天之功在身,又有權中青的求情,不然丟官罷職都是好的,說不定還會有牢獄之災。

畢竟大昊雖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士大夫裡可不包括武將。大昊不殺官員,也是不殺文官,還是不包括武將。

“這位元貞帝姬可是不得了,都說上京城裡貴女嬌弱,這位卻彆具一格,據說馬鞠打得極好,每次金明池開池盛會上,都會帶著女子擊鞠隊下場。”

楊變甩了甩鞭子,嗤道:“彆的倒是沒看出來,窮奢極侈倒是看出來了。”

瞧瞧這陣勢,就不說其他,隻說那隨行而來的香氣,光這些香大概就夠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嚼用。

見楊變如此較真,權簡挺無奈的。

“這奢靡之風也不止她一人,來了這上京後,難道你還看不明白?”

那是從上到下,都是如此。

就不說官家大內,隻說民間百姓這些吃喝玩樂,都是他們以前在西北想都不敢想,看都看不到的。

時下風氣造就人們以奢為樂,以侈相驕,動輒飲酒宴樂,遊蕩無度。彆的地方有這種百姓齊至出城踏春的場麵嗎?怕是土裡刨食都不夠。

都說文人好雅,可單隻說時下盛行的四大雅事,焚香、烹茶、掛畫、插花,又有哪一樣是便宜的?

單香之一道,便耗費無數。

用他們這些隻會打仗的兵痞子眼光來看,足夠換無數戰馬了。

如若有這些戰馬,一直虎視眈眈的北戎又豈非不能匹敵!

“其實若真能如你妄言那般,咱們能有人娶了這位,對我們來說也是幸事。這位可是官家心尖尖,有了這一層關係,也不至於那些文官挑唆一二,我們便如履薄冰。”

西軍駐守西北多年,因常年與西狄交戰,戰風彪悍,戰鬥力極強,乃各路禁軍之冠。

可如今隨著西狄滅亡,西軍雖不至於被鳥儘弓藏,卻也是高層將領各奔東西,一朝儘散。

核心人物如權中青、楊變等人,也悉數被調進上京。

還美曰其名此乃榮升。

看似西軍這一脈如今風頭正盛,各種高官厚祿封賞都有,實則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就如同權簡所說那般,進了這上京城,就如同進了那黃金打造的鳥籠子裡,被那些文官們節製不說,還成日裡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盯著他們挑錯。

可大昊曆來重文抑武,武官地位低下,多年來都是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誰能改變的。

說話間,一行車馬已行到二人麵前。

透過輕紗珠簾,隱隱能看見其內麗影綽約。

明明離得有些距離,卻是暗香浮動。

聽著那車簷下搖晃的金鈴聲,嗅著鼻尖的異香,楊變收回目光,道:“行了,彆癡心妄想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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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貞帶著人住進了流雲殿。

她每次前來瓊林苑,都住在這裡。

附近這一片乃瓊林苑核心之地,並不對外開放,算是金明池開池期間難得的僻靜之地。

自打領了女子擊鞠隊,每年的三月二十七,元貞都會提前一日來到瓊林苑,為次日下場做準備。

因為這次安慶也要下場,所以她也提前跟來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元貞的香車,第一次遭遇被百姓擁簇圍觀的場麵,即使素來沉穩如她,也不禁小臉暈紅,至今未散。

“我讓人給你安排住處。”

不同於元貞有固定的宮殿落腳,其他帝姬們如淑嘉淑安等,自有母妃打點,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如安慶這般,既沒有母妃,又不得寵的,每次來瓊林苑都是跟著大部隊一起前來。還是有次數的,因為每次官家禦駕遊園時,並不一定會記得有這麼個女兒。

能不能來,都是一道坎,來了之後自然任由內侍省或六尚局安置。

安慶明白元貞性格,她不喜與人同住,當下便應了是,隨著宮人一同出去安置了。

踏出流雲殿的那一刻,她回頭望了一眼,本來忐忑的心,因今日所見所聞,終於落到了實處。

都是爭,她不爭就隻能伏低做小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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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元貞任宮人服侍脫下繁複的宮衫,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頭上的冠也取了,任頭發鬆散下來。

“這白角冠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太重了,我給帝姬鬆鬆頭。”希筠說著,一邊拿起玉梳為元貞通頭發,又用指腹輕輕地按著她的鬢角。

她指腹柔軟,動作輕鬆,元貞一直緊繃的頭皮頃刻就放鬆下來,渾身如釋重負。

“綰鳶,你讓人去盯著安慶,看她離開這裡後都見過什麼人。”元貞閉著目說。

聞言,綰鳶雖有些詫異,但也沒說什麼,忙下去安排了。

到了傍晚,消息傳來了。

安慶還真見了不少人,見了好幾家的。

她果然是招人恨啊,誰都想給她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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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表麵的張揚,元貞並非無謀之人。

要想在大內禁中存活,並活得好,光有聖眷還不夠,方方麵麵都要考慮。

所以多年來,她沒少借著父皇寵愛,四處安插能為自己辦事的人手。

旁人隻見到她在大內如魚得水,要什麼有什麼,卻沒看到她暗中付出了多少心力。

安慶不像她,既無母族依靠,又無父皇寵愛,她哪來的人手幫她辦事?還能通過層層禁軍守衛、各個內官內侍,然後給宋浦設了那麼大一個局?

