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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渡 夢溪石 4394 字 6個月前

,迎麵卻有一股強大的氣流,將他直接衝倒在地。

哢擦一下,神鏡鏡麵居然出現一絲裂痕。

何疏跟守在旁邊的黃鬆齊齊臉色大變。

黃鬆擔心的是鏡子,何疏卻想到廣寒——

居然連神鏡都搜索不到對方的位置,還有這麼強烈的波動,難道是廣寒那邊遭遇危險?!

第185章

廣寒的確遇到了一點麻煩。

這麻煩在他見過堃那種毀天滅地的能力之後,其實也隻是小巫見大巫,但麻煩是的確存在的,以致於他現在分身乏術,根本無法跟何疏聯係上。

“西南荒山有異獸名昧,晝伏夜出,好食人魂魄,婦孺尤甚。每食一人,則能化其身形,音容莫有差異,神鬼莫測。後羿射日,九日墜落,天火焚魂,故昧幾絕跡。”

這是廣寒曾經看過的記載,也是唯一一本可能描繪過昧的記錄,古籍早已遺落不知所蹤,也許廣寒是世上僅存親眼翻閱過的人。

但他本來也不會把古籍裡一段似是而非的記載,跟眼前這種生物聯係在一塊,直到他看見對方能隨意幻化出之前打過交道的人形。

小顧,曲婕的前助理,怪物仿佛直到廣寒對這個人是最為熟悉的,直接就變成小顧的模樣。

那麼,小顧的魂魄,是在什麼時候,就被它吃乾抹淨了?

應該是很早,可能比他們認識小顧還要早,否則他們不會在交往中沒有察覺小顧的任何異常。

非魔非鬼,不在六道五行,這到底應該稱之為什麼?

它也許比不上堃的恐怖,但由於對敵人完全的不了解,可能會導致這場交手變得結局莫測。

廣寒眯起眼,打量著麵前的女人,心下轉過千百念頭。

“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叫出我的本名,看來你這小鬼也不像我想的那樣無能。”

昧,姑且稱其為小顧吧,那樣更熟悉一點。

她端著小顧的臉,衝廣寒輕蔑地笑。

在她眼裡,廣寒也隻配得到一個小鬼的稱呼,可以想像她活的時間的確是足夠長,畢竟都能夠得著後羿射日的傳說了。

但是——

“傳說應該是真的吧?你被天火焚魂,受過重傷,差點就灰飛煙滅,所以才隻能四處寄居,苟且偷生,甚至還淪落到要搶別人氣運的地步。”

廣寒實事求是,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地評價道。

“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作案,因為如果經驗豐富的話,你根本不會讓孫玨本尊還能有逃脫的機會,直接就把她神不知鬼不覺取代了。你能改變她身邊人的記憶,全憑你化為己用的氣運在偽裝,她一天不死,你就要一天心驚膽戰,所以不斷入夢,通過賭博的方式誘使她自願放棄氣運,無償給你。堂堂上古異獸,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或者說,你不是完整的昧,隻是昧的殘魂套了個人皮,四處招搖撞騙,除了欺淩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之外,別無用處?”

小顧臉上浮現出慍色,廣寒的話徹底激怒了她。

“你很大膽,明知道我是昧,還敢故意挑釁,看來你是希望——”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顧的身形陡然消失,徒留聲音還回蕩在四麵八方。

前後左右,每一個詞彙可能都在不同方位發出來的,由遠而近,廣寒根本無法分辨對方的具體位置。

“生、不、如、死!”

最後四個字,小顧帶上了甜美的尾音,仿佛沾了糖果的毒匕。

強光暴漲,瞬間占滿廣寒的視線,宛若圓環層層疊疊套上來。

幾乎是同時,他長槍出手,劃過一道紅色弧光!

弧光如流星,又驟然化為煙火灑出,星星點點迎向強光。

石沉大海!

廣寒的心驀地往下一沉。

他發現這把甚至能擋住畢舍遮那等魔物的長槍,在這白光圓環之下的防禦和反擊竟都全然失效,所有力量如同被不知名存在吸收了一般迅速流失,就連廣寒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往圓環飛去。

這白光圓環難道竟像黑洞,會吸收一切光與物質嗎?!

廣寒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毫不猶豫將所有力量注入長槍,手中多了一張大弓,以槍為箭射出!

紅光凝成一點,疾馳而去,與圓環相撞,轟然炸開!

激烈的聲響在耳邊迸裂,廣寒感覺自己兩隻耳朵都要被巨大聲音炸聾了,那一瞬間呈現出耳鳴的空白狀態,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劇烈白光也迫使他不得不閉上眼睛好幾秒。

再度睜眼,是因為他聞到了風沙的味道。

熱浪撲麵而來,那種獨特的氣息,哪怕過去一千多年,也已經銘刻在靈魂裡,令他無法忘記。

土黃色。

入目是漫天的土黃色。

風沙模糊了視線,將他半身掩埋。

廣寒微微低頭,他看見了自己衣襟上的血跡,大片血色已經暗沉變黑,伴隨刺穿衣裳和皮肉的箭矢,一道被風沙層層困住。

沙,已經到了大腿。

而他整個人半躺著,上半身被迫折起,氣若遊絲地目睹等待死亡的來臨。

是的,連%e8%83%b8膛也不再起伏,他卻還有一絲氣息。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廣寒的記憶追溯到這一刻,想起自己為公主當下來犯之敵,以一敵百,最終全身插滿箭矢,再也無法守護自己曾經的諾言。

這裡沒有什麼厚葬的說法,奄奄一息的軀體被扔到大漠,任憑禿鷹在頭頂盤旋,敵人不會再彎腰來探他的鼻息,細察那最後一絲氣息到底斷絕沒有,因為就算還有半口氣在,絕對也不會在這種情境下還有生機。

那時候的自己在想什麼呢?