哪怕是她也得大費周折,畢竟禁軍可是牽扯到禁外。

元貞很好奇。

這不,一盯就盯出眉目來了。

“安慶帝姬這是想做什麼!”

綰鳶臉上既有恍然,又有怒氣。

此前她還不明白帝姬為何會讓她派人去盯著安慶帝姬,這會兒總算明白了。

原來安慶帝姬竟打著這個主意!

她竟想行了卑鄙手段,妄圖截胡官家給帝姬備的佳婿人選!

彆說綰鳶不要臉,如今事還沒成,怎就成她家帝姬的了,彆人打主意就是妄圖截胡?

而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早就有流言說,官家一直留著元貞帝姬,年逾十七都不許配人家,是因為一直挑不到滿意的女婿人選。

早年宋家四郎以一首‘滿庭春’名徹上京城,官家就說過此子甚佳,不過彼時宋浦還沒有功名在身。

這不,去年才取了探花,如今任觀文殿待製,雖不過六品官銜,卻是清貴差事,乃近臣,恩寵自是不必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宋浦未來大概率是要當駙馬了。

至於會配給誰,哪還用說?

可帝姬是怎麼提前知道安慶帝姬打著截胡的主意?

綰鳶身為元貞身邊老人兒,不同於希筠,她不光管著金華殿諸事,外麵的事也大多由她經手,像各處消息收集統合都是由她來經辦。

在此之前,她是一絲端倪都未看出。

現如今等於是她家帝姬先看見了‘果’,然後讓她去安排收集‘因’,而收集上來的‘因’,果然印證了‘果’。

難道帝姬開了天眼不成?

綰鳶心中何止驚濤駭浪,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隻能歸咎於帝姬天資聰慧,多智近妖。

不是多智近妖,能拖著一個病體羸弱不受寵的娘,僅憑六歲稚齡,一躍而出成為官家最寵愛的女兒?

甚至多年來,地位從未動搖過。

“帝姬,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綰鳶握緊粉拳,打算要好好給安慶帝姬一個教訓,讓她知道什麼東西該動,什麼東西不能動。

“不管她,我們隻管看戲。”元貞淡淡道。

綰鳶很詫異。

詫異完又遲疑:“可那位宋家四郎,是官家打算挑給帝姬您的……”

“汝之蜜糖,吾之砒霜,她有本事就拿去。”

從綰鳶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帝姬白皙的側臉,那眉眼精致穠麗如水墨描繪,格外有種讓人不能直視明麗。

她從未看透過帝姬,也許永遠看不透,不過她知道一點,那就是帝姬說了她聽著便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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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罷,見時候還早,元貞帶著小桃子外出散步消食。

流雲殿的位置極好,出了宮殿,穿過一個花圃便是金明池畔,池畔有一處臨水亭台,供觀景賞玩之用。

剛到地方,小桃子就跳出花籃跑開了。

元貞見它鑽進花叢,嗔道:“彆跑遠了,一會兒該尋不到你。”

小桃子遠遠喵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懂,不過一個專門負責照顧它的小宮人跟了上去。

元貞帶著希筠走進亭中。

希筠指著對岸驚歎道:“帝姬,你看那邊真熱鬨。”

此時已是黃昏,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岸那邊卻是華燈初上。

大片五彩斑斕的燈火襯著這湖光水色,在水麵上折射出各種奇特的色彩來,依稀可見人聲鼎沸,襯著這邊的清幽,又是一種格外不同的景色。

“怎麼,想過去瞧瞧?”

希筠也沒遮掩,笑道:“許久未看過民間雜耍了,多少有些想呢。”

比起綰鳶,希筠要跳脫些,不過元貞願意縱著她。

以前是因為性子使然,身邊有個這樣喜歡嘰嘰喳喳的人,雖偶爾難免會覺得吵,但大多數的時候,是隻要看著就覺得心情莫名的愉悅。

而現在——

那夢裡……

元貞恍惚了一下,回過神。

“反正要在這待上幾日,等空了帶你和綰鳶出去玩。”

旁人私入民間困難,但對元貞來說卻不是什麼事,以前也不是沒這麼乾過。

二人正說著,這時亭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隨同而來的還有陣陣嘈雜聲。

“你這人,快把貓還給我,這可是元貞帝姬的貓……”

小宮人氣急敗壞,灰頭土臉。

見已經到了帝姬麵前,也顧不得吵了,忙躬身行禮,又告狀道:“帝姬,這人抓了小桃子不放,我讓他還我,他也不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