廣寒已經忘了,但他現在很痛苦。

痛感還未完全消失,靈魂被困在這具將死的軀殼,無法離開,卻還要接受萬箭穿心,毒素蔓延的痛楚。

若有地獄,怕是刀山火海也不過如此吧。

廣寒眯起眼,接受熱風的洗禮。

遠處橘紅圓日緩緩落下,熱浪逐漸降溫。

要不了多久,夜晚的大漠就會變得很冷,連現在身下滾燙的沙子,也會變成冰寒的棺材,就算他身上沒有致命箭傷,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動不動待上一夜,也逃離不了死亡的命運。

可現在難得的清靜,讓廣寒竟有一絲享受起來。

他奔波半生,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活,直到這瀕死一刻,才難得享有獨屬於自己的片刻安寧。

如果人沒有來世,就這樣死去也不錯,生而為人太苦了,他根本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

不過,像他這樣殺戮深重的人,即便死了,恐怕也會沉淪地獄不得解脫吧。

廣寒忽然萌生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的念頭。

哪怕禸體是痛苦的,但起碼精神上得到了解脫。

他好像忘記什麼……

廣寒微微皺起眉頭——他連做這個動作,也變得異常艱難,身上所有傷口都被牽動,瞬間痛得幾乎失去任何知覺,差點直接昏死過去。

瀕死的時間,似乎太漫長了,他無論如何也等不到死亡那一刻的來臨。

而且,好像有個很重要的人,被他遺忘了。

到底是誰?

他回想這輩子,從出生到死亡,並不為人期待,自己也沒有期待,公主也許會不舍,但她自身難保,兩人主僕多年,廣寒盡忠職守,隻為完成承諾,並沒有什麼兒女私情可言。

不是公主,又會是誰?

傷口的疼痛始終不減,明明許多時候廣寒覺得自己要死了,可那半口氣就是還在,讓他無法動彈,也無法死去。

夜幕降臨,寒冷也隨之而來,這才是真正的折磨。

沙子漸漸褪去溫度,每一顆都像冰塊紮在身上。

這不對。

廣寒閉了閉眼,隻覺腦海一片混沌。

他感覺自己遺忘了很關鍵的東西,可到底是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快想起來,那至關重要!

不,還是算了,就這樣安靜死去也好,反正世間再無留戀。

兩個聲音天人交戰,在腦海激烈辯論,可漸漸的,後麵那個聲音占了上風。

他的意識緩緩下沉,如月輪在天亮前沉入海中,遠離塵世一切羈絆牽係,從此不沾紅塵,斬斷緣法……

“老寒!”◤思◤兔◤在◤線◤閱◤讀◤

廣寒驀地睜眼!

身體劇痛如鋼絲狠狠勒入皮肉,令他四肢百骸乃至神識受困,無法脫離。

但,誰在喊他?!

這聲音好熟悉!

究竟是誰,為什麼他想不起來!

“老寒,你在哪!”

“寒寶,你回我一聲!”

是真的有人在喊他!

聲音穿越重重風沙,從遙遠彼方傳入耳中。

夙世因緣,因點成線,廣寒隻覺內心如擂鼓震動,謎底呼之欲出。

是誰……

自己肯定在哪裡聽過這聲音……

說不定,他們還有很深的牽絆……

是——

“廣寒,你他娘的到底藏在哪裡,找不到你我也不出去了!”

是他!

廣寒想起來了!

霎時間,層層束縛枷鎖隨著他意識脫困而掙開!

身上冷沙,箭頭,血跡,傷口,碎片般全部化為齏粉!

他不是廣寒,卻又還是廣寒。

不是過去形單影隻,獨來獨往的廣寒,而是有人牽掛,願意與他同生共死的廣寒!

他內心深處受過去的記憶影響太深,以致於被昧窺見弱點,趁虛而入,企圖將他的意識徹底困在這裡,而他也差點中計淪陷了。

廣寒緩緩起身,看著完整無缺,沒有半點傷痕的自己,伸出手。

“槍來!”

紅光到手,長虹飛墜。

廣寒毫不猶豫縱深躍起,追向聲音來處!

第186章

廣寒低頭看去,身上清清爽爽,乾乾淨淨,襯衫長褲,哪裡還有殘破鎧甲,血跡斑斑?

那些都是流連不去的舊夢,也是他曾經苦苦掙紮無法脫困的噩夢,更是付諸他身上的包袱,這些責任壓得他喘不過氣,無人訴說,無人幫忙,他隻能一人踟躕於茫茫大漠之中,日復一日走下去,以那一點幾乎看不見希望的渺茫期待聊以安慰,走完從未有過歡樂的短暫人生。

這一刻,他無比清楚,昧窺見他內心深處那一處弱點,將他一舉拖住舊日泥沼,企圖讓他永遠沉淪於此,昧所營造的幻境,的確也堪比真實,沙由熱變冷的觸感,箭矢插在血肉裡,毒素遊走全身的痛楚,這些都是廣寒真切感受到的。

但昧忽略了兩個事實。

她在人間待的時間再久,終究不是人,無法察知人性幽微的變化。善與惡,生與死,多少人越不過這一念之間,昧不明白,世間並非黑與白兩色,正如人性弱點,即便上一刻做好的決定,下一刻也可能倒戈相向。

昧不僅忽略了何疏的存在,也忽略了何疏對廣寒的影響力。

因為在昧這種異獸看來,人皮